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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
眼瞅着时间还早,沈萱拖着疲惫的身子,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熟稔地绕过亭台小道,就在她将要踏进那间丞相嫡女所居的院子时,身后的脚步声拦住了她。
“奴婢是刚拨来东小院的,刚在院里找了三小姐一圈不见人影,原来三小姐是想去找大小姐呀。”
沈萱愤愤回头,见着来人,暗淡的眼泪冒出光亮来。
“翠竹?”
翠竹是自小伺候她的婢女,乖觉懂事,最能明白她的心意。
沈萱一时疏忽,竟也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欣喜地拉住翠竹的双手,“翠竹,好久不见…”
绕在舌尖上的话忍不住滚滚落下,却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声音戛然而止。
“三小姐…您怎么了?”
翠竹悻悻抽回手,露出个尴尬的笑来。
沈萱一惊,随即找补道:“你为人勤快,我听二姐夸过你…还有你不是伺候大姐的吗,怎么调到我院里了。”
翠竹福了福身,解释道:“奴婢前些日子得罪大小姐了,被派去后厨帮工,这次李嬷嬷重新安排了差事,还叮嘱奴婢一定要好好伺候三小姐。”
沈萱点点头,敏锐地从其话中抓住了重点。
李嬷嬷…是若梅的人。
她不禁谨慎了几分,但也挡不过她与翠竹自小长大的情谊,便让那莫须有的怀疑随风而去了。
“既如此,你便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翠竹恭敬谢了谢,又催道:“那姑娘可别耽搁了,快些回屋收拾打扮一番,晚间夫人准备了宴席接待您呢。”
翠竹眼珠子一转,替她拿了主意,“三姑娘,奴婢担心您刚一路颠簸身子不爽,现下还未歇息呢,要不今晚就别去了。”
沈萱敛目摇头,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那间宽敞的院子,扬声道:“去,当然得去,我还要见见大姐姐呢。”
她怎会看不出来里头的人在刻意躲她,任谁再不知礼数,府上来了新人,总得见见聊表心意,那位“大小姐”称病闭门不出,定有猫腻。
待夕阳的余辉落下,小院外传来下人的催促声,屏风内正在更衣的沈萱闻言,皱眉扭头质问,“翠竹,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时辰吗?”
翠竹膝盖扑通一声砸在地上,摇头道:“奴婢也不知啊,是李嬷嬷告诉我的,许是她记错时辰了。”
沈萱心里有气,但也知此时不是发作的好时机,随即动作迅速地整理好衣衫,脚步急促出了门。
临走前,翠竹不紧不慢地端上碧绿盈盈的茶盏,俯身高举,“姑娘,先饮杯清茶降降火吧,定心凝神。”
沈萱一脚都已经迈出了门,瞥了她一眼,破天荒地没有拒绝,接过一口饮下,一股凉意顺着喉咙滑下,腹中却隐隐有灼烧之感。
“凉茶?翠竹,你知道我向来不爱喝凉…”
沈萱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口误,转身便走。
一路上,她明显察觉到翠竹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脸色一沉,遂问道:“又有何不妥?”
翠竹难以置信的眼神似是收不回去了,见鬼了般,死盯着沈萱衣裳身上那抹极重的湖绿色,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该穿的,于是嘟囔道:“三姑娘,真要穿这件吗?二姑娘明显是想让您出丑,这才…姑娘今日才回府露面,打扮鲜亮些,让人瞧着也喜庆啊。”
“无妨,这是二姐送我的,我自然要穿着。”
沈萱理了理袖口,似有不适,也未多言。
她匆匆来迟,刚走进屋中,便感受到这凝滞的气氛,桌边围坐的几人不发一言,就连一旁的下人们也是大气不敢喘,眼瞅着墙角幕帘下的烛火熄了又熄,这才多了两道脚步声,前去将蜡烛重燃。
沈焯一掌落下,震得紫檀木桌上摆放的碗盏嗡嗡直响,他仿佛眸中带怒,盯着站在门口不敢往前一步的女子,“怎么,下人没告诉你时辰吗!”
若梅劝道:“老爷别动气,三丫头毕竟没在京城里呆过,很多规矩都不懂,不妨事,老爷若放心我,我日后慢慢教她。”
直到屋内的数支烛灯皆亮了起来,沈萱才看清这几人的形色各异。沈焯眉目紧锁,自是对这个不讲规矩的乡野女儿有诸多不满,而他身边的若梅表面上装作宽慰心疼,实则是,她嘴角的笑已经快忍不住了,更别提本就性子张扬的沈雅,若不是畏惧父亲,她怕是早就开始了一番讥讽,只见她得意满满的眼神扫过沈萱浑身上下,露出轻蔑之色。
沈萱的眼尾一扫,定定地看着边上那一言不发之人。
那女子有着明艳动人的一张脸,眼眸似水般柔和,脸颊的肌肤白皙却暗透着微红,见此情景,并无半分慌乱无措,反而扭头垂眸轻笑示意,仿佛在欢迎着门口惊愕的姑娘。
沈萱头皮发麻,就差一嗓子喊出声来。
这原是她的脸!
如今顶着她那张脸的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
沈萱抬眸的一刹那,脑海中闪过了可怕的念头。
不待沈焯再次发作,若梅开口打破了这僵硬的场面,展颜笑道:“孩子,别拘着了,坐到我身边来。”
说着又朝旁边原本坐着的沈雅使了使眼色,无视沈雅的不满,反倒慈爱地朝沈萱招了招手,安抚道:“孩子,别怕,你爹爹就是这样的急性子。”
听着她说话,沈萱才将视线从大姐身上移开,又作出谦卑姿态,“父亲,今日是女儿来迟了,女儿刚来府中,还未熟悉情况…故而请父亲恕罪。”
如此,沈焯也不好继续摆出长辈的架子,大手一挥,“这次便罢了,你日后要好好跟着你母亲学规矩,别再失仪了。”
“是…”沈萱小声回应,颇有委屈之意。
若梅眼看他们父女关系缓和了几分,又装出一副贤良模样,拉着沈萱的手,正要说些体己话,谁知小姑娘惊呼了一声,秀眉顿时紧蹙,左边胳膊颤了又颤,无助地挤出眼泪,“好痛!”
一时间,几人皆一惊。
“孩子,哪里痛?”若梅双手尴尬地顿在半空中,心里却生出不祥之感,便起身走近,揪着沈萱的袖口一看,愕然瞪眼,那副体贴温良的面容稍稍扭曲。
女子袖口处的布料里竟缝了两根绣花针!
那针身皆被仔细缝进布料里,只留着锐利的针头露出,且观其针法十分隐蔽,若是平常穿衣行动并不会伤着,一旦袖口被人轻轻拉扯,针头便会朝着皮肉扎进去。
姑娘家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银针划过的血痕,伤口处渗出了血珠。
沈萱抓准时机,哭诉道:“爹,女儿好害怕…”
“怎回事?”沈焯疑惑,可瞧着小女儿那垂泪委屈的模样不像装的,扭头唤来府中经事老了的嬷嬷,“快,带着三小姐去偏屋检查一番。”
须臾,嬷嬷领着沈萱走出,沈萱已然换上另一件新的成衣。
嬷嬷翻开手中叠好的衣裳,“老爷请看,衣襟、袖口、后颈处皆被缝上了银针,不仔细查根本查不出来,想必是出自技艺绝佳的绣匠之手。”
沈焯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年纪,自然也明白大宅院里的心思算计,一打眼便看见了那银针闪过的细光,起身怒道:“这是谁给三小姐准备的?”
若梅起初还满腹疑云,现下全明白了,眼疾手快地拉着一旁傻愣的沈雅跪下,“老爷,这件衣裳…是小雅送的,但她绝没有在衣裳里动手脚啊。”
“当真?”沈焯眼刀一扫,吓得沈雅冷汗直流。
沈雅回过神来,急切道:“父亲,女儿没有啊,女儿只是好心送了妹妹衣裳,没有想害她的心思啊。”
沈萱还在一旁细细呜咽,捂着受伤的腕间,弱弱恳求道:“二姐姐,就这般恨我吗?我与二姐姐并没有矛盾,为何二姐姐要暗中伤我?”
沈雅的脾气哪能识别这背后的算计,气得牙关打颤,“你这死丫头污蔑谁呢,简直不止好歹…”
前一刻她还忍不住嘲笑三妹穿着这一身不合年岁的衣裳,丢了丞相府的脸面,可现在反而自己有口说不清了。
沈焯脸色沉了几度,听着满屋里吵闹的哭声,一气之下将那件罪证甩在地上。
“老爷…”若梅不是省油的灯,不出片刻便猜出是谁在背后使招,正要为沈雅辩解,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矜傲的讥笑声- -
“怪不得这两日二妹总往成衣铺里跑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那位“沈萱”一直侧耳倾听,神色如常,双唇一张一合,便轻易抓住了重点,让人不得不信服,“若是三妹妹方才没发现,反而是回屋后不小心被扎上几针,那简直没处诉苦了,二妹妹好计谋啊。”
“你胡说!我没有!”沈雅焦躁辩解,可纵使她有无数个理由,也抵不过妹妹手腕上那细长的伤口作证。
沈雅的声线尖细,回响在宽阔的屋中,但沈萱却什么也听不进去,直直盯着端坐于桌边的那位心思深不可测的少女,四目相对间,沈萱倒看出了那人眸底透出的狠厉,只一闪而过,倒让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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