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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树
“楚……”何靡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像个冰人似的,血和骨头都冻硬了,但却艰难地叫出他的名字,“楚九呈……”
身后刀剑交锋,犹如同时数十百道厉雷。
空气中的徽墨气息浓重,不断在雪地里蔓延。她近乎意识混沌,入耳的声音都浑浊了。
不一会儿,她竟难得地感觉到手臂上一紧,紧接着人就被楚九呈带起来背上了背。
“第一个世界你就打算这样死了?我还真是瞧不起你。”
何靡感受到他背上的温度,这一刹那就似把出窍的灵魂召回,顿时清醒。
她道:“太难了……”
太难了……
楚九呈背着她翻过松林坡。大雪漫足,时不时松树枝头砸下一团不堪重负的雪,何靡被吓到就会在他背上缩紧一分,她问:“有人追来了吗?”
“有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何靡摇头:“我记得,柳湄这一路,不见得多顺意。”
“哦?”楚九呈大步向前迈,问她,“此话何意?”
“其实这里,我将她写死了。”何靡语气淡淡地承认,“我就是这篇文的作者。”
不知是震惊还是怎么的,何靡明显感觉到楚九呈哽住了。
“那你……还真狠。”
风停了,雪还在绵绵不息地挥洒。
松林雪景,楚九呈背着何靡一路不断地留下脚印又不断地被落下的雪覆盖。
何靡同他讲:“原本的剧情是这样的,柳湄虽然躲过了那一刀,但她到底站不起来了,强弩之末,她用落在身侧的刀挡了好几次攻击,最后被一刀贯穿进小腹。”
红的血洒在白的雪上面,红的血沁进白的雪里面。
“这还不算,那郎鸿人怕她死不彻底,正欲再补一刀。”
楚九呈默默听着。
她继续道:“而这时,一位江湖侠客出现,打开了郎鸿人的刀。”
“那侠客解决了这批追杀她的郎鸿人,看了眼地上的柳湄,也不管她,又去其他地方行侠仗义了。”
“而柳湄,醒了。”
她真没死透,她还渴望自由,她怎么忍心就让自己死了呢。
何靡看不见楚九呈的神情,继续道:“她一步步爬行于雪地中,然后……”
“还是冻死在茫茫雪中了。”
柳湄死前,回光返照,她睁开眼,就朝着自己倒地的地方用手去刨开深雪。
她在雪中刨出两颗湿漉漉的松果。
她攥在手中,想到了第一次见苏野宁的画面——她把手摊开给苏野宁看。后来她硬把松果塞给了苏野宁,叫他收好,说他可怜兮兮的,可以拿回去自己剥松子吃。
柳湄就这样冻死了。
雪中有两只活泼敏捷的松鼠在觅食,它们嗅着味道,踩在柳湄身上,跳过去之后从她僵硬的手中夺过了它们藏匿在地下的,原本就属于它们冬日的食物。
“苏野宁找到柳湄时,那两只松鼠正坐在她身上剥松子吃,见到苏野宁拿着血凝成霜晶的剑吓得毛都直了,蹦着跳着飞速地逃了。”
楚九呈静静地听着。
“然后就是,苏野宁依旧不肯放过她,他把她的尸体带回了郎鸿。让她死都无法摆脱郎鸿。因为柳湄给他留了一封信,信中有所有事情的真相,其实柳湄不想说,可她心里恨,恨苏野宁到最后都不肯放过她,要箍住她的自由。”
“你太狠了。”楚九呈只道。
何靡:“你明白吗?越是遗憾越是深刻,这种杀人诛心,还被鞭尸的感觉……不叫人记忆犹新吗?”
“你……”
“有点冷,我们去哪儿?”何靡问。
楚九呈:“……”
见楚九呈许是还没从那剧情中反应过来,何靡认为还是得把话说完。
“但是,”何靡在他背上蹭了一点温度,“但是我当时写完这个剧情后,当天就被骂得狗血淋头。评论区恨不得把我也杀了抛尸。我妈在外头旅游给我打电话我不接,直接回来逮我,我编辑几番轰炸叫我改结局……”
于是何靡就把结局改了,柳湄在这里没死成。
“我清楚地记得,我写柳湄凭着强大的意志力,从望不到尽头的雪坡中爬出,路上躲躲藏藏,最终晕倒在一户农家的小池塘边篱笆栅栏下。”
楚九呈问:“那你自己能爬到那个地方去吗?”
何靡摇头。
她没有柳湄那样强大的意志力。她感觉自己快死了。如果楚九呈不出现的话。
楚九呈加快脚力,沿着冰河往东,按照她的指引,呼吸微弱的何靡看见了一棵枝头挂满残雪的秃树,看见了小池塘,看见了篱笆栅栏,当夜真就借宿在这户农家里。
入夜后大雪依旧,风随唱随和,又开始狂肆起来。
楚九呈从女主人那儿接过热粥,又问他们要了些草药,敷在何靡脚腕上。
“走不了了。”
何靡没听出来楚九呈是陈诉还是询问,只答应了句:“柳湄没再站起来过。”
“再后来怎么样了?”楚九呈问,“她和苏野宁不会就这样结束吧?以你的尿性来说,没写死估计得更虐。”
何靡瞧了他一眼。
何靡问:“如果没有爱上小说男主,而这本小说结局了,我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楚九呈替她捂好脚上的被子,她是靠坐在简陋的木头床头的,他又替她掖好盖住半身的被角。
“楚九呈,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楚九呈气得将缺了一角的碗朝床框上一叩,道:“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沈淮那个b,他妈的自导自演,把我从地牢里又扯出去关其他地方了,然后到处说我不见了。我他妈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足足呆了半个多月!然后有一天沈淮发疯要处决我,好在你哥我功夫了得,不然你就见不着我了!”
何靡见他手舞足蹈很是激动,并且无比气愤,不解道:“你是系统,也会被抓吗?”
楚九呈认真道:“我的身子被抓了!妈的,我跑出来后就想来找你,结果那地方我也不认识是哪儿,直接就迷路了。”
何靡看着他,神情里有一种对学生的压迫感:“可你知道吗?我面对苏野宁,其实有些乏力。即使他是我笔下的角色,可他却很强势。或许他真能杀了我。这个我是指真正的我,不是柳湄。”
楚九呈挠了挠后脑勺:“我……”
见他自责,何靡反倒笑了,她没有食欲,把粥给塞回他手里,道:“我没怪你,是剧情这样走了。”
“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套。”
“所以,你后悔吗?”他顺嘴问。
“后悔什么?”何靡再次看向他。
目光中的冰冷就是窗外的寒风,没有感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此处。
而外头风将门窗刮得哐哐作响,好似反抗,要将整个屋子掀翻揭地而起的架势。
实在吵人。
楚九呈反倒笑了,笑得爽朗,他摇头:“没什么。”
随后他晃了晃手里的碗,道:“哎呀,粥都凉了,我去给你换一碗。”
说完就起身去开门。
楚九呈打开门,风夹着雪粒挤了进来,他没能束上的碎发被吹得乱飞,也没看床上注视他的何靡一眼,关上了门。
他步入雪夜中,跟着风声指引走到了池塘边。
池塘尚未冻结成冰,但大雪跟琼花似地往水面洒,实属波澜壮阔。
他在池塘前树边止住脚步,几团灰雾在池塘上方撕扯着雪花,像是在玩闹,又像是在挣扎。
“把我叫出来做什么?”楚九呈问。他不想去看它们,侧头发现这棵扭曲的树并非秃树,枝头上挂的也不全是雪,而是白梅。
一团灰雾反问道:“你把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按照剧情,你应该把她带到她当时去的那户人家。”
楚九呈抬手碰了碰枝头,拨开覆梅的雪,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你是想让她自己良心发现吗?”另一团灰雾道,“你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做了哦。可是你看她,像是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吗?她现在对苏野宁还是没有一点感情吧?”
楚九呈不说话。
默认。
“我就说她冷血吧。”又一团雾道,“无妨,赶紧带她走完这个世界,然后去下个世界吧。不过你记住,我们只给了她三个世界的机会,若是她一个都不产生感情,可就不能怪我们了。这本就是她自作自受。”
楚九呈折下那枝白梅,这才抬眼道:“知道了。”
……
屋内何靡睡了过去。
“母亲。”
何靡侧躺着睡于床上,她听到有人一直在叫她,她莫名心悸,缓缓睁开了眼睛。
“母亲。”那人也屈膝跪坐于床上,她伸手去抓何靡的手。
何靡被她握住手,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柳湄。”何靡叫她的名字。
柳湄莞尔,道:“母亲,你不去看看苏野宁的结局如何吗?”
何靡道:“我知道他结局如何。”
“他是不是罪该万死?”柳湄又问。
何靡道:“是吧。”
“那我把那封有真相的信交给他,并没有错,对吗?”柳湄眉眼盈盈,又问,“母亲,你觉得我坏吗?我狠心吗?”
何靡看了她半晌,侧眸,摇头。
如同得到了开解,柳湄嫣然一笑,又问:“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当真要被他一辈子困在郎鸿吗?”
何靡忽然问她:“你恨我吗?”
“恨?”柳湄也是一愣,随即摇头,“没有。母亲,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没有你,就没有我。”
“如今你代表我,母亲,能不能带我离开,我真的不愿意……一辈子困在郎鸿。”
“但是……”柳湄又道,“我要亲眼看看苏野宁的结局,母亲,你带我去看看,好吗?”
此刻眼前的柳湄自然不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可她明白,她将那封信交出,苏野宁就不得好过。
她想看看苏野宁是怎么痛不欲生的。
“母亲,信里写的什么,除了苏野宁就只有你我知道了,”她握紧何靡的手,“你知道他最后如何,可我不能亲眼看见的话,我会愈加生不如死的。”
“你知道,原本我不甚在意,可他那样对我,我也不肯放过他……求你了母亲,带我去看看……”
何靡答应了她。
当时在各方压力下,修改后的剧情中苏野宁收到柳湄的信后一路追着她,先是要追杀她的郎鸿人屠了好心收留柳湄的一家人,他们准备将柳湄斩首以此惩罚她,但在最后关头,苏野宁出现带走了她。
柳湄说她宁可死在郎鸿人刀下,宁可身首异处。
苏野宁再次被刺激到,将她带回侯府。
何靡从床上翻了下去,爬到窗边推开一个小缝,去往外头看。
楚九呈还孤立在池塘边,一树白梅在风雪中痛苦地摇曳着。
等楚九呈端着热粥再次回来时,他嘴里叼着一小枝白梅。粥里有白梅花瓣,他也是才发现,说不小心掉的,让她将就。
粥被何靡放置一侧,她跟他道:“我们今夜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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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的人设是极度缺乏共情能力的,所以她对什么都是冷眼相待,前期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不过她后面会明白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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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个小趣事儿:我之前和朋友聊天说我这快穿写了快二十万字第一个世界还没写完,朋友惊呼二十万字够她一整本了,于是现在朋友每每问我都是:你的慢穿写到哪儿了?
我:依旧第一个世界还没完。
朋友:6。
我: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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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