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魂未归

　　楚河说不出：你不想说就不说。
　　他也说不出：你不想说也得说。
　　他不想逼青藤，可他真的想知道。
　　他就这样抱着青藤沉默许久。不说话，也不放手。
　　任性的像一个抱着大人要糖吃，不给就不松手的孩子。
　　“楚河！”
　　楚河紧了紧手臂，不吭气。
　　青藤无奈的说：“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不放手。”
　　青藤暗想：如果真是这样，我不说你是不是会抱我到地老天荒。
　　又静默许久，“唉！”青藤一声叹息，他终于妥协了。
　　在冥界楚河想要什么，他们只会给的更多。他想知道什么，也不会有谁会隐瞒。他的要求应该没被拒绝过吧？
　　别人的隐私，不跟他说也能这么委屈。也罢！无非就是他知道了那些不堪，心生厌恶，不再来往。
　　如果不跟他说，或许这就成了他的心病了，青藤舍不得看他这么委屈。

　　青藤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说：“这个故事很脏乱，很血腥，你真的要听吗？”
　　楚河放开青藤，看着他的眼睛，还是用那委屈的语气说：“青藤！我不想逼你。”
　　青藤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再睁眼的时候就笑了。
　　“你没有逼我，是这些往事放在心里，我自己憋的难受，想说给你听。”
　　“真的？”
　　青藤看他委屈的样子，发自内心的笑了，“真的！”
　　明明他青藤才是被逼问往事，心里不安的那一个。
　　楚河这满腹的委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久的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青藤伸手抱着楚河的腰，把脸贴着他的颈侧，“听完这个故事你一定会觉得，我比沟里的淤泥还不如。”
　　青藤的手有点抖，他觉得说出这些，楚河也许再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楚河那么高贵，怎么还会愿意和一只曾经被踩在烂泥里的小妖做朋友。
　　就算他已经爬到妖王的位置，也洗刷不了他灵魂里侵入的污浊。
　　“我是木香修炼成形，刚化形的时候，无力自保，是个妖都会欺负我。就像你说的，修为低浅，长成这样是祸非福。”
　　青藤面带笑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他尽量语气平静，尽量让自己语气里不带委屈的情绪。他不想让楚河可怜他。
　　“我被他们各种欺负，被打断骨头的次数记不清了，被扒了衣服戏弄的次数也记不清了。第一次被谁被欺负，是男是女，是被一只妖欺负还是被一群妖轮了，我也记不清了。”
　　青藤感觉到楚河抱他的手臂一僵。
　　“一千多年，我都没什么时间修炼。我就是在逃亡，被抓回来，被……被轮。”青藤的声音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青藤停下轻轻喘了口气继续说：“再被打断骨头。再逃，再被抓回来，再被……再被……打伤之间循环。”
　　青藤以为楚河会推开他，但楚河没有。
　　楚河抱着青藤的手臂越收越紧，牙齿咬的咯咯响。楚河很少生气，青藤没见他发怒过。
　　传说冥王大怒，忘川水会大浪滔天。所以楚河总是把他的情绪控制的很好。
　　青藤不知道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但话已出口，他只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样活着……不如死了，植物本无心。吸取天地灵气，开智修成化形真的不容易。我不甘心就那样死去。”
　　“我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生不如死的熬着，真的看不到一点希望。一千多年呐！我现在想想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下来的。”
　　“直到有一天，我又逃出来，再一次被围捕的时候。有一个神仙般的男子从天而降，手拿长鞭救了我。把我带离了那个山谷，救我脱离了苦海。”
　　青藤推开楚河，退后一步，“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待在同一间屋子都会恶心。”
　　楚河上前一步抱着他说：“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青藤就这样平静的把这些往事挖出来，血淋淋的呈现给楚河看。
　　现在说来短短几句话，却是青藤一千多年的苦难。
　　青藤成王以后屠尽万妖谷，大小妖怪一个不留，整个山谷被血染红。
　　楚河当年还说他杀戮太重，想出手拦他。结果暗夜拉他立在云端，对他说：青藤杀他们，一定有他的理由。
　　“这就不想听了？还没完呢！”青藤继续慢悠悠的说，“还有一件事儿，是我求暗夜不要告诉你的，我和暗夜之间只有这一件秘密。”
　　既然把伤口撕开了，就让他看个彻底。也去他心病，免得他再误会暗夜。
　　“你别说了，我不问了，我不想知道了。”楚河心疼的不行。
　　他觉得自己很残忍，他现在做的事儿就像暗夜说的那样，是把青藤的伤口撕开撒盐。
　　“你还记得我被妖王抓过吗？”
　　“记得，黑蜥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我，我正好要到凡间捉恶魔去。当时暗夜也在，他说一定把你平安带出来。”
　　“我被囚几个月，不止是被妖王关在寝宫玩。因为我不听话，他还把我扒了衣服关在笼子里。”
　　“那个变态还把我赏给他跟前有功的妖。他们还会围观探讨新鲜的玩法，越玩越血腥。”
　　“暗夜来救我的时候，我光着身子一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吊在那儿。他们几乎放干了我的血。如果不是老妖王怕我死了没得玩，用一株千年灵草吊着我一口气，我就已经死了。”
　　“暗夜那个时候已经很强大了，他可以帮我杀光那些妖，但他没有。他说要我强大起来，自己报仇，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洗刷那些耻辱。”
　　“暗夜是个好兄弟，我求他不要把这些事儿告诉你。我怕你以后看我一眼，都会觉得污了你的眼。他说这些事情，打死他都不会说出去。”
　　“他把我带回魔界，把我放在他麾下黑虎魔王的阵营中。帮我寻找最适合我修炼的方法，是他成就了我。几千年后就有了我血洗妖王殿……血洗万妖谷。”
　　“我天真的以为那铺天盖地的血，可以洗刷我的耻辱，可以冲干净我的妖魂。可是曾在那些污浊中寖泡千年，已经污到了骨子里。再多的血……也洗不干净了。”青藤脸上的笑容不减，他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别说了！”
　　楚河想起青藤血洗妖王殿、屠尽万妖谷时，不止满身满脸的鲜血。身上还挂着碎尸块，当真是把那些妖碎尸万段。
　　当时楚河还说杀就杀了，干吗弄这么恶心，原来青藤背负了这么多的伤痛。
　　“我就不该问这些，我……”
　　楚河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青藤。他的眼睛酸涩，有什么东西在眼角转动。
　　青藤把手指放在楚河唇上说：“你不用道歉，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也许现在还是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藤妖。你不管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你不要再说了！”楚河紧紧抱着青藤，他终于明白，暗夜为什么说青藤对床笫之欢心生厌恶，心怀恐惧。
　　“你抱着我不恶心呀？”青藤嘴角带着笑意，“我真的不怪你，你别这样。今天在魔宫你问的问题，我不是不想回答。是真的……记不清了。那些记忆已经被我封印，现在讲来也说不清细节了。你若真想知道，我可以解除封印，让你看个清楚明白。”
　　“不！我不要看！”楚河看青藤说这些还能笑的那么温柔，心里疼得不行，“我不要看！”
　　一千多年的苦难，自己当年既然救下他怎么就没带他走，怎么没有帮他报仇。
　　楚河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看到楚河的眼泪，青藤大惊。
　　青藤捧着楚河的脸，“你怎么哭了？快把眼泪收回去。”
　　鬼哭是有声无泪的，鬼魂若落泪，烧的是灵魂，损的是魂力。
　　楚河抱着青藤继续落泪，他是真的心疼。
　　他就知道能让暗夜红了眼眶心疼的事情，一定不会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猜到了一点，但青藤的经历比他猜到的惨了百倍。
　　他觉得心里疼得像烧了一把火，这把火点燃了他的灵魂。
　　“楚河你别这样，你这样有损修为，快把眼泪收回去。你心里难过就嚎两声，别落泪呀？这要让你手底下的群鬼看见，以为我欺负你，还不把我妖界荡平了。”
　　“青藤！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你，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
　　青藤擦着他的眼泪，“你也没有伤害我。你别哭呀！你这样我会心疼。”
　　青藤拉过楚河的手放在心口，“我这里真的会疼，你听话，把眼泪收回去。”
　　看到他眼泪一直流，青藤真的怕了。他捧着楚河的脸，吻着他的眼睛。
　　“都三万多年了，提起这些我都不疼了，你哭什么呀？”
　　“可我疼！我疼！”楚河声音哽咽着喊：“我真的疼！”
　　“我知道你疼，你不哭就不疼了。”青藤抹着楚河脸上的泪，“听话，不哭就不疼了。你这样焚烧灵魂，我看着都疼。求你了，别哭了。你这样一直哭，不是拿刀子剜我的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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