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吵闹声依旧，苏恙忽地开口，“沈沐净。”

　　他旁若无人般靠了过来，沈沐净看出他想做什么，便推了他一下，“晚上再说吧。”

　　“什么？”苏恙皱眉。

　　沈沐净轻声，“你听不懂吗？”

　　“不行。”握着她腕的手顺势一拉，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苏恙微俯下身子，滚烫的唇印在她耳后。

　　沈沐净听见他的喘息。

　　“苏恙，我们是不是……”

　　“姐姐！”人流之中，堇云猛地回过头去，视线里没有苏恙与沈沐净的身影，她讶异，“他们人呢？”

　　比堇云高许多的戒百鬼倒是瞧见了苏恙与沈沐净两人在做什么，他心里有些纳闷，怎么感觉这两人有些奇怪？也不至于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就开始亲吻吧？说起这事，脑海中灌入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戒百鬼摆摆脑袋，对堇云说，“他们在后边呢，这人太多了，我们先过去等他们吧。”

　　“是哦，这饭店好受欢迎哦。”堇云有些失落地说，“那好吧，我们先去等他们吧。”

　　两人来到角落里的这张桌子边，堇云踮脚往后望了望。

　　“他们来了。”戒百鬼说。

　　于是堇云瞅着沈沐净与苏恙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同样瞅着他们的还有戒百鬼，他冲苏恙使了个眼色，苏恙回看他一眼，两人落座，一时间，四人都无话。

　　饭毕，戒百鬼先行离开，他走后，热火朝天的食香阁里响起吆喝声，听那音调，似乎是有人在做法。

　　本要离开的三人经过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堇云挺直身子往缝里探头瞧去，瞧见有个老头蹲坐在地上，干枯的嘴里念念有词，堇云笑道，“这不是骗人的么？”

　　女子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还是被耳尖的店主给听到了，店主小跑过来，弓着身子身心俱疲地说，“我的姑奶奶，您可别说出来呀，这说出来就不灵了呀！”

　　堇云“呸呸”两声，“那我收回。”

　　瞧这店主是个迷信的，苏恙嗤笑了一声。

　　三人离开后，食香阁里在举行的仪式其实才刚刚开始。

　　老头念完一通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后，轮到一个光头的出家人来做法，这光头穿着一身灰不灰白不白的僧衣，在他回过头来前，老头对他张了张唇，“好好干。”

　　出家人回过头来，他闭目，唇角上扬，一张脸生得甚是周正，就是眉毛看起来略浅了些，他口中有词，表情和善自然，不得不让人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食香阁招来善缘。

　　“诶我说掌柜的。”人群之中有人这么问了，“您这儿生意一直很好，怎么倒还想着做法呐？”

　　“我急啊，那老头可是会算命的！”店主放低音调，“人说我这食香阁，会有破损潦倒的风险……”

　　言谈之间，那出家人睁开眼，好一个慈眉目善的人儿，他的眼睛黢黑，点亮了整张脸，含笑时的模样，颇有显露佛光的征兆。

　　“安远谷！”身后老头唤了声，他回眸，那老头走过来，低声且急切，“你怎么不多弄会儿？这能让人家信服么？”

　　“放心。”安远谷自信道，“这食香阁本该在今日遭到破损，破损后就会潦倒再也无人光顾，但今日我们在此，做了这仪式，所以它不仅会平平安安，以后的生意还会越来越好。”

　　“你竟这么说？”老头咳了一嗓子，“我向来不信这玩意，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我暂且信你一回。”

　　说罢，店主笑吟吟地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老头装作疲累地叹了口气。

　　在店主与老头说话的时候，安远谷抬眸向上看，是楼上包了场子的贵客吃完饭了正往下走呢。

　　这贵客的气质不太贵，但穿着打扮上倒是奢华无比，连着跟在他身边的女子，也是穿金戴银铺张浪费。

　　安远谷倒是知道他的名字，明零。

　　“怎么这下边还是这么吵啊？”明零身边的小晴噘噘嘴，“早知道就再晚点儿下来了。”

　　“你倒是。”明零咧嘴一笑，“不是小姐还有小姐脾气？我都说了要早点下来，我这肚子可别被撑坏咯。”

　　“明零。”小晴将眉毛一皱，“你从舞家捞来的钱财都快被你给挥霍光了，你就不能省着点给赌场花么？刚才那菜也就一般，你还非要点那么多。”

　　“你这娘们就是嘴碎。”明零甩开她的手，“说得跟你没花一样？”

　　吵归吵闹归闹，就算明零这么说，小晴还是笑着去挽住了他的手。

　　“安远谷，呆子？”老头拍拍他的肩，“你发什么呆呢？人都走了，喏，给你。”

　　塞到他怀里的是一袋银子，安远谷笑道，“我已出家，这银子对我来说，也派不上用场，就当我是帮了你一个小忙吧。”

　　老头用关爱傻子的语气关爱他，“安远谷我跟你说，你只要有这觉悟，你成佛，那都是迟早的事儿！”

　　安远谷笑笑不说话，目送老头离去，视线落在屋外木桥之上，河面波纹显现，有一艘大船遮盖住了对面的街景。

　　船头上的男子分外眼熟，安远谷打了个寒颤，“是苏恙啊，跟苏恙扯上关系准没好事。”说着，他急忙回过了头去。

　　*

　　不久后，大船停靠在河岸边，视线所及的地方是一个装饰雅致的客栈，夜色暗得刚刚好，街边路灯发出莹莹的光。

　　“几位是住店呐？”店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

　　沈沐净转身，扶了把困到打哈欠的堇云，听到店小二的问话，堇云道，“反正我是要跟姐姐一间房的，不然我自己一间我害怕。”

　　苏恙回眸，瞧了堇云一眼，堇云委屈道，“苏主，你干嘛这样看我？之前在苏家也是啊，我都是让我贴身的那个小侍陪在我房里的。”

　　三人入住后，片刻就夜深，客栈里的灯全部熄灭，但还有一个未眠人，沈沐净。

　　不知是怎么了，今日沈沐净对苏恙的感情有些不同，以往她觉得苏恙对自己没有爱意，所以也将自己的想法藏了起来，今天却有些无法藏匿，强烈的情绪冲在喉口，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被说出口。

　　堇云在她身边睡得入迷，她睁眼望向窗子，窗外是一种静谧的黑。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躺在床上的苏恙也未眠，他坐起身来，一手搭在膝上，看向缓缓而动的门。
　　幽然之间，光影悄悄地动，飘进来的白色裙摆仿佛挂在苏恙心头，他视线往上，眼眸中含着一点亮。

　　不同于房中的空气溜了进来，将门推得半开后，沈沐净的目光寻到苏恙，隐约又模糊的暗中，苏恙像座沉沉的山。

　　“沈沐净。”嗓音里带着不知名的浅浅笑意。

　　“苏恙。”沈沐净踏进来，眼中含情地看着他。

　　“你是真心来我这儿的？”

　　耳朵嗅到苏恙下床的声音，沈沐净望向眼前的黑，看见苏恙是在移动，苏恙动作很快，悄然来到她面前，将她抱了起来。

　　感觉到身后的柔软，沈沐净一手放至苏恙的脑后，笑道，“我今天真是很奇怪，见不到你会很想你，跟你在一起后，还是特别想你。”

　　她的声音温软，不疾不徐，是在述说诚实的心意。

　　苏恙微俯着身，在听完她这话之后，不动了。

　　“苏恙？”沈沐净探头去看他，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但能看见他安静的眸光停在自己的身上。

　　正要开口说话，苏恙低头，吻上她的左颊。

　　柔软的唇转瞬即逝，接着是汹涌而来潮水般的疼痛，借着夜色，沈沐净去看苏恙的身子，发现他的皮肤下微微闪着红。

　　这微红一跳一跳的，犹如脉搏。

　　苏恙抱起沈沐净的腰，两人相对，她身上飘摇的裙衫滑落到腰际，风轻轻地吹，黑发漾开，眼光却停在苏恙的胸腹部。

　　“苏恙。”沈沐净压着嗓子，轻声说。

　　她一手触碰到苏恙的下腹部，在那几块结结实实的肌肉上摸了一把，“你的血管闪着红色的光呢。”

　　苏恙“嗯”一声，一手推着沈沐净靠近自己。

　　他稍稍仰起头，看着沈沐净低垂的眼，他目光迷炫，好像漆黑空中流转着星河。

　　随着他的用力，沈沐净娇哼了一声。

　　“是因为你吃了禁忌果吗？”

　　问完这话，沈沐净再也无心思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

　　翌日，沈沐净在堇云身边醒来，一睁开眼，就听见堇云小声在说，“姐姐，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嗯？”沈沐净有些羞愧。

　　昨晚跟苏恙结束之后，沈沐净困到昏睡了过去，今早却是在这儿，想必是苏恙将她送回来的。

　　“不过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堇云一个翻身下了床，笑着说，“姐姐你快些梳洗，我们去用早饭，我好饿。”

　　沈沐净点了点头，幸好堇云没注意她脖间露出的红印，在堇云走后，她起身来，动作迅速地脖子上的丝带系紧了。

　　“姐姐！”门外响起堇云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她探头望着坐在床边的沈沐净，“苏主房里没人，应该是给姐姐取冰泉水去了。”

　　听见这话，脑海里闪过苏恙那双漠然的眼，沈沐净心中一热，苏恙亲自给她取冰泉水确实有点反常，不过或许是苏恙变了。

　　“姐姐，想什么呢？”堇云揉着肚子催道，“快点快点。”

　　在面馆里饱腹后，沈沐净与堇云回到了大船上，两人说说笑笑等着苏恙回来。

　　“姐姐倒跟苏主一样，都好喜欢喝汤。”堇云有些羡慕地说，“为何我觉得苏主对姐姐有些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沈沐净有些期待地问。

　　“不像苏主对我。”堇云看着天边自顾自地说，“苏主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小孩子一般。”

　　沈沐净轻声一笑，一时之间，两人都无话。

　　云彩在很远的那边，光影四射，堇云微微眯起眼，“姐姐，这船好像在慢慢移动，不过苏主为什么没给这艘船取个名字呢？”

　　“谁知道呢。”

　　堇云“嘻嘻”笑了声，“趁苏主不在，我可得好好去船里看看，姐姐，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

　　两人手挽手走了进来，清风不疾不徐，吹动着薄薄的纱帐。

　　“这艘船，也是有来历的。”堇云走过桌边，一手滑过桌面，怀念地说，“那时是苏老师跟苏主一起吃早饭喝汤的地方。”

　　沈沐净看过堇云抚摸过的地方，默默听着。

　　“是因为雾女。”堇云的手掠过染着红漆的廊柱，“如果苏主没有被顾意所骗去了那迷雾区，如果雾女没有自杀。”

　　“自杀？”

　　“我猜的。”堇云回头，冲沈沐净一笑，“还记得那时我问苏主，苏主说他并没有刺杀雾女，既然如此，我是相信苏主的。”

　　“苏恙的话。”沈沐净低声，“倒是。”

　　“不可信？”身后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是苏恙回来了。

　　堇云望向沈沐净背后，笑道，“苏主，你回来得还挺快。”

　　听到沈沐净那话，苏恙握着水袋的手紧了些，他大跨步走到沈沐净身边来。

　　沈沐净侧身，看着他递过来的水袋，沈沐净没接，他粗鲁地将水袋塞到了沈沐净怀里，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苏主是怎么了？”堇云捂嘴，“会不会是刚才我说苏主以前的事，让他给听见了？”

　　沈沐净皱眉，“听见就听见，其实也没什么的。”

　　“那苏主怎么好像还生气了？”

　　“不知道。”摇摇头后，沈沐净低头，看着手中的水袋，莹白手指刻着，心脏跳得快了些。

　　就着冰泉水吃完补药之后，沈沐净起身，收拾着桌面散落的药材沫。

　　这时，轻快的脚步声近了。

　　“姐姐。”堇云挑开帘子，笑着说，“苏主说这冰泉水是要喝光光的哦。”

　　“喝光？”沈沐净戳了戳还满当当的水袋，“挺多的。”

　　堇云连连点头，“要喝光的，苏主说是夏区主这么说的。”

　　脑补出苏恙提起夏决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沈沐净笑了，“苏恙是怎么对你说的？”

　　堇云不乐意了，她噘嘴道，“姐姐自己问吧，我才不要当你们两个的传话筒呢。”

　　说完这话，堇云跑走了。

　　叹口气，沈沐净再度坐下，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冰泉水。

　　刚才吃过一碗面，现在又要喝这么多水，怎么可能喝得完呢，沈沐净拿着水袋起身，来到了船尾。

　　“沈沐净。”身后传来男子愠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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