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师兄他假正经

　　许默刚动身，听见喊声又止住脚步。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陌生面孔，窸窸窣窣满是费解。
　　景夜白毫不理会周遭嘈杂，悄无声息对荣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稳住，而后挤开人群来到方桌前。

　　许默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望着来人还未言语，顾桥喜闻乐见道：“你是谁？”
　　景夜白笑道：“禀大人，新来的。”
　　顾桥点头道：“新来的，喊城主做什么？”
　　景夜白笑意不减，看向许默，诚恳道：“想与城主赌一把，不知城主可愿赏脸？”

　　周遭惊叹声夹杂着怒斥声不断，顾桥暗戳戳对他比了个手势，竟是十分赞赏。
　　许默依旧是波澜不惊，淡然道：“你为何要与我赌？”
　　景夜白道：“因为我也有一事想请城主帮忙。”
　　顾桥没忍住笑了起来，兴致勃勃等着看好戏，对景夜白挑了下眉角，越发赞赏。
　　除了他以外，人群中只剩一片叫骂声，荣瑜在景夜白之后也来到人群前头，按捺住心绪，只是静看着景夜白的背影。

　　许默迟缓了片刻，才道：“你可先说来听听。”
　　景夜白摆手道：“先说不算，等我赢了自会告知。”
　　许默直视着他，道：“若是你输了呢？”
　　景夜白满不在意，依旧笑道：“任凭城主处置。”
　　“有胆识。”顾桥低叹了一声，眉眼间满是好戏将要开始的兴奋，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恨不得立马将骰盅塞到他们手里。
　　许默看了顾桥一眼，须臾，淡声道：“顾大人同去，雅室。”
　　“好啊，其余人都散了。”顾桥遣开众人，眉开眼笑当先引路。
　　景夜白正要跟随而去，许默忽又回身看向荣瑜，轻声道：“这位也一起吧。”

　　荣瑜正要退开到一旁等候，闻言与景夜白皆是一惊，没想到原来早就被看穿，二人虽是诧异，但眼下不便多言，只是交换了个眼神，见机行事。
　　周遭众人低语着已渐渐散去，只有少许几人等着他们离开好用这方桌继续玩乐，此时听到城主所言，同样诧异，却又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只是各自疑惑着。

　　许默没有继续再说，荣瑜一言不发步履从容来到景夜白身侧，景夜白亦是不慌不乱，碰了碰荣瑜的手，而后恭维道：“城主好眼力。”
　　许默面上平静，轻轻点了下头，越过他们随顾桥而去，二人隔了几步，跟随在后。

　　顾桥并不在意他们是谁，只想着有好戏看就行，急不可耐引着他们往二楼雅室走去，上了二楼便是一排雅室，刚一上来，便有一名侍从诚惶诚恐迎过来，毕恭毕敬行完礼，领着他们往最里侧走去，沿途所过，每间雅室门口皆嵌着一块精巧的木牌，木牌上分别写着一些隽秀的字词：云影，浮光，霜华，暮雪，月白，清雨，寒烟……
　　当真是风雅至极。

　　几人来到长廊尽头，此间雅室名为月白。侍从弯腰推开门，待几人进去后，无声无息地带上门无比荣耀地守在了门外。
　　雅室内极为宽敞，不仅放着玩乐的赌桌骰盅，一侧还摆放着茶盏、棋盘、画案、琴桌、香炉这许多清雅闲适之物，而另一侧竟连休憩之处也一应俱全。
　　床榻连角另有一小小的隔间，此时帷幛未合，能看见里面雾气缭绕，如幻境一般，有汩汩的水流声传来，再一看，里面砌着个池子，池中是温热的流水，热气蒸腾，地面隐隐留有沟槽，原来是沐浴间，设计属实雅致。

　　景夜白与荣瑜没有分心留意这许多物件，随顾桥来到桌前，几人还未就座，许默便开口道：“阁下请吧。”
　　顾桥递给景夜白一只骰盅，将骰子放入，景夜白也不摆弄什么花架势，笑着摇了两下，便扣到了桌上。
　　顾桥摇头啧啧两声，似是觉得他没有舞弄一番很是失望。
　　景夜白不甚在意，伸手比划道：“城主请。”
　　许默点头，仍旧是单手握住骰盅轻摇一个来回。
　　顾桥越发无奈，这二人赌得也太沉闷了。

　　景夜白见他摇毕，并不询问，径自掀开了盅盖，三只骰子分别是二五六，点数不大倒也不小，侧身对荣瑜一笑，不知是何意味。
　　许默同样不言不语将盅盖拿开，顾桥却急忙两手挡住，郁闷道：“你们赌得也太快了，好歹留着点悬念，等等，让我先看看。”
　　景夜白戏谑道：“顾大人的手里不会又藏了一只骰子吧？”
　　顾桥一听，羞愤难当，却并没有呵斥景夜白，而是对他身旁的荣瑜说道：“阁下不管管？”
　　景夜白：“…关他什么事？”
　　顾桥哼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景夜白纳闷道：“你看出来什么？”
　　“管不得。”荣瑜猝不及防回了一句，一本正经的语气险些让二人跌倒。
　　顾桥：“……”
　　景夜白：“……”

　　许默轻声笑了一下，对顾桥道：“结果已定，顾大人开吧。”
　　“好，你们看着。”顾桥不再计较，说罢，挡住骰子的两手缩回一手，翻转过来亮了亮，又换了另一只手同样亮了亮，质问道，“没有吧！”
　　景夜白正在回味着刚才荣瑜所说的话，莫名觉得心中一热，飘忽道：“没有没有，大人是真君子，请开。”
　　顾桥哼了一声，低头凑到手缝里仔细瞧了瞧，又连哼了两声，冷笑道：“你输了。”
　　手掌撤开，许默的三只骰子亮出，点数是四五五。

　　景夜白凝眸一看，面上却依旧是笑着，仿似浑不在意这结果，耸肩道：“城主赢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许默面色淡然，扫了他们一眼，道：“你说有事要让我帮忙，现在说来听听吧。”
　　顾桥：“嗯？”
　　景夜白暗自含笑道：“城主想必已看出我们俩是活人了？”
　　许默点头道：“二位来乌河想是有要紧事，只要别扰了乌河的清净就行。”

　　“活人？怪不得……”顾桥惊诧过后，顿时明白了，怪不得景夜白输了赌局却一点也没有颓败之色，原来他早就料定，不论输赢，城主一定会问他来这的目的。
　　乌河之地，生人勿近，许默身为城主，这么多年，竭力维护着乌河的安稳，保护着他的子民，此时必然不会放任两个活人不管。
　　顾桥再看向景夜白，不由暗暗惊叹，此人不仅胆识过人，而且颇有谋略。
　　身旁荣瑜同样也是微微一惊，他虽知景夜白既然说出要与许默对赌，定是已有所准备，只是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坦荡，一时讶然无语。

　　景夜白倒没在意这许多，只是又在心里计划着，眼下若是直接问许默老天师生魂之事，恐怕不妥，若真是他所为，定然不会轻易就说出，看来还是得迂回一番，循序善诱慢慢试探才行。
　　脑中匆匆思虑了片刻，面上神情也庄重了些许，随后正色道：“我们来乌河，是为了…想借城主的阴兵符一用。”
　　“大胆！”顾桥厉声斥责道，“你可知阴兵符是何物？”
　　景夜白道：“城主调兵遣将之信物。”
　　顾桥哼道：“既知道是城主调兵遣将之物，你借阴兵符是何居心？”
　　景夜白：“好奇看看。”
　　“……”顾桥晃了一下，显然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人，忍不住就要开骂。

　　许默从景夜白说出要借阴兵符开始，便郑重起来，定定地看着他，见他面上坦然，一时也不知他是何用意，淡然回道：“此事恕不能应允。”
　　景夜白自是知道许默不可能答应，说借阴兵符只不过为了试探一下他的反应，看他神情有变，不由一喜，果真是有端倪，不过眼下不宜操之过急，于是满不在意道：“既然城主为难那就算了，眼下还有一事想与城主禀报。”
　　许默看了看窗外，道：“阁下请讲。”
　　“来时途中我们曾与大将军照过几次面，恰巧撞见他正准备着做一件大事……”景夜白拿捏着话语只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忽而又故作谨慎道，“此事非同小可，想与城主细谈，不知城主可愿详听？”

　　许默还未回话，顾桥满脸鄙夷道：“嫌我在这里碍事是不是？”
　　景夜白讪笑道：“大人误会了。”
　　“这样么……”许默一听事关花晴空，果不其然有些迟疑，看似纠结了一刹，首肯道，“明日奏过安魂曲，二位可来永乐大殿详谈。”
　　景夜白点头应下，心里暗喜，到了永乐大殿便能够更进一步探问，花晴空与红鬼交待的是后日才动手，明日正好来得及，如此结果算是刚刚好。
　　景夜白一边暗喜一边又维持着不动声色悄悄对荣瑜一挑眉，荣瑜面上难掩些许动容，心绪起起伏伏混淆了半天，只觉有话想说，无奈垂眸向地。

　　“二位今夜便在此暂歇下，明日我着人来请。”许默看了一眼窗外，对顾桥道，“大将军或许就要回来，顾大人还是与我一同前去吧。”
　　“……好吧。”顾桥不情不愿应下，与许默一同转身离开。

　　“城主慢走。”景夜白恭送一声，忽然想起极乐酒的事来，怅然今日是尝不到了，不由郁闷不已，对着顾桥的背影嚷了一句，“顾大人，有机会我们赌一把啊。”
　　顾桥头也不回：“戒了。”
　　景夜白：“……”

　　许默和顾桥走后，雅室内忽然有些冷寂，景夜白和荣瑜面面相觑，本该探讨一番明日去永乐大殿后的应对之策，却不知为何，两人全都没有开口。
　　兴许是方才太过热闹，一时还没适应，又兴许是各怀心事，无从启齿，无声了片刻，景夜白自觉尴尬，兀自笑了笑，想要打破沉默，莫名其妙拿起桌上的骰盅，随意摇晃了两下，蓦然心思一转。

　　“荣瑜，我们来赌一把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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