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江芷道：“我在蛇岭吃的那碗拆骨面不是你用人肉做的？”

　　柳叶桃一脸见鬼：“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思想怎会如此变态？”

　　江芷狐疑：“不是人肉？那我为什么吃下去之后胃里特别不舒服？”

　　柳叶桃：“那家破店的猪腿肉都有味了还摆在厨房卖你吃下去不难受就怪了！”

　　得知不是人肉，困扰江芷许久的心结终于解开，庆幸之余不忘幽幽补刀：“他们摆在厨房卖你就端给客人吃吗。”

　　柳叶桃眉一挑，语气满是“关我屁事”的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到我肚子里。”

　　两人在黑暗中互瞪一眼，瞪完各自“哼”了一声扭头，异口同声道：“有病！”

　　打也打完了骂也骂完了，接下来就该解决眼前的头等难题——怎么出去。

　　江芷擅长爬树，但不擅长攀岩，尤其这两面的石头长年处于阴暗幽凉的环境中，表面早长了厚厚一层湿滑的苔藓，别说徒手往上蹬，就算给你根绳你也不一定能顺着绳子爬上去。

　　柳叶桃信命不信邪，从袖里掏出一只火折子扔给江芷，让她为自己照明看看从哪往上爬合适。

　　江芷接过火折子拔开盖子吹了吹，漆黑幽暗的环境中赫然亮起一星火点，像蜡烛给黑布烫了个窟窿。

　　视线得以清晰，她这才发现，这座山涧的地势其实挺有意思。

　　从外看这里处于一个两边高中间凹的盆地，尤其春雨洋洋洒洒下了那么久，就算里面没有积水成河，也断然不会有多干燥。可她从落地起别说“河”，水洼都没看见一个，除了脚底淤泥踩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提醒她这里曾经有水堆积过，其余一切与其说是山涧，不如说像山洞。

　　在火折子的照耀下，柳叶桃选了块苔藓不那么厚重的石壁，手脚并用吭哧吭哧往上爬。

　　可她显然小瞧了苔藓的湿滑程度，就算一开始艰难攀上去，没过多久还是会一个打滑滚下来摔个狗啃泥。

　　江芷就默默看着柳叶桃爬上去滚下来爬上去滚下来，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找地方坐下打了会盹儿。

　　此刻她也不害怕这疯女人还会趁她不备来上一爪子了，不仅仅是因为如今她们俩是拴一根绳上的蚂蚱，还因为她二人的目的是一样的——找到柳叶青。

　　江芷能感觉到柳叶桃想利用她和她身上的牙牌一块去武林大会，而且很明显。

　　连夜未睡乍一放松让她所有疲惫与困倦似洪水开闸而出，顷刻便能吞噬她所有理智与清醒，可她心里记挂着李秾，不敢在这种鬼地方耽搁太久，稍作歇息便起来问道：“几时了？”

　　无数次试图爬上石壁却始终徒劳而返的柳叶桃早已急了眼，听闻江芷问她这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当即成了一点就炸的炮仗，炸起来满嘴阴阳怪气：“哟呵，你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被这里面的瘴气熏死了呢，合着就我一个人掉这里面了？你当到这闭关修炼了啊半天吱都不吱一声？”

　　江芷揉了揉太阳穴，又问：“几时了？”

　　“巳时三刻！”

　　“行知道了。”她伸了个懒腰，刚打完盹的嗓音有点闷，“走吧，找找出口在哪。”

　　“出口？”柳叶桃冷笑一声，一句“你睡觉睡傻了吧”刚要脱口而出，便见江芷悠哉悠哉走到一堵石壁前伸手一拳砸上，石壁“轰隆”一声巨响传出，大大小小叠在一起的石块“稀里哗啦”塌了满地，显露出后面更深更黑的洞穴。

　　柳叶桃当场愣住，一时间居然不知道震惊这面看似浑然天成的石壁其实是人工垒起来的，还是震惊江芷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

　　“进去看看。”江芷吹了吹火折子道。

　　亏了姓柳的百无一用中塞袖里的火折子，她才不至于继续当睁眼瞎，否则在这乌漆嘛黑的破环境再摊上个猪队友，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山涧深是深，却不算大，等走进洞穴，她才发现里面四通八达别有洞天，都说狡兔三窟，可这里面的窟窿足有四个，加起来估计能盛下百人不止。

　　她摸了摸其中一面洞口的石头断面，不假思索道：“墙是经人垒的，洞是天然的。”

　　这能确定出口肯定就在这四个洞中的其中一个。

　　虽然她很好奇在她和柳叶桃之前还能有哪个倒霉蛋掉到这下面，但时间不等人，她说过在天黑之前把柳叶青带到罗丰面前，就一定要做到，李秾还在等她回去。

　　稍加思索之后她将火折子递给柳叶桃：“兵分两路，谁先找到出口谁回到这个地方汇合。”

　　柳叶桃勾了勾唇，笑吟吟道：“你不怕我找到之后逃出去然后把生路堵死吗？”

　　江芷坦然点头：“怕。”接着想也不想补充道，“但我觉得你没那么聪明。”

　　“滚啊！”

　　柳叶桃瞥了眼火折子，没接，扭头随便挑个洞走进去，碎碎念嘟囔：“什么好东西，我拍花林弟子何时废物到用它在暗中视物，拿开拿开。”

　　“废物”到需要用火折子才能看清东西的江芷摸了摸鼻子，一声不吭转身也找个洞进去了。

　　四个洞穴分别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江芷进的南边，柳叶桃进的北边，两边洞口正对着，说不上来哪个更黑更吓人。

　　时不时有水从头顶“啪叽啪叽”落在她肩膀，让她总是生出被人拍了一下的错觉，老情不自禁下意识转头看身后。

　　如此重复几下，她莫名觉得恼火，抬头便看水滴到底从哪块石头沁出来的，她非得把石头打下来，结果石头没找到，她被头顶石壁上的画面给惊呆了。

　　只见光滑如鹅卵石的石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体纤瘦有力，字形仙风道骨，走势落笔重抬笔轻，一撇一捺如用刻刀划出，明明笔触纤细，却无处不给人以坚毅之感。

　　“梁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贿敌——”

　　江芷喃喃念着石上所言，后知后觉联系上现实后头脑忽然发麻，胸口似有口滚烫的血在翻涌，她口干舌燥，拼命将头往后仰直勾勾盯着石头上的字，语无伦次继续念道：“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敌兵又至矣。”

　　“然则大梁之地有限，异族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至于颠覆，理固宜然。”

　　念到最后，江芷的喉头蓦地哽住，仿佛历尽千辛万苦才将一句话从口中挤出来：“以地事敌，犹抱薪救火。”

　　“薪不尽，火不灭。”

　　短短六字，震耳发聩。

　　她读完头顶的字，灵光一现又去看四周墙壁，却在这时听到柳叶桃的一声尖叫。

　　江芷一个猛子将自己从震撼中捞出，抬腿便朝对面洞穴跑去，结果刚到门口迎面就撞上心神不定的柳叶桃。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毒娘子此刻因为惊吓过度腿脚有点发软，但在看到江芷进来时还是拽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德行：“你来这里干嘛？我有叫你吗？”

　　老实孩子江芷实话实说：“我刚刚听到你尖叫了一声，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柳叶桃摆摆手：“没什么，就是刚才踩到了一条毒蛇把自己吓到了而已。”

　　江芷面无表情“哦”了一声，心道：“扯你爷爷的淡。”

　　还被毒蛇吓跑，毒蛇看了你不连夜逃跑都是毒蛇腿脚不好。

　　“走，我去看看那条蛇还健在吗。”江芷扯着柳叶桃手腕不由分说便朝里拽，柳叶桃哪知道这货流氓起来那么无所畏惧，一个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拽进了洞里。

　　北洞比西洞更大更宽，走在里面脚步声都在回响，水滴落在地面的“滴答”声格外清晰尖锐。

　　柳叶桃这时也顾不上装逼了，反手将江芷胳膊一握便死死拉住，牙齿打颤低声道：“别再走了……那前面……有个人……”

　　“人？”江芷眉毛一挑，笑了一声道，“那不挺好吗，正好问问路。”

　　柳叶桃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还问路！她当这是大街上随便扯个路人甲问卖臭豆腐的往哪儿走吗！

　　这破山涧阴冷无比，环境恶劣到连只癞□□都没有，什么样的人会在这种地方生存？或者大胆的想一下，万一根本不是人呢！

　　拍花林弟子因为地域特殊功课特殊，从小接受的不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光伟正教育，而是他们师父乐呵呵从坟里刨个死人出来丢锅里煮给他们看，并配上一脸认真讲解道：“今天教你们僵尸怎么炼，注意水温不能太高啊，七成就行，不然该熟了。”

　　虽然从来没见过炼成功的僵尸长什么样，但柳叶桃确实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存在，因为有热衷于研究那些东西的她师父存在，再加上僵尸的储存条件正巧是越黑越凉越好，她几乎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三丈外的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打坐于石壁前，背对着山涧与芸芸众生，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江芷走到背影跟前深深一揖：“在下临安十二楼江芷，误入此地实属叨扰，还请前辈指点出路。”

　　可话音落下许久，人半点动静没有。

　　“赶紧过来赶紧过来！”柳叶桃急的嗷嗷叫，“僵尸白天是动不了的，等到晚上我们就惨了！还是想想怎么爬墙出去吧！”

　　江·唯物主义·芷：“你闭嘴。”

　　不信邪的她颇为困惑走过去，边走边道：“老前辈，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见对方还是半点反应没有，她伸手朝男人的肩膀轻轻拍了下，接下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原本屹立如山的人体顷刻分崩瓦解，如搭成小山的骨牌被抽走了中间一张，稀里哗啦完毕只剩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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