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破晓

　　50.

　　覃爻说没事，谢珣不太相信，这人就算有事也说没事。

　　他凑过去，挨着覃爻冷冰冰的脸蛋问：“真没事？”

　　“……”覃爻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埋在腰间，一声没吭。

　　谢珣受宠若惊，僵在那里好半天不敢动弹，他小心翼翼地抱住覃爻的后脑勺，轻柔地摸了摸，柔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覃爻全身上下嘴最硬：“我没事。”

　　谢珣哭笑不得，搂着他安抚：“好好好，你没事。”

　　“裴厅打电话了。”

　　十分钟后，覃爻才开口说话，他脱离谢珣的怀抱，窝在笼椅里继续玩手机。

　　谢珣试图挤进去和他一起慢慢摇，然而这狭窄的吊笼椅，压根无法容纳他高大威猛的身躯。

　　谢珣悻悻，搬了小板凳过来陪覃爻一起晒太阳，他狐疑：“啥电话？黄鼠狼给鸡拜年，铁定没安好心。”

　　覃爻冷冷地瞥他一眼，谢珣差点跳起来：“我没有说你是鸡的意思，我就是说，裴焕文肯定没琢磨好事。”

　　“……”覃爻面带微笑：“那你是什么？”

　　谢珣伸出两手，在胸前举平，缩成一团，两只手掌上下摆动，有一点滑稽，谢某人脸皮极厚：“鸭！”

　　覃爻：“…………还得是你。”

　　谢珣骄傲地挺起胸膛。

　　“所以裴焕文给你打电话做什么？”谢珣剥了糖纸，把水果糖塞他嘴里。

　　覃爻含着芒果味的糖，口齿不清地囫囵：“让我去他们家过年，三十和初一。”

　　“哦…”谢珣略有深意地注视他：“那你肯定是…”

　　覃爻说：“嗯。”

　　谢珣皱眉，看不出高兴，连表情都严肃三分：“你要去？”

　　覃爻掀了下眼皮，满脸无趣：“他是公安厅厅长。”

　　谢珣吃杨梅干，坐在小板凳上盘二郎腿，嘴里酸酸甜甜，心里却怪不是滋味。

　　他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怎么能让覃爻不去呢？覃爻说得对，那可是公安厅厅长，别说覃爻，就是他们市局局长都得上赶去赴宴，还不一定有这机会。

　　谢珣挠头自嘲：“也是，我就一小小的刑侦队长，连局长的话都不能违抗，更不可能让你拒绝公安厅长邀约。”

　　覃爻注视他，眼神意味深长。

　　谢珣领会到了他的眼神，当即摆手，连连否认：“别看我嗷，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爸妈离婚那天我就判给我妈了，我跟他的权力、地位和人脉，没有任何关联。”

　　覃爻哂笑：“那也比孤儿好得多。”

　　覃爻就是孤儿。

　　谢珣哽住，懊恼自己不会说话，情商有待提高，他伸手握住覃爻的手，斟酌再三，谨慎用词：“我妈前两天还问，什么时候带你回家。”

　　谢珣妈妈，覃爻也没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位女强人，但外表完全看不出强势，非常漂亮，不是凌厉逼人的美，相反，非常亲切柔和。

　　覃爻将手抽回来，坐起来弯下身，慢条斯理地剥核桃，他低着头，没看谢珣，只是问：“你过年，要回家吧？”

　　谢珣说：“今年不回。”

　　覃爻抬头看他，谢珣就盯着他的眼睛：“你回来了，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你可真孝顺。”覃爻说：“阿姨不揍你？”

　　谢珣叉腰，笑得十分猖狂：“她在国外，拿我没辙！我也不想去李家，你不知道，那大家庭，能憋死个人，也就李歆受得了那么多规矩。”

　　李歆是谢珣的亲姐姐，驻外外交官。

　　覃爻把核桃碎喂自己嘴里，慢吞吞地嚼着：“哦…”

　　年关将至。

　　腊月廿九是周五，这天下午，局里没什么事的都提前下班了。

　　覃爻收拾完行政科的资料，谢珣就准点出现在门口：“走，买年货。”

　　一向严肃的公安局此刻张灯结彩，办公楼挂满了大红灯笼，左右行道树上布置了小灯，晚上亮起来特别好看。

　　谢珣问覃爻过年打算怎么玩，覃爻说睡觉，谢珣栽倒。

　　超市里特别拥挤，买年货的顾客比蝗虫过境还狠，所到之处片甲不留，两人去得晚，架子上零星剩了些东西，好多想要的都没了。

　　售货员焦急补货，没一会儿，送货的大卡车来了，员工推动小推车搬货，熟练地将货品摆上分类货架。

　　在这个过程中，谢珣和覃爻走散了。

　　当时人太多，谢珣在前边推车，覃爻在后边跟着，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左顾右盼。

　　谢珣为了躲人流和小推车，一不小心步子迈大，等他再回头，覃爻就不见踪影。

　　谢珣给覃爻打电话，大商超里人挤人，人多的地方信号不好，更何况这超市在地下，信号更不好了，谢珣没打通，他捡了两条烟，在饮料区四处张望。

　　覃爻碰到了余澄。

　　他跟丢谢珣后，也没打定主意去找，就在大商超里四处晃悠。

　　过年这种热闹氛围和他这样无趣的人格格不入，只有货架上的零食不会让他感到陌生，覃爻在零食专柜晃来晃去。

　　余澄突然出现，惊喜地朝他招手：“覃爻！”

　　覃爻一抬头，正好撞上余澄跑到他面前，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泥人也会逛超市了，有长进啊。”余澄一脸欣慰，他拍了拍自己的小推车：“一起逛逛？你没带车？”

　　覃爻望向他抓着的小推车：“哦这个，谢珣拿了。”

　　余澄悚然，绕着他周围看来看去，没发现警察的影儿，绷紧的头皮这才松懈下来，恨不得给他两拳：“下次在他面前别和我打招呼了，怕他误会。”

　　覃爻纳闷：“误会什么？”

　　余澄握拳，额头流汗：“他是警察诶，三天两头请我们去喝茶的警察！万一被他发现咱俩在一块儿，他不得认为我非法从业勾引你？”

　　覃爻：“……”还真有这可能。

　　余澄警觉地问：“他现在人呢？”

　　覃爻：“走散了。”

　　余澄瞅了眼大商超里人这么多，应该也碰不上，而且这超市大的可怕，三天两头就有儿童和家长走丢，柜台广播从早播到晚，让认领走丢的小朋友。

　　“那咱俩逛逛？”

　　“行。”

　　余澄问覃爻过年怎么过。

　　这个问题裴焕文问了，谢珣问了，余澄又问了一次，大约是年前的固定招呼样板。覃爻回答了第三次：“在家休息。”

　　余澄扭头瞅他：“来我家过吧。”

　　覃爻回眸，余澄一七五的个子，典型南方人长不高，看上去又小又嫩，外貌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他弯身抬头看覃爻，显得特别诚恳。

　　“…不行。”覃爻婉拒：“我去裴厅那里过。”

　　余澄秒懂，打了个寒颤，小声吐槽：“你到底从哪儿认识的那么多权贵阶级，你受苦受难的时候不见他们踪影，你现在好过了，一个个全冒出来了。”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覃爻并不计较这些。

　　余澄干笑：“泥人没心没肺，当然想得开。”

　　覃爻没说什么，余澄把年货塞小推车里，边走边和他闲聊：“我没抢到回去的票，年后初三初四再回去，你有空吗？”

　　覃爻想了想，那会儿应该没什么是，他点头答应：“有。”

　　余澄竖起两根指头比耶：“那就陪我回去咯。”

　　覃爻说：“好。”

　　两人沿着最靠右的甬道前行，余澄顺手挑了些瓶瓶罐罐放小推车，覃爻看他买了一堆调味料：“你会做饭了？”

　　余澄叉腰，理直气壮：“当然不会，这些都是留给你的。”

　　覃爻笑了笑，余澄推着小推车，一本正经：“我说真的，覃爻，有钱人啊、当官的啊，没一个靠谱，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真招惹不起。”

　　覃爻知道他想说什么，每次他和谢珣走得近，余澄就忍不住担心。

　　余澄这些年的人生经历，赤果果地向他展示了一个道理：当官的高人一等，有钱的不把人当人。

　　所以覃爻和那伙人混在一起，余澄一百个不放心：“咱们在那些人那里能得到什么？天大的委屈罢了，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欺压。”

　　“你不知道那些扫黄的，一没业绩就来找我们，各种罚款拘留，非得给钱才放人。需要的时候夸我们带动经济发展，不需要了，就骂我们有辱城市形象。”

　　覃爻实事求是地辩解了两句：“现在执法很规范，这种情况比以前少多了。”

　　余澄冷笑：“那是明面上的，电视新闻里不是也说，上边政策是好心，下边执行出了问题。那我问你，到底是谁的问题？”

　　覃爻没吭声。

　　余澄摆摆手，也懒得提了，覃爻就是个不听劝的闷葫芦，劝十句没一句能装进肚子里。

　　这边厢，谢珣在饮料区等得着急，干脆碰运气，往零食区找过去。

　　不期然，就碰见那两人。

　　覃爻和一个样貌秀丽的男孩，不过那男孩穿得…一看就不太正经，紧身裤和带闪点的粉色大衣，奇奇怪怪，谢珣感觉很面熟。

　　他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忽然想到去年底扫黄打非专项行动，未央区老街一帮年轻男孩蹲了三天看守所，其中有一个饿晕过去，吓得警察叔叔们连夜点外卖。

　　“啊…”谢珣想起来了，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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