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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
第50章
沈氏微微叹了口气。
她是不希望姜琬过门，可是这一瞬间，小儿子眼中不加遮掩的失落更叫她心疼。
纪衍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既然你爹娘生前定下来婚约，也是希望你嫁入我家，这样亦算你父母遗命，你怎可胡乱改变？”
“不是胡乱，爹娘临终前都只强调家产一事，论起这桩婚约，都说若是成了拖累，便赶紧废止，免得耽误自己也耽误侯府，还请伯父明鉴。”
姜琬说着，拿出那枚青碧色的鲤跃龙门玉佩，双手奉上，“这是贵府家传之物，小女不敢据为己有，这便奉还。”
沈氏疑惑地看了纪容川一眼，这玉佩是纪容川最宝贵的东西之一，什么时候落到这小丫头手里了？！
纪衍默了半晌，也不接玉，只摆了摆手，“诚仁这是病糊涂了罢，那么些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女儿有个好归宿！琬丫头，你听我一句劝，好生准备着，容川很快要去从军，等他自个儿闯出些名堂，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姜琬摇摇头，这次又让人拿出契书，“但我已寻了保人签下契书，上面字字句句都是我心中本意，绝不反悔。”
纪衍粗略看过，叹口气，“真是个倔强孩子，也罢，就让容川入赘，那玉佩你收着吧，定北侯府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拿回来之理。”
沈氏大惊，“主君！”
“不必多说，这样也算给诚仁家留了后。”
沈氏本从不在旁人面前驳斥纪衍，这会儿却忍不住，“主君也该讲讲道理，我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莫名其妙就入赘别家，做了别家的人，何况咱们是堂堂侯府，侯府的孩子去入赘……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吗？！”
“入赘又如何？那些尚公主的驸马，说白了不都是入赘么？咱们行的直坐的正，谁能笑话？”
“可她是公主吗？她不过是个孤女！”沈氏情急，一时也有些口不择言，说完才想到姜琬本人就在这里，多少戳了人心窝子，抿了抿唇。
纪衍豁然起身，“这种话不许再说。”
沈氏也起身，“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
纪容川看着眼前的剑拔弩张，终是站了出来，“阿爹，阿娘，说到底这是我的婚事，不如……”
“闭嘴！”
“闭嘴！”
夫妻俩都有火气，全冲着纪容川发了。
纪容川从小被骂到大，早已习惯，此刻也提高了声音，“难道阿爹阿娘不该问问我的想法么？”
纪衍冷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怎么想？就算让你说，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氏反道：“怎么？你和你亲儿子是仇人啊，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
纪容川总算捡到个间隙，清了清喉，正色道：“身为男儿，入赘女家，外人看来瞧着就像是吃软饭的，但凡这男儿有一丝一毫的血性，也绝不容许自己摊上这样的恶名。”
沈氏得意地看一眼纪衍。
“然而……”纪容川忽然话锋一转，“然而我并不是吃软饭的人，我会用两年时间在军中闯出名堂，等我衣锦还乡之时，再迎娶姜琬为妻，将来的日子也是自己过的，是否入赘，也并不要紧。”
这下轮到沈氏傻眼，纪衍抛过去一个得意的目光，被沈氏瞪了瞪，赶紧收敛。
“你这孩子，你可知道一个男人入赘，将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我知道，但我若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了，又如何能顶天立地？”
沈氏彻底无话，反倒是预备了好些应对话语的姜琬默默站在一旁，思绪着实有些混乱。
怎么回事，纪容川的脑子真的好像搭错了筋，莫非先前那个骄傲得用下巴瞧人、开口便是“退婚”二字的男人，不是他？
纪衍偷偷地给了儿子比了个鼓励的手势，口中倒是劝了起来，“你看，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咱们现在说什么都不算，不如就按照容川所说，婚约不改，再等上两年。”
说完他又偏过头看姜琬，“丫头，你觉得如何？”
姜琬尴尬一笑，天知道，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完全没有考虑过和纪容川过一辈子。
是怎么从退婚走到了这一步来着？
“我……”她迟疑地开了口，还是想推拒。
可是就这么半抬着头，便对上纪容川热切的眼神。
那一瞬间终是有些心软，这么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算是有求必应，虽然有时候占些口头上的便宜，但行动举止一直以礼相待，不曾有半分僭越，这少年郎傲是傲些，可当真是个好人。
当着这许多人直接驳了，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我不急着嫁人。”姜琬终于说，“但让小公子入赘，是委屈他了，我的想法是不如先不讲死，若两年以后小公子有别的想法，或定北侯府寻到其他好亲事，大可再废止这婚约。”
对所有人来说，这番说辞都留了个转圜的余地，沈氏的脸色也好看了些，纪容川赶忙说：“那就这样……”
一句话还没讲完，外面忽然有仆人疾步进来，行了礼后沉声道：“主君，大娘子，外面有钦差大臣携羽林卫到访，说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检。”
姜琬陡然一惊。
搜检？什么是搜检？和抄家一样么？
纪容川瞧出她的茫然无措，不动声色地将她掩在自己身后，纪衍已经先行一步，“我出去迎一迎，你别慌，带着孩子们呆在这里。”
沈氏一改之前的针锋相对，沉静道：“一切小心。”
纪衍出去后，大家心中多少都有些忐忑不安，反而沈氏微笑着道：“琬丫头，你在京城住得久，给咱们讲讲京城的事儿吧。”
姜琬想了想，亦是笑着说：“京城和青州比，除了人多些、吃穿用度都要贵些，也没有什么稀奇事，不过我阿爹说，京城里想要手握权力的人太多，所以杀戮于他们而言都是小事，即便是读圣贤书的人也会变成禽兽，如果不是心中有追求，与其呆在京城，不如找个山清水秀之地渡此一生。”
“你爹说的是，可惜到头来还是没有脱离京城。”
“阿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除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还有青州姜氏一族，越是知道他的过往，我越是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正说着，外面有齐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穿着铠甲的羽林卫大步而来。
他们个个魁梧，身穿盔甲，眼神锐利，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压进来，直压得整个侯府都黯淡无光。
见到沈氏，为首的连礼都不行，只说了一句“奉旨搜检”，便指挥手下四处查看。
沈氏冷然问：“不知我家主君犯了哪些罪状？”
“都说了是奉旨，如有什么疑问，可自去上书。”
纪容尘纪容川两兄弟都不忿这些人对自己母亲的态度，可沈氏一个眼色使过来，也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这里头正搜着，外面忽然又进来几个羽林卫，当先那个大手一挥，“这些都是纪衍的家人，直接拿下。”
纪容川拦在母亲身前，但终究势单力薄，纪容尘喝道：“这是什么道理？我家并未犯事，陛下也只是说搜检，尔等岂敢？！”
“岂敢？你家书房中搜出书信，字字句句都是违逆！纪衍已被我们拿下，你们难道要忤逆君意，罪加一等吗！”
沈氏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而纪衍也确实不见踪影，便理了理衣襟，气度威严，“容尘容川，咱们跟着走，这天底下总有地方可以说理，定北侯府素来忠君爱国，谅那些宵小鼠辈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
然而才走了两步，为首的羽林卫忽然看向姜琬，问：“这姑娘……”
姜琬正想说话，纪容川抢着道：“她与我家无关。”
羽林卫狐疑地看过去，“你姓甚名谁？”
姜琬如实说了，旁边便有人道：“姜家的姑娘？听说纪家小公子与姜氏定了亲，多半是她了。”
“那就一并带走……”
“等一等。”纪容川打断，神色果决，“退婚了。”
沈氏同纪容尘都是一惊。
“什么意思？”
“今天她来侯府，就是为了说退婚一事，我与她之间已无半分关系。”
羽林卫半信半疑，架不住纪容川语气十分坚定，只能去问姜琬，“是这样吗？”
姜琬心中犹豫。
此刻退婚，怎么看都像是落井下石，可如果承认侯府和姜家这密不可分的关系，除了一起被带走，也帮不上任何忙。
更何况她身后没有人支撑，青州姜家只会乐于见她遭殃，顺便想法子在其中捞上些什么。
“我……我今日是来退婚，但……”
纪容川上前一步，从姜琬手里抢过那块还来不及收好的鲤跃龙门玉佩，很不耐烦地说：“但什么但，你我之间本无缘，今日正好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当年定下婚约实非我所愿，现在信物也收回来了，从今往后，姜家女与我纪家郎再无任何干系，侯府的门在哪你知道吧？好走不送。”
沈氏在旁悄然叹了口气，肃然吩咐下人，“送姜姑娘出府。”
羽林卫还想拦，沈氏直接把姜琬推着往外走，口中说：“定北侯府还没有被定罪，送走个不相干的客人总不算违逆圣命。”
姜琬看起来娇小又柔弱，羽林卫从京城来，自然也知道她那亡故的父亲在清流当中很有威信，到底没有继续为难，任她带着丫鬟离了定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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