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豪被迫宫廷计

　　“所以你就让他一个人待在里面？”
　　中也冲上去扯住了太宰治的衣领，表情凶狠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掉他的脑袋。
　　“还让芥川来拦着我？那里面是什么好地方？你让他在里面待了快一整天？他身体虚弱你难道不知道吗？！”

　　密室的这一边，中也咬紧牙关，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再加上芥川和敦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他才没生生将太宰治的脖子扭断。
　　他生气的原因不仅只是因为他们瞒着自己将凉也偷出来，更是因为此刻太宰治脸上的表情。

　　太宰治看上去平静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他心中引起波澜。
　　但凡中也能从他脸上读到一星半点对凉也的担忧，都不至于如此气愤。
　　中也冷声道：“把他当笨蛋耍来耍去很有意思是吧，既然不在意的话，就不要站在这里碍事。”

　　太宰治站在密室的门口，身形纹丝不动。
　　在听到中也说到“不在意”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撩起眼皮，用没有温度的眼神盯了中也一眼。
　　“他想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

　　“你不懂，说到底你觉得凉也现在一个人没问题，只是你对他……”中也突然停了下来，神情莫测，冷笑一声，“算了，我跟你解释什么。”

　　“我怎么不懂？”

　　“你懂什么？”

　　“我知道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他想一个人，你就让他一个人吗？！”

　　“不然呢？！”

　　太宰治看上去也有几分怒意，可是很快，他的情绪便被压在了眼底。他闭上眼，不想再跟中也争辩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他只是在维护凉也想做的事情而已。
　　凉也想一个人待一会，他就拦着外面的人，给凉也一片空间。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然？”中也低声问道，“所以我才说你不懂。”
　　“他总是一个人突然生气、突然伤心，如果我不问清楚的话，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生气伤心或者高兴的原因，但是只要我问，他就会告诉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太宰治的双手紧缩成拳，胸口微微起伏，嘲讽道：“怎么？你想说因为他心悦你？”

　　“闭嘴！”中也把这段嘲讽理解为了太宰治的不屑一顾，理所当然道，他讨厌太宰治对凉也的糟践，自然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他心不心悦我与你无关。”
　　“他愿意说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说而已。”
　　“他真正需要的不是一个人待着，这只是一个在冬天生活里太久、渴望却害怕温暖的人的借口而已。”
　　“太宰治，我知道你为什么没办法理解这种情绪。”
　　中也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就像是被泼了盆冰水，浇得他止不住的冷笑。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过想要倾诉的对象，没错吧。”
　　“真可怜啊。”

　　太宰治脸色骤变，手指不住发抖。
　　他身上的气势让芥川浑身一震，下意识的绷紧了后背，准备迎接“上司的教导”。
　　是的，这个时候的太宰治，让芥川恍惚间看到了曾经的那个人——港口Mafia的前任双黑之一，那个令整个组织都闻声色变的干部太宰。
　　——冷酷到任何事物都不会成为阻扰，只要伸出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摧毁面前的所有东西，包括他自己。
　　——那个连心跳都可以控制的魔鬼。
　　芥川以为他又见到了曾经那个从黑暗中诞生的人。
　　芥川甚至觉得，下一秒太宰先生就会对中也先生痛下杀手。

　　“太、太宰先生……？”
　　连中岛敦都在本能的驱使之下满头冷汗地后退了几步。

　　现场，只有中也还挂着那副笑容，用同样凌厉的气势与太宰治对抗的。
　　同被称为“双黑”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惧怕太宰治呢？太宰治的所有恶心样貌，他可是每一个都见过，每一个都反胃过啊。
　　“要打架吗？嗯？恼羞成怒？”
　　“你根本不懂啊太宰治，看看你这副败犬的模样。”
　　中也与太宰治擦身而过，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石墙。

　　太宰治已经收起来浑身的气势，低着头，像个瘦弱不堪的书生角色，被风一吹就能吹倒的那种。
　　他没有再对中也的挑衅做出任何的回应，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样。

　　“你们先出去吧。”中也冷静地命令道。
　　芥川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宰治，拽着挣扎的中岛敦退了出去。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中也低声道，“隔着这么厚的墙，他听不到我们的对话，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回不回答你随意就好。”
　　“太宰治，你记起来了，是吧。”
　　嘴里说着问个问题，但中也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他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而已。

　　太宰治身形一晃，沉默了。

　　中也勾起嘴角，不掩脸上的得意与恶意：“虽然说作为搭档我足够了解你这种话有些恶心……”
　　“如果凉也知道你在骗他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也许你什么都不会做，毕竟你不在意嘛。”
　　“真好笑啊，我竟然比你活得更像一个人类。”

　　——是我赢了。
　　他无声地说。

　　就像中也坚持的那样，他捏紧拳头，深呼吸，冲里面大喊：“喂！凉也！站远一点，能听到吗？”

　　石墙那边传来了凉也模模糊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

　　中也咧嘴，手上汇聚起全身的力量，只一拳，便砸得整面墙都粉碎。
　　碎石与光亮从中也的背后倾泻而来，周遭弥漫的灰尘让视野都朦胧一片。
　　凉也坐在距离最里面的角落，撑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目瞪口呆。
　　“密、密室……！”

　　中也挥开面前的烟雾，踏着碎石走进这个狭小的空间，以一种强势的态度将光芒带进了凉也的瞳孔。
　　“懒得想怎么打开，”他不耐烦，眼中却带着笑意，“坏了就坏了，找人来给你修好就是。”

　　凉也还想说什么，竟然被弯腰的中也捏住了嘴——像捏鸭嘴一样。
　　凉也双目噙泪：“？！”

　　中也把他横抱在臂弯里，还颠了两下：“声音哑得跟鸭子一样，难听得要死，你还是别说话了。”

　　凉也忍无可忍，张牙舞爪地攥住中也的衣领，怒道：“你说谁是鸭子呢？！”

　　中也又把他抖了两下，装作差点要摔倒的样子，把凉也骗得双手都勾住了他的脖子。
　　怎么说呢，每次都吃同样的套路，中也也很难理解这一点，不过他是不介意的，还隐隐希望这种套路有效期能再长一点。
　　中也冲凉也做鬼脸：“谁在嘎嘎嘎谁就是鸭子！”

　　凉也趁机反怼：“你嘎嘎嘎了！你才是鸭子！”

　　中也一点都不在意谁是鸭子这个问题：“你也嘎了，所以你也是鸭子，好了，别说话了，回去喝点水再啰嗦。”

　　中也把凉也从密室里带了出来。
　　他与太宰治的理念不同，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任凉也一个人的。
　　就这样，中也把旁边沉默伫立的太宰治当做了空气，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笔直地往外走去。

　　如同慢动作回放一般，凉也不知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缓缓抬眸的那一刻，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太宰治对上了眼。
　　这副场景很熟悉，但凉也有些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太宰治这样的眼神了。
　　好像上次中也也是这样把自己带走的？
　　凉也也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要这样看着自己——似乎一条快要被淹死的鱼。
　　奇怪的比喻。
　　凉也忍不住松开了勾在中也脖子上的一只手，小心地朝太宰治的方向探了一丁点儿距离。

　　那条鱼便找到了活路。

　　太宰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正在被本能控制，往前追了几步，微微张着嘴，眼中只剩下了那只向他张开的手。
　　他几乎快要感受到了面前的温度。
　　他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

　　“凉也。”中也突然唤了一声。

　　凉也回神，看向中也：“怎么了？”

　　中也说：“回去有件事要跟你说。”

　　凉也应了一声。
　　再看太宰治时，太宰治早已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垂头站在原地，没有因为任何事物产生波动。
　　他不像鱼了。
　　也没有朝自己伸手。
　　凉也的指尖微颤，也慢慢地缩了回去，收回了视线。

　　“你要说什么事啊？”
　　“待会告诉你。”
　　“现在不能说吗？这么神秘。”
　　“对，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的声音太难听了，不想听你说话。”
　　“中也你这个白痴——”
　　“……”
　　“……”

　　太宰治竭力按耐住的身体终于松软了下来。
　　他脱力地靠在墙上，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用手背挡住的双眼。

　　中也用披风把凉也包裹起来，头也不回地带着他回了寝宫。
　　屋内的桌上有壶已经不烫的清水——就算被狠狠揍了一顿，芥川仍旧还是中原中也的得力下属。
　　他把凉也轻轻放在床上。

　　凉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坐在秋千上，爸爸妈妈站在不远处朝他微笑。
　　他一个人很快就晃不动了，但是秋千很高，他的脚点不到地，没办法自己推自己，也没办法从秋千上跳下去，撞进朝他伸出手的爸爸怀里。
　　凉也可委屈了，双手抓住秋千的铁链，不一会眼底就积满了泪泡。
　　大人总是喜欢欺负小孩子的，这些恶劣的因子让凉也的爸爸妈妈也不例外，看着他哭的时候既心疼，又觉得有意思。
　　爸爸蹲在地上，朝小小一只的凉也张开双臂：“来，把右脚往下伸，对，很不错，就是这样。”
　　小凉也浑身都在抖，脚下一片虚无，找不到着力点：“不行……我下不来……”
　　他委委屈屈地看着妈妈：“要抱。”
　　妈妈则是在一旁微笑，用小饼干当做诱惑：“宝贝再加油，妈妈就抱抱宝贝，好不好？”
　　“我们的凉也最勇敢了，对不对？”
　　“不要勇敢……”
　　“你的脚脚已经快要碰到地上啦，只需要再努力一点点。”
　　“妈妈帮帮……”
　　妈妈放下饼干，假装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蹲在了地上：“糟糕，妈妈摔跤了，脚腕肿起来了，好痛呀。”
　　小凉也就这么从秋千上跳了下去。动作大到落地的那一刻，他一个趔趄差点扑到了地上。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冲到了妈妈的面前，一边流眼泪，一边对妈妈的脚腕呼呼。
　　“妈妈不痛……妈妈不痛……”
　　然后，妈妈抱住了小凉也，爸爸抱住了妈妈和小凉也。
　　他们都在笑，只有凉也一个人在哭。
　　可怜极了。
　　凉也不明白，问妈妈为什么痛还笑。
　　妈妈说：“因为妈妈很快乐呀，宝宝居然这么勇敢的在保护妈妈。”

　　半梦半醒之间，凉也感到自己的额头上多了一抹温度。
　　他迷茫地睁开眼，中也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梦到什么了？”一直在哭。

　　凉也嘴唇泛白，笑了笑，没说话，顺着中也的力道从床上坐了起来，喝光了一大杯水。
　　“那个密室……”

　　中也：“已经找人把里面的东西妥善保管了，不用担心。”

　　凉也点头：“多谢。”
　　“你之前说要跟我说的事情……”

　　中也的手一紧，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他有冷静下来，下定决心道：“我想与你说的，是关于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凉也勉强笑笑：“嗯，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帮你做。”

　　“在那之前，我想确认一下，你想回到那边的世界里吗？”

　　凉也出了一会神。
　　他以为自己会坚定的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可话没说出口，他就感受到了自己的犹豫。
　　留在这里，逃避那个自己已经丧失掉了所有东西的世界，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会快乐吗？
　　这样的他，会是逝去的父母心里的榜样吗？他们会不会失望的看着自己缩在龟壳里，闭着眼睛，假装世界不会再天亮呢。
　　凉也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中也说：“回去的方法，是得到你的心。”

　　话题转变得太快，凉也愣住：“什么？”

　　中也对这番话也感到不耻：“就像游戏一样，只有攻略了你，让你付出真心，我们才能回到那边的世界。”

　　“你是说……要我喜欢你才能……”凉也不敢置信，缓了好一会才理清思绪，“为什么……你把我当做什么？一个工具？用完就可以丢的——”
　　凉也的眼眶再次红了，咬牙忍着喉咙里的哽咽。
　　“你要我喜欢你，再用我的喜欢，去换回家的路，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很过分吗？”
　　“我到底是有多么不堪，才会沦落到任由你去利用——？！”
　　“你不觉得过分吗？！”
　　凉也咬紧牙关，忍着眼底酸涩的热意：“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我听到这些东西之后，还能做到欺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把心交给你来——”

　　“不是，”中也打断了凉也，单手捧着他的脸，低声道，“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想欺骗你，不想在等你知道真相后，从你眼中变成一个混蛋。”
　　“我知道这些对你不公平，你的单方面付出是我唯一离开这里的方式，我不会逼你去做这种不平等的交易。”
　　“凉也，听我说，”中也的眼神很认真，语气也很认真，“我们都不会逼你。”

　　“如果只有在你喜欢上我之后，这个游戏才能结束的话……”

　　“我会用我的真心，来换取你的真心。”

　　中也慢慢靠近凉也，收起全身的锐利，用最最温柔的一面，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我会努力的，也请你……能不能在知道真相之后，给我一个带你离开的机会？”

　　凉也瞪大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到被中也握在掌心里、自己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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