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

作者:顾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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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非昔比


      大夫发了话,即便谢朝寒再三强调自己没那么娇弱,阮翕还是一丝不苟将他当做了一碰即碎的豆腐姑娘,这一日忙前忙后地置办马车行李,银子银票更是不要命似的往外扔,看得谢朝寒一阵肉疼。

      三月十四,各大门派均已收拾妥当,陆续辞别。至此,人声鼎沸的落英门终于一去不返,从今往后,此处将只有芳草百花、泡桐河滩,那一片桐木所造的楼台小筑都将逐渐掩于尘土,再不会有人踏足。

      从最后一个谢家人走出那一刻起,江湖之中,再也不会有落英门了。

      充作门匾的大石静静矗立原地,在锦簇花团之中黯然失色。谢朝寒最后看了一眼大石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字,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一踏上马车,谢朝寒就震惊了。

      上好红木斫造的外表已是张扬,与内里布置一对比,简直称得上艰苦朴素!阮翕谨记花栾所说,谢朝寒内伤未愈,受不得颠簸,便在马车里铺了厚厚一层波斯毛毯,座位上也尽数用羔羊毛一层层裹起来,蚕丝软枕从头靠到脚,保管坐上去如躺云端,半分感受不到颠簸。暮春时节,天气逐渐回暖,但谢朝寒体质远不比常人,早晚还是会有些畏寒。阮翕也不知从哪里拉来个箱子,一打开只见里头满满当当的锦帽貂裘雀锦斗篷,一件比一件金光闪闪,一件比一件价值不菲,时刻准备着只要谢朝寒咳嗽一声就立刻将他裹成粽子。

      当中的雕花矮几上,左一处右一块地堆满了东西,瓶瓶罐罐的丸药、解闷解乏的朝闻月报、途中所需的干粮蔬果一应俱全,甚至为了煎药,还捎带了一个陶炉,预备着随时随地生火熬药。

      谢朝寒目瞪口呆,半晌回头喃喃着道:“小肥羊,你是把家都搬来了吧。”

      阮翕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第一次置办行李,也是打听了半日才凑齐的,难免有疏漏之处,谢兄莫要怪我。”

      谢朝寒舒舒服服坐下,直感叹着怕是皇帝也不过如此。

      外头两匹高头大马器宇轩昂地打了个响鼻,吧嗒着蹄子目下无尘。

      “这这这,这莫不是宁远的马?”

      阮翕掀开车帘,见是绝澜宫少宫主月翎襄,正在马车前绕来绕去啧啧感叹:“听闻皇上的照夜白玉花骢便是宁远进贡的神驹,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极为难得,没想到宋州竟然有。”

      阮翕诚惶诚恐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宁远马是天子马,我这种平头百姓哪里能买到,这两匹是我前日在外头随意买的,月宫主谬赞了。”

      梅潜驾着一匹枣红马在他身边经过,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这副行头,怕是用黄金堆的吧。”

      阮翕憨厚地笑:“师兄说笑了,不贵,也就二百五十两黄金。”

      月翎襄正满眼羡慕地摸着马,闻言默默收回手,略带忧愁地上了自己的马。

      阮翕犹自未觉,伸手向梅潜与上官允招呼:“师兄、上官兄,一块来车上坐吧,车上够大!”

      “多谢阮兄弟盛情,在下不惯坐车,骑马即可。”上官允微笑颔首,打马走在了前头。

      梅潜看了眼歪在车里大爷一样的谢朝寒,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我与上官兄一道,梅某是个穷命,坐不起这等奢华马车。”

      谢朝寒伸手给自己喂了颗草莓,心满意足地道:“幸亏这里高手齐聚,不然以你这般张扬高调,非引来山贼打劫不可。”

      想起余杭山郊遇上的山匪,阮翕深以为然:谢兄真不愧老江湖,一算一个准!

      “这世道真是变了,满手血腥戕害无辜之人倒能高床软枕坐享其成,清清白白凭自己刻苦努力的在外头喝风,还要给卑鄙小人保驾护航……啧,苍天无眼,黄天不公呐!”

      有个声音在车窗外渐行而过,尖锐就如柳叶刀,一把钉在马车上。

      阮翕愤然掀开车帘:“谢兄不是卑鄙小人!”

      丁严冷笑一声,有意大声嚷嚷起来:“众目睽睽,谢家做下的事还无辜了不成?这不算卑鄙,什么才叫卑鄙?也只有你这种脑满肠肥的纨绔子弟一叶障目,能被他这种人哄骗过去,小心成了第二个简荻,被他谋财害命夺了家产!”

      “你胡说!”阮翕气得涨红了脸,“谢兄岂是这种人!”

      “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丁严倾倾身子,意味不明道,“可不是,几日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谢天赐不是这种人啊。”

      “你……”

      这番话,虽然只有丁严说了出来,但在场各大门派,心中这般抱怨揣度的不在少数,只是碍于百川山庄的面子,加之九大门派管事人不曾提出异议,只能自行咽下而已。此刻丁严出了头,不少门派弟子也都按捺不住,鄙夷之声渐起,扎在耳朵里就像细细密密避无可避的针。

      谢朝寒端坐马车之中,一个接着一个地吃草莓,对这些充耳不闻,甚至嘴角弯起的弧度也不曾削减一分。

      “牙尖嘴利的谢七公子如今倒是没声响了?”丁严似是有意激他,说话越发尖刻,“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大名鼎鼎的飞剑落英自废武功请罪,已经是废人一个!这弱不经风的,怕是唾沫星子都能砸死吧!”

      阮翕气得热血上头,来不及多想倏地窜了出去。除却脚下渐成章法的凌霜踏雪,他身上根本没有可以与高柳帮少帮主一战的功夫,何况身上没有带任何兵器,全然是靠着身法敏捷躲避攻势,也不管什么派系招式,想起什么就往外招呼,打得丁严越来越惊异,看他的神情都变了。

      同样变色的还有刚走出不远的月翎襄,直直望着战局越琢磨越不对,急急忙忙一刀鞘扔进来,阻断二人缠斗。

      他二人停手,冷眼旁观的梅潜才不慌不忙道:“方才丁少帮主说错了一句。”

      “我这位小师弟确实是纨绔,不过脑满肠肥装的是武学义气,不似某些人,尽是些嫉妒刻薄之语。”

      丁严没心思理会他的讥讽,手中已扣上了几枚柳叶飞刀:“少林伏虎,西域七杀,还有一招是什么?看上去有些像绝澜宫的惊涛……”

      话音未落,月翎襄已扑了上来,一把握住阮翕的手异常激动道:“这位阮兄弟!原来你就是家父曾提过的阮……阮……明州的那位阮兄弟!”

      连日来虽打过几次照面,但统共没说过几句话,此刻他突然这么热情,阮翕何止受宠若惊,简直是惊吓:“月月月……月少宫主!你这是、这是……”

      梅潜不动声色:“莫非师弟与绝澜宫有旧?”

      丁严无视了他们认亲,飞刀直指阮翕厉声喝问:“你不是凌虚派弟子吗?为何会少林寺、横沙教、绝澜宫三派功夫?莫非凌虚派还偷师其他门派武学?”

      穆九秋已随花满堂他们先走一步,此刻在几里之外,无法回来为他解释;横沙教的曹麓看上去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也已走出老远,不在反而是少些麻烦,只剩下了绝澜宫月翎襄。阮翕心虚地看他,他像是全然不在意丁严的质问,满面红光就差热泪盈眶了:“家父曾说在明州结交了一位后生朋友,原来是你!”

      “我……?”阮翕被突如其来的攀关系糊了一脸,脑中翻来覆去地回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几时与月老宫主有过交情。

      月翎襄一下下拍着他的肩膀,笑得格外爽朗:“嗨,阮兄弟曾得家父指点,功夫有些像绝澜宫一脉也是正常、正常!”

      “可我这是……”阮翕刚想解释是买的,又被他重重的一拍给拍了回去,连肩膀都隐隐发疼了。

      梅潜抬眉,意味不明地道:“着实有缘……”

      丁严将信将疑:“那少林寺和横沙教的功夫呢?”

      阮翕没有月翎襄胡编乱造的本事,看丁严如此严肃自己先怂了,眼看就要说实话:“其实是我看到……”

      “是他看过穆兄曹兄身手,无师自通自行参悟的。”梅潜面不改色地截口,向着月翎襄的方向挑眉示意,“师弟于武学一道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不信丁少帮主可以问问绝澜宫。若非如此,我历代单传的凌虚派怎会破例收他入门?”

      丁严自然不信:“就凭他?骗谁呢!”

      梅潜信步走去,随手在地上捡了粒石子递给阮翕,大气都不喘一口:“那便让师弟演示一下,方才丁少帮主使的那一招。”

      阮翕听得腿都软了,求助地望向梅潜,梅潜不理,又无措地转向上官允。

      上官允正低头轻笑,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抬起头冲他鼓励地眨了下眼。

      阮翕满面绝望,只能勉强学着丁严方才的模样扣住石子,左看右看磨磨蹭蹭地找方向。

      刚刚站定一个方向,手臂还没完全抬起来,便突然觉得手腕被什么东西击中,像是极小的一粒花苞,擦着他掌心击中石子,生生将那石子撞了出去,在空中几个疾旋,啪地一下打在百步之外的树干上,嵌了个深洞。

      丁严呆了。

      梅潜若无其事道:“师弟初涉江湖,许多规矩不懂,也不晓得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只凭一腔热情,见到高超武艺便心生向往,不小心学了一二,还望各位原谅他年少不懂事,梅某回去定当好生管教。”

      一阵沉默。

      良久,有个声音远远地响起来:“赌庄呢?还开着么?我要换注,全押凌虚派阮翕!”

      丁严脸色难看,哼了一声,扭头便打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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