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

　　想好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何醉墨看着舒云至，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未知的分离，他不愿意面对。

　　何醉墨没想到，分手居然给他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山庄的月色都要比市里柔和许多，时不时还有几声虫鸣，一切都恰到好处。顷刻之间，月亮被走来的云覆盖，圆满不再。

　　何醉墨坐在摇椅里看着天际，慢悠悠地问：“云云，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这节课我们迟早都要上呢？”

　　“所以我在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舒云至冷淡道。

　　这次出国交流大概要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两人分别的时间太久，久到舒云至常常惶恐再一次失去。

　　“你记不记得结婚前你怎么说的？”何醉墨侧身看他。

　　舒云至坐在摇椅旁的小板凳上，身高腿长的一个人委委屈屈地蜷成一团，像是仍旧没长大。

　　“你说要用道德绑架我，”何醉墨伸手顺着他的胳膊摸下去，跟他十指紧扣，“上次分开是因为我们未来规划不同，我不想活在这种不确定里，不确定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你会回来，不会把我丢下。”何醉墨看着月亮，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舒云至的手心，语气闲散，“还是我在你心里忠诚度那么低？”

　　捏住手里沁出汗意的那只手，舒云至拍了两下，拧眉看她：“又在说什么鬼话。”

　　何醉墨被他的反应逗笑，伸手道：“要抱。”

　　两人一起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看着乌云慢悠悠地离开，如同面纱被掀开。

　　他们还要在山庄待一天，何醉墨邀请黎苑的爷爷奶奶来他们这边做客，得意洋洋地介绍院子里的房子、一草一木，末了补充道：“这都是小舒自己加上考量整改的。”

　　徐奶奶目露惊讶，打量着舒云至。

　　何醉墨挽着徐奶奶的手，问她：“奶奶，您跟爷爷有没有过长时间的分居两地？”

　　此话一出，徐奶奶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点头：“夫妻像是在一个团队作战的队友，每个人身上都有各自的任务，可能毫不相干，但凑在一起时又是个完整的整体。”

　　“我和你爷爷当年……”徐奶奶想了想，眼里亮晶晶的，“我当初在s大教书，他在a大，那时候交通不便，我们靠着写信才能联络，他当时手头有个项目，足足用了十年才做好。”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何醉墨又问：“那您当时觉得日子好过吗？”

　　徐奶奶笑起来，温柔又靓丽，让人能忽视她的年龄：“苑苑的爸爸当初被你爷爷带去a大了，他说这样好用儿子挡一挡别人的嘴，其实是心疼我自己带孩子辛苦，加上我们两家的老人都在s市，他不在家，都需要我得空了去看。”

　　说完，徐奶奶回头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舒云至：“其实很开心，放假时我去x市，或者你爷爷来s市，像是珍藏很久舍不得吃的东西，突然自己跳出来说‘吃掉我吧’。”

　　“对于相爱的人来说，距离再远，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黎爷爷背着手，意味深长道。

　　何醉墨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才找出一包s市的茶叶：“这茶是谢……”

　　“谢邀是吗？”徐奶奶察觉到何醉墨的停顿，自然地接过话头，“谢邀是个好孩子，很有心，她能跟苑苑相互扶持着往前走，我们都很放心。”

　　何醉墨望向舒云至，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对劲？

　　“您都知道了？”何醉墨小心翼翼地问。

　　徐奶奶老神在在地接过何醉墨手里的茶，看着即将沸腾的热水，吊足了小两口的胃口才说：“相爱的人眼里的神采不一样。”

　　“那……”何醉墨不知对话该如何继续进行。

　　偏偏徐奶奶像是有读心术，继续替她说了：“想问苑苑的爸爸？他跟我们可不一样，不要相提并论。”

　　绕开这个话题，徐奶奶又说起黎苑：“苑苑刚大学毕业带谢邀回来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她不说，我们就不问，看她能忍多久。”

　　“结果她忍到现在。”何醉墨笑起来，徐奶奶点头，也跟着笑。

　　“谢邀那孩子很有心，很多苑苑想不到的事情，她都能想到，嘴巴又甜，苑苑爸爸就是暂时还没转过这个弯来，多个女儿可比多个不靠谱的女婿强。”黎爷爷也忍不住插话。

　　“您二老思想还挺开放。”何醉墨咂舌。

　　徐奶奶把茶递给何醉墨，笑着解释：“人生而自由，这是咱们文科生最浪漫的地方。”

　　几个人笑起来，徐奶奶交代道：“千万不要让苑苑知道，我倒要看看她能瞒多久。”

　　“年轻人日子还长，但是如果一个人前进，一个止步不前，小两口步调不一致很难办的。”徐奶奶看着舒云至，意味深长道，“人生嘛，很多事情都要试试才知道，不要怕冒险，婚姻的意义就是有人可以陪你一起成长，而不是一起坠进深渊。”

　　舒云至脸上的笑容始终没落下，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记在心上，何醉墨也不打算再提这件事。

　　回了家，趁着舒云至去做饭，何醉墨火速给林无晴拨去电话：“你跟平导分开过吗？”

　　两人开的视频，林无晴正伏案忙碌，听见这话，抬起头看她，像是看傻子：“你仔细想想你在问什么？”

　　经林无晴这么一说，何醉墨也被自己的弱智问题逗笑。这两人都职业特殊，一年分开几个月是惯常的事，大概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小舒下半年有个活动，如果选上了可能要去国外交流半年到一年，他不想去，但我打听了，是个好机会。”

　　林无晴倒是观点跟她不一致：“你想让他去，说白了，不就是担心耽误他前途吗？”

　　何醉墨配合点头，林无晴继续道：“你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是个不怎么需要你为他操心的少爷，前途不前途的，在他心里比不上你，这才是问题关键所在。”

　　“你想想，当年他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再续前缘的情况下都选择换专业去z市，还混得不错，这人心里有自己的想法，让他随意一点。”

　　何醉墨被林无晴说服，但又没有被完全说服：“可是我觉得这样不行，万一以后我有事要离开，异地怎么办？”

　　“你老公会克服的，何必杞人忧天。他心里主意大着呢，你别陷入要当他妈的误区，他妈都不管他，你只要跟他一起高高兴兴就完了。”林无晴一如既往地冷淡，冲何醉墨翻了个白眼，“行了吧？我去吃饭了。”

　　何醉墨醍醐，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磨磨蹭蹭地探到厨房。

　　“怎么了？”舒云至看何醉墨表情不算好，伸手摸她的额头确定温度。

　　何醉墨仔细盯着他，和盘托出：“我跟林律打了个电话，她建议我不要像你妈一样管着你，毕竟阿姨都不管你。”

　　舒云至关了火，这才认真地憋笑打量她：“我没觉得你管着我，现在这样的状态我很满意，如果你说的是出国的事，那咱们等下再说，先让我夫人吃饱，可以吗？”

　　“我昨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吃完饭，舒云至端着消食茶在何醉墨身边坐下，“墨墨，我感觉自己确实出了点问题。”

　　“我现在状态不太对，不想跟你分开，不想承担一点失去你的风险。”他说得很平静，“但你不是我的玩具，就算这次我不去，但不能保证你以后是不是会离开很久，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

　　何醉墨想起她回c市那次，舒云至也紧跟着过去。

　　“不是不相信你的忠诚度，就是感觉不太真实。”舒云至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样不行，就像雨林里的绞杀植物。”

　　……该说不说，这个设定还挺带感，但何醉墨没敢破坏气氛。

　　舒云至望过来，冲何醉墨伸手。她起身，干脆地坐在他腿上，自然地攀附在他身上：“像这样？”

　　“差不多？”舒云至闷笑着，手自然搭在摇椅上，任由她动作：“爱一个人是在知道她的缺点之后还愿意包容磨合，努力让对方感到舒适，双方都这么努力才能更好地生长，对不对？”

　　何醉墨点头：“谢谢你一直都在往前走。”

　　“也谢谢你愿意包容我。”舒云至伸手拦住何醉墨的腰，轻轻摩挲，“所以我再克服一下，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何醉墨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可能要比你想的坚强很多，咱们应该是一起成长的好队友。”

　　月明星稀，舒云至笑着反驳：“我可不要跟你当队友，如果我能变小就好了，每天都被你放在口袋里贴贴。”

　　何醉墨动了动，摇椅也跟着动。她倾身捧住舒云至的脸，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脸：“如果可以回到大学时，我一定再等等你，舒云至，我后悔了。”

　　“后悔把你留在原地，让你等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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