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了眼疾后朕看谁都是美人

　　花满楼里人声鼎沸，饶是天气寒冷，也挡不住那来往宾客的脚步。

　　数十个衣衫华贵的美娇娘在厅堂间穿梭，笑意盈盈地依偎着客人的臂膀，身体娇柔得仿佛水蛇一般，满头的珠翠步摇姹紫嫣红，活像处正当季的牡丹园。
　　而那一楼大堂的正中央则辟了处宽阔的台子，几个金发蓝眼珠的胡人舞姬在上面跳旋转舞，皆赤着双饱满白皙的小脚，上面缀满了金珠铛片，裸露着纤细的腰肢，丰满的上围随着激烈的节拍不住颤抖，引得台下的叫好声一浪比一浪高。

　　一个明显吃醉酒的红脸少年趴在桌子上，歪着嘴对同伴嘟囔：“跟着小爷我来此地对了吧，告诉你，花满楼里的乐子是最多的......别处可找不来！”
　　他那同伴长得一脸木讷朴实，此刻眼神躲闪得不知往哪里看才好，不住地扯着对方的袖子央求道：“好哥哥，咱还是回去罢。”

　　“回去作甚？”少年撑着桌子站起来，毫不在意地掏出个金锞子往台上扔去，被一个舞姬眼疾手快地捡到了，冲他轻佻地抛了个媚眼。

　　“你是没试过蛮夷女子，比咱中原的不知带劲多少。”少年搂着同伴的脖子，右手伸向口唇，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声，“保准你尝了一次，就被勾得、勾得......”
　　他突然脸色微变，捂住胸口发出作呕之声。

　　同伴不住地拍着他的后背：“要不要出出酒？今儿可是十月一，伯父要我们祭祖呢......咱提前跑回来不说，在此花天酒地实在是......”

　　少年实在受不了了，捂着嘴疾狂奔向外跑去，在路旁的树下呕吐了好一会，才虚弱地站直身子，用小厮递来的清水漱了口，却被眼前的来人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远处，一个黑脸的魁梧汉子并着个俊俏的青年，正小声交谈着地往里走来，后面跟着二三十个寻常百姓装扮的随从，还没走到花满楼呢，就若无其事地散开来，混进了人群里。

　　这随从绝不是普通人家，一个个都高大健硕，脸上还带有些肃杀之气。

　　而那黑脸汉子和青年拾级而上时，还轻轻往后瞄了一眼，少年发觉，外面那摆摊的小商贩，仿佛也不是自己常见的脸熟面孔。

　　*

　　蕊娘正坐在个雕花粉帘橡木床上，之前刻意的苗族装扮已经消失不见，而是和这楼内的普通娘子一样，绾了个乌云坠髻，斜插了个碧玉簪子，一身翠色的蝴蝶追花烫金绉裙，外面套了个菡萏色的长比甲，媚眼如丝地为自己带湖珠耳铛，嘴里嗔怪道：“王郎好过分，都把人家的首饰弄坏了。”

　　面前的八宝桌前坐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惬意地品着杯小酒，闻言笑道：“我的小奶奶，你刚不是说，就喜欢我过分吗？”

　　蕊娘扭着肩膀从床上下来了，两条丰腴的胳膊绕着男人的脖子，纵使是中原人装扮，也能看出她的眉目有些许的异族神色，只是用胭脂水粉掩了，再加上屋内昏暗，猛地看还真觉得是个地道的汉家美人。

　　“那王郎什么时候把人家带走哇，”蕊娘吹气如兰，“可怜我自小无父无母，被那狠心的舅舅卖进这里都六年了，可算是遇见了个知道疼我的心上人，虽说才见了两面，可妾身真觉得与王郎仿佛认识许久......”

　　男人浑身的骨头仿佛都酥了，捏着蕊娘的粉腮亲了一口：“祖宗你别急，我上没母亲，那个母老虎似的正妻也死了，纳你进门不是迟早的事么？我这会就下楼同你那妈妈说道说道，找个好日子就赎你出来。”

　　蕊娘的眼睛亮了：“王郎可不许反悔！”

　　“我堂堂朝廷二等伯！什么身家性命都讲与你听了，你还担忧个什么？虽说是姨娘，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男人急急地上下其手，用嘴在那娇娥身上拱来拱去，“等着......我这就下去......”

　　“妾身不过想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罢了，”蕊娘娇滴滴地配合了会，就从胸襟处掏出男人那作乱的手，满眼含春地横了对方一眼，“还不快去！”

　　男人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整了整被滚乱的衣袍，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门阖上那一瞬间，原本千娇百媚的蕊娘，立刻冷着脸站起身，快步走向一处檀木壁橱，使劲儿向侧边推开，露出一扇木门来。

　　她轻三下重两下地敲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那木门悄然开了，露出个三十上下妇人的脸，细看来也是高鼻深目，眸子发出隐隐的绿光。

　　“阿莎，我总觉得今日不对劲。”蕊娘语速很快，“要不要逃？”

　　那被唤作阿莎的女子闻言，皱眉问道：“不是好好的么？那王言诚不也上了钩，没几日就能逃出生天，这会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蕊娘摇头，“我总觉着惴惴不安的。”

　　阿莎伸手拉住了蕊娘，柔声道：“我的好姐姐，紧张是人之常情，这会子一定要镇静，咱千万别前功尽弃呀，王言诚那里是最好的去处了，日子还长，咱慢慢计议。”

　　感受到对方手上冰冷的温度，蕊娘咬住朱唇，恨恨地道：“我一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嘘！”阿莎捂住了蕊娘的嘴，“你好生歇着吧，当心他突然回来。”

　　蕊娘叹了口气，就后退一步，那扇小木门“吱呀”一声再度关闭，她稳住心神，把壁橱推回远处，就稳稳心神躺回床上，慢慢地理着自己心里的千头万绪。

　　而此时的楼下，王言诚站在楼梯上大眼瞪小眼，下楼也不是，回头也不是，眼瞅着那两人嘴角带笑地向自己走来，终于僵硬地拱了拱手：

　　“杜大人，严大人，你们怎么来此......”

　　“咋地，王大人能来，我们就来不得？”杜如涛大大咧咧地挥手，“散散心嘛！”

　　王言诚脸上直抽抽，自己小心谨慎明哲保身，只是三日前听得人举荐花满楼多么销魂蚀骨，一下没忍住来此见识一番，不想被个美娇娘迷住了，想着把人抬进府里也好，自己之后再也不用往这烟花巷里跑，没料到居然碰见同僚，好不尴尬。

　　严垚也上前一步回礼道：“王大人莫要见怪，我们也是听闻此地的妙处，特来瞧瞧。”

　　嘴上这样说，严垚心里可是着实被震惊了一番。

　　虽说官级不高，但王言诚的出身可是硬当当的，他祖上跟着打了江山，有匡扶社稷之功，被封了公爵，虽说降袭了，但到他这一辈仍是伯爵之位，再加上家大业大世代结亲，他仍在世是祖母是当年陛下亲封的郡主，自己母亲又是平定侯府家的嫡长女，四个舅舅个个威风凛凛身负军功，他做人也懂韬光养晦之道，虽说无功，从未有过。

　　“不过王大人真是简朴，出门怎么不带点人跟着？”杜如涛嘿嘿一笑上前，伸手在对方肩上拍了一把，“身子骨不错哇！”

　　王言诚被拍得一个趔趄，略带怒意地瞪向这个大老粗，齐朝民风开放，对于官员私德有所要求，但大部分情况下还是睁只眼闭只眼，男人逛个窑子怎么了？虽说自己晚节不保，但夫人没了好几年，自己随便再纳几房姨娘也没人说道，不明白杜如涛这会跟自己阴阳怪气个什么，于是冷冷地回道：“不劳费心，我也是随便转转。”

　　一个身形高大的随从几步快走上前，在严垚耳畔说了两句话，端严秀美的青年人闻言点头，然后对着王言诚笑道：“今日相遇实在是巧，在下有点小事想问问王大人，不如找个房间小叙？”

　　“不必了，”王言诚面无表情，“我今日有事，也正打算离开。”

　　“哦，那恕在下冒犯，”严垚上前一步，“王大人是否见到一个叫蕊娘的异族女子？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段柔媚可人。”

　　王言诚乜斜了对方一眼：“什么蕊娘，并不认识。”
　　“更何况这花满楼里的异族女子多了，什么波斯的月氏的，”王言诚冷笑道，“哪个不是身段柔媚，两位大人如若闻名而来，大可慢慢找去，恕我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两个侍卫急忙忙地从楼上跑下，冲着杜如涛双手抱拳：“跑了！珠帘阁已是人去楼空，在屋内发觉有个密室，但里面也无人！”

　　王言诚陡然一惊地抬起头，珠帘阁，那不是他刚刚下来的地方吗？

　　“此处已经被包围了，那女人跑不出去的。”杜如涛狞笑着吩咐道，“所有人等不再伪装了，龙羽卫立马查抄花满楼，连个苍蝇都别想给老子飞出去！”

　　严垚上前一步，冷冷问道：“那女人跟王大人是怎么说的？有半句实话吗？”

　　“这是怎么回事......”王言诚整个身子都靠在扶手上，结结巴巴地说，“她说自己叫翠羽，我、我见她可怜......”

　　“她可是闯下了滔天大祸，”严垚哂笑道，“王大人艳福不浅。”

　　王言诚看着瞬间冲进来的铁甲侍卫，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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