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停，怎么七抽都是你？

　　下城区的轨道列车从远处驶来。

　　它进入站点时，柳莳萌感觉到一阵冰冷的风从面前呼啸而过。

　　光/滑洁净的黑色车窗倒映出她身后脏乱的街景，她眼中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地面上那些坑坑洼洼的水潭完美融入其中。

　　柳莳萌留心观察了一眼，咕哝道：“还好还好，这个世界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虽然她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身旁的杰特听到了，“你在说什么呢？”

　　【好笨的耳朵。】

　　聆一脸鄙夷地看着他，【需要聆用扩音喇叭在你的耳朵旁边循环播放主人的语录吗？】

　　“不需要。”

　　柳莳萌迅速把聆的喇叭堵上，她还不想社死，“没什么，就是觉得上城区与下城区在出行上差距不大，这点倒是挺方便的。”

　　【并不是这样的。】

　　【下城区之所以会有轨道列车，其实是因为上城区的第十区居民住宅区需要他们提供某种服务。】

　　【就像主人你所看到的一样，下城区非常脏乱散漫，但是，这也意味着这里拥有更大的自由。下城区人习以为常的事情，在一些没见过世面的上城区人眼里是很稀奇的存在哦。】

　　杰特兴奋地附和道：“没错！”

　　“曾经我有一个朋友，他在始发当天误打误撞乘上了列车，后来在第十区光是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就成了大红人呢哈哈哈……虽然最后因为乘车没买票，算逃票，又被赶回来了。”

　　“不过他临走的时候，还有人问他有没有电子版的，也是神奇。”

　　原来如此，有点意思。

　　“还有么？”

　　柳莳萌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时，有一只诚/心/诚/意只为包主人满意的优秀的智能机器人决定抢答：【聆知道！有些从下城区来的男人会盯上丈夫出轨的女人，在她们的注视下把自己的衣服扒开，伏低身体，用嘴唇去贴近大腿/根位置的皮肤……】

　　“啊咳咳咳咳咳咳咳！”

　　杰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柳莳萌眼睁睁看着这个精壮的大汉子脸红得滴出血来。

　　她的心也在滴血：这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我玩的乙女游戏吗？凭什么我玩《与死神同行》当主角的时候就没有过这种级别的待遇！

　　但是……等等……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他们可以去做这种事情？

　　云端之城是后人类的“乐园”，既然已经划分出了等级，那么，对属于上城区的第十区居民的管制也应该相当严格才对。

　　那些人怎么会容许这种破坏等级的事情发生？

　　她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柳莳萌倏地反应过来。

　　她竟然忘记了游戏最开始的剧情：星际战争的爆发。

　　其中一个战争便是云端之城的“叛乱之战”。上城区与下城区之间积怨已久，原本的剧情中，身为下城主的芳汀出面稳定住了局面，但在前往上城区谈判时遭遇了刺杀。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位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而他也看见了“我”。

　　可他充满痛苦的眼睛却在逐渐闭合，腹部的伤口血涌不止，快要死掉的他遇到了不知为何活着的“我”。」

　　这就是芳汀剧情路线的开端。

　　柳莳萌恰好玩过，她印象非常深刻。

　　等级在逐渐瓦解。

　　并不是上城区人想破坏等级，而是云端之城的等级破坏在所难免。不知不觉，身为N/PC的她所处的时间点，快要和玩家的她保持一致了。

　　这可不行。

　　柳莳萌握紧拳头，快步朝列车进站口的方向走：我的小钱钱可还没赚够呢！

　　***

　　他们两人一机一起搭乘列车前往第十区。

　　一路上杰特愁眉苦脸的，他根本想不通柳莳萌为什么要捎带上自己。

　　“我……我不卖身的。”

　　刚下列车，杰特就坐到站点旁边的休息区长椅上缓神，他耷拉着肩膀，脸上堆满苦笑，“那个机器人刚刚说的事我都没做过，我真的不会啊……”

　　“放心。”柳莳萌安慰他，“我没打算这么做，这一趟应该叫……流行趋势观察？”

　　她只是想知道那些上城区人平时到底喜欢什么。

　　【新地点，第十区温室，已解锁。】

　　硕大的穹顶像一层薄薄的塑料薄膜，包裹着易碎品，这里几乎感受不到风，但恒定的气温让居所舒适宜人，纯白色的楼栋低矮，如落入花间的鸽子。

　　他们绕着休息区花园走走停停，调查了十分钟左右，事实证明：只要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都喜欢。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聆是这里最受欢迎的。

　　柳莳萌已经看见了很多个居民为聆驻足，停下来夸她好可爱的人。

　　这时，坐在角落长椅上的一位长相刻薄的老妇人黑着脸，阴恻恻地注视着她。

　　她讥讽道：“真可怕，这里的机器人都应该不长脸才对。”

　　【出现支线任务关键人物。】

　　【已发现新纪元支线任务“智能管家的秘密配方”】

　　【支线任务奖励：一万金币】

　　【※面对老妇人充满恶意的嘲讽，你的选择是？

　　「上前询问」 「转身离开」

　　支线任务非强制，不做出任何回应即视为自动放弃。】

　　当然是接受了！柳莳萌走上前，她在老妇人身前站定，投下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住，“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老妇人的眼神像一把刀，直直地往柳莳萌的眼睛里刺。

　　“你难道没发现，这里所有的管家机器人都没有脸吗？”

　　“什么？”

　　【女士居民们，请不要在休息区内大声喧哗。】

　　路过的管家机器人站出来亲切地提醒她们。柳莳萌扫了一眼，机器人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堆功能按键。

　　“还真是。”

　　“哼。”老妇人侧过身体，非常自然地叫住了管家机器人，“来，你来给我补补妆，左边脸颊这边，刚刚被吓到了花的厉害，谢谢。”

　　柳莳萌：“……”

　　她觉得老妇人的本性不坏，但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如果你觉得我在挑刺，那你可能是误会了。”

　　“我并不讨厌机器人，其实我还挺喜欢他们的，听话、懂事、随叫随到还很热心肠。”

　　老妇人正常说话的时候，表情也十分严肃：“我很清楚没什么人愿意亲近我，我就每天坐在这个地方和管家机器人聊天，打发时间……实话实说，挺有趣的。”

　　“但是如今的机器人啊，已经进化到与我没有什么两样了，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她捂住胸/口，不自觉地皱起眉。

　　“我无法接受他们会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希望他们能永远微笑，亲切，善良地陪我聊天。哪怕不是陪我聊天，只是站在那里听我说话也足够了。”

　　“管家机器人的设计提案，从一开始就是要能够满足居民区居民的所有请求。在外观上，他们得出了机器人的外貌要尽可能地贴近普通人，能够让居民天然地感受到亲切感的结论。”

　　“我拒绝了。”

　　老妇人长舒了一口气：“可能我的想法是错的吧，毕竟你身边的那个小家伙还挺受欢迎的。但我还是认为，机器人不该变得和人一样。”

　　***

　　【死神代理你好，又见面了，我是活动面板。现在请告诉我：智能管家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我将按照你的回答发放相应的奖励！】

　　“哦，好啊。”

　　“我不想用说的，我想用写的，可以吗？”

　　【可……】

　　没等它显示完，柳莳萌直接拽住活动面板的边缘，在正中央泄愤式地书写狂草。

　　【啊！我珍贵的高密度粒子光学显示屏脸被油性墨水玷污了！！明明只写几个字就好，你为什么要写这么多啊！！！】

　　“因为我在思考。”

　　【好吧，请写在下方的空白处！】

　　“下方空白处一般都是用来署名的呀。话说，你觉不觉得这次的奖励设置和上次的落差太大了……”

　　“保持沉默是吧……”柳莳萌挤出了几滴眼泪，正好掉落在写好的签名上。

　　“这个模糊了，我重新签。”

　　【这这这……】

　　【我已经充分明白死神代理的不满了！发放奖励的时候我会酌情考虑的！！签名就不必了！！不要写那么大啊啊啊啊啊！！！】

　　***

　　【死神代理已获得任务奖励“十万金币”】

　　【（就当是我手误多打了一个零，请装作没有看见！九万一条，括号内容删除）】

　　面板在弹出最后一个字后很快消失了，像是碰见洪水猛兽一样，对死神代理只剩下了深深的恐惧。

　　【主人，你在想什么？】

　　聆轻轻拽了一下柳莳萌的衣袖。

　　“我在想，或许一个能陪伴在身边，永远保持微笑的可爱傻瓜机器人会很受欢迎。”柳莳萌的心里已经有了雏形，但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我想买书，要是这里有书店就好了，可惜只有食物贩卖机……”

　　【主人，我从前主人的过往购物订单里找到了一家书店，离这里不远，走近路，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

　　“杰特你先回去吧。”

　　她牵起聆的手：“走，我们去书店买东西。”

　　--------

　　“这是什么？”

　　柳莳萌买回来一本书，她将书平放在桌面上，摊开到其中一页。维克托弗兰肯看着这页的内容满腹疑惑。

　　“呃……制作捏面人的工艺技巧？”

　　她指着下面，那张仅存下来的老照片，“不是，我是让你看成品！”

　　上百个栩栩如生的作品用木签串着，密密麻麻的，看着像非人玩偶集会。绿植和动物，还有穿着戏服被称为“文韬武将”的娃娃，维克托弗兰肯对此感到陌生，他很难想象这些都是这片土地上曾经出现过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你想做出这些东西，然后用涸烬提供能量让他们动起来？”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维克托弗兰肯从没做过类似的事情，但他不介意去尝试，“如果你相信我，那我就可以做到。”

　　他用改造的废弃铁皮和废弃铁罐代替了面衣，除完锈，做出了各种形状的铁人。中间提前预留出的放置涸烬的空间，是机器人的心脏，就像在造一个精妙的小房子。

　　两天后，维克托弗兰肯来找柳莳萌，“我已经做完了，但是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

　　维克托弗兰肯拿出这个可爱的傻瓜机器人，但它一点都不可爱，“这个地方，我做不出来。”

　　这不就是捏脸吗？

　　柳莳萌从他手中接过这个未完成制品，“没事，这个我熟悉，交给我吧。”

　　她在赫菲斯托斯焚烧点里探索了两天，把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捡了回来。一只纽扣圆眼睛，一只螺丝帽瞎眼睛，塑料球圆鼻头，嘴巴一微笑就会露出短短的小石子尖牙，只有三颗。

　　用木签串好就能拿在手中，保留了捏面人的特色，轻便。

　　“怎么样？”

　　“不笑的时候挺可爱，但笑起来很蠢。”维克托弗兰肯回道，“我觉得我会一直想看它笑起来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奇妙。”

　　“你说的是对的，它一定会大受欢迎。”

　　柳莳萌又花费了几天时间，按照之前调查过的流行趋势给她捏的机器人做出了十几种造型。

　　终于，他们赶在半个月内完成了制品。

　　他们围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柳莳萌摆弄，她高兴地哼着不着调的歌。

　　“只属于你的可爱的傻瓜机器人，只会在你手上对你傻笑的傻瓜……”

　　燥热的空气里被注入了酸性气泡，仿佛置身于迷幻的水烟雾中，让人想点杯小酒跳起舞。

　　“咳咳——”

　　维克托弗兰肯咳嗽了两声，正色道，“说实话，我至今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但考虑到机器人理应会说话，所以我装了一个小芯片！”

　　“芯片只能支撑它说三句话，后面就会坏掉。我觉得这三句话也应该交给你，你想让它说些什么？”

　　他偏头看向柳莳萌。

　　杰特：“哎哟，说点好听的呗。”

　　柳莳萌思考片刻，“我想想……第一句话是简单的自我介绍，第二句话就开始大笑，第三句话，妈妈——！”

　　“这是新生儿的诞生过程，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们面面相觑。

　　杰特率先鼓掌，他不明觉厉道：“挺有趣的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介绍啊。”笑了半天，他发现气氛不太对劲，声音才慢慢减弱下来。

　　“你们都怎么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好笑吗？”

　　柳莳萌突然想到，“我还没给它取名字。”

　　“不如就叫‘杰特’好了。”维克托弗兰肯给出了他的建议。

　　“可爱，傻瓜，能够不分场合大笑的开朗小子，很合适。”

　　杰特系列诞生了。

　　而杰特荣幸地成为了这个系列的“唯一指定看板郎”。

　　这个系列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现在柳莳萌每天都要乘坐轨道列车前往第十区去宣传并售卖杰特系列。

　　得益于她精湛的手作技巧，把手串木签串到手掌心冒烟，柳莳萌额外赚了很多。她一次性付清了购买材料的花销，还与杰特签订了永久雇佣协议。

　　但杰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我一开始就是来帮忙的，没想过那么多，如果你想交换什么的话，能经常请我吃饭就好了。”

　　“好啊。”

　　柳莳萌和杰特约定好了。这个决定并不轻松，想到云端之城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她试探性地开口问，“如果，你现在知道将来的某一天下城区会爆发战争，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唔。”

　　“应该不会。”

　　杰特一开始并不是拾荒者，他是从其他地区迁移过来的，“大家都是因为这里比较安全才会选择留下的，如果战争爆发，那就意味着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吧？”

　　“反正大家没有牵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多罗赛呢？”柳莳萌皱眉，“他身为领袖，难道不会帮助你们吗？”

　　“会啊。”

　　“如果我遇到困难，他会搭把手。如果是战争爆发的话……”杰特低头，绞尽脑汁思考，“可能他会允许我搭乘上那辆越野车吧。”

　　“那就好……我可不希望摇钱树的看板郎因为战争爆发死掉……”柳莳萌小声说，声音比蚊子的声音还小。

　　“你说什么？”杰特没有听清。

　　“没什么。”

　　【叮——】

　　【主人，你收到了一条来自「全息交易所」的最新讯息。】聆就趴在柳莳萌的腿上，她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扫描结束，没有病毒，很安全。】

　　柳莳萌感到不妙：“该不会是更新提示吧……”

　　她最讨厌这种讯息了，看到就头疼。

　　绿色的眼睛迅速闪烁了一下：【不要着急，让聆看一看哦，讯息中显示了发信人，99.5%概率不是，0.5%概率是伪装成发信人的其他不明身份对象。】

　　【哦！聆知道了，是主人最近一个月内联系的交易人哦。】

　　怎么会是他？！

　　***

　　“父皇。”

　　袂按下通讯器。

　　侧边的端口喷出蓝色的辉光，发光粒子像散落的尘埃，而后迅速在他面前组合排布，组成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我已经完成了你交代的事情。可是……”

　　自他最后一次见到皇帝至今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那时遗留的疑惑至今未消，像一只绕着尸体盘旋的秃鹫，始终盘踞在他的心中。

　　“为什么你选择让我来云端之城呢？”

　　他自嘲地笑了，“如果是为了考验继承人，那能/干的哥哥和那群有野心的弟弟们恐怕比我这个透明人更加适合才对。”

　　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袂的眼睛喷出火舌。

　　“你明明……从来没有期望过我！”

　　周遭寂静无声，袂被那张令他生厌的“面孔”压得大喘了一口气，片刻，“面孔”终于开口说话了，“孩子，这不是考验，我只是在做一个正确的事情。”

　　“你的行为低调，神秘，让人捉摸不透，也正因为如此，才容易让人忍不住仔细探究，又在知晓你毫无威胁的本性后放下警惕。”

　　皇帝话锋一转。

　　“短暂地为‘他们’吸引住了军团藏匿在云端之城的监视者，辛苦你了。”

　　“什么？你说的他们到底是谁？！”

　　质问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静寂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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