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明月-重生农女成长史

　　柳有成和章氏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打断了柳大川的话，柳有成也不管章氏，大声道：“我不同意你分家，眼下是什哩情况？是你赌气的时候吗？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想一下香书跟几个细伢子！”

　　柳大川道：“我不是赌气。就是考虑到现下的情况，不可以为了我们这一股拖累了整个老柳家。分一些田地给我，我佃出去收租子，我每个月还有秀才的俸禄，总不至于饿死老婆孩子。”

　　“那看病吃药的钱嘞？”柳有成依然激动地和柳大川争论。

　　柳叶冷眼旁观，柳大川要分家的话一出口，柳老爷子、柳大山这两个虽然没吱声，但看他们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很明显他们是不赞同的；柳有成作为族长兼柳大川的好友，看得出来他是真心为柳大川考虑，因此激烈地反对；至于章氏嘛，她为什么会反对分家？按理说，她应该是举双手赞成的那个才对啊……

　　柳叶有些茫然，看章氏那小眼睛不怀好意滴溜溜转的模样，估计着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可是如今他们二房，还有什么好让章氏惦记、拽着不放的呢？章氏反对分家，可真是大大出乎柳叶的预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所有的人都反对二房分家，这事还真就不好办了，柳大川无奈，最后只得对众人道：“我是已经打定主意了，你们也考虑一下。娘，这几日把屋里的财产田地都整理一下吧，到时候我们定个好日子，分起来方便。”

　　谁知章氏忽然还来了劲，抽抽鼻子，毫无征兆地拍着大腿嚎起丧来：“你这是记了我的仇、要给我脸子看诶！你这是拿刀子捅我的心诶！你就是要人家都来骂我老婆子，把我骂死了你就得意了诶！……”嚎着嚎着，她竟然真的满心委屈起来，倒真流出了两滴眼泪。

　　柳大川皱了眉头，叫道：“娘！”

　　章氏气性上来了，哪里管他，接着哭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恶的崽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带大，等我老了就来嫌弃我，就要我死！早晓得，我当初就应该把你丢到山上喂狼……”

　　她这些都是平时骂柳大山柳大林两个儿子时骂顺了嘴的台词，因她从未骂过柳大川，经验不足，事先既没有准备也没有练习，这时情绪一激动，这些骂词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柳大川听她骂的这些话，气得面色惨白，两手紧紧抓着被子，正要发话，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抢在他前头，打断了章氏的哭骂——

　　“婆婆，听你话的这些事，就好像你真的给我爷把过屎把过尿样的嘞！你话把我爷丢到山上去喂狼倒是真的，看来你还记得蛮清楚的嘛！可是你话我爷嫌弃你、要你死？怕是你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记反了吧？山贼来的时候，是哪个嫌弃哪个？是哪个怕被哪个拖累？是哪个丢下哪个？是哪个要哪个死？！”

　　柳叶的语气起先还有些调侃的意味，到后来越来越严厉，一句句质问直问得章氏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一时竟忘了哭。

　　这一连串的问话句句诛心，让屋内众人都变了脸色。柳大川当初被章氏扔了、又被曾祖父捡回来的这件事，在场的人之中，柳老爷子和柳大山自然是晓得的，曾祖父是柳有成嫡亲的祖父，当时柳有成就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算是和柳大川一起长大的，也没有不知情的道理。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面对柳叶的质问，众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各怀心事。

　　还是章氏第一个打破沉默，她尖锐的骂声刺得柳叶耳膜都疼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崽子！你翅膀硬了，这样跟长辈话事？！……”

　　“娘，”柳大川冷冷地打断章氏新一波的撒泼，“柳叶话得没有错。”

　　章氏简直要气疯了，一下子站起身冲上前去，抬起手就要去打柳叶，柳大川把柳叶护在怀中，柳条细爹也都挡在了柳叶身前。

　　还是柳有成反应最快，大步上去拦住了章氏，不由分说地把她往门外推，道：“嫂嫂，有事好生子话，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大山，带你屋里娘去房里歇下子，消消火。”

　　柳大山木讷地上前扶住章氏：“娘，先下去吧。”说着就把章氏半推半扯地带下了楼，章氏自知理亏，今天在柳叶和柳大川这里讨不到好，便也顺坡下驴，骂骂咧咧地走了。

　　柳老爷子早站起了身，讷讷地看着柳大川，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只憋出一句：“不能分家啊……”

　　柳大川叹一口气，对他道：“爷啊，崽意已决。”

　　柳有成道：“大哥哥去劝下子我嫂嫂吧，大川这里我来话。”

　　柳老爷子忙不迭地点头，抓着面前这个比他足足小了几十岁的堂弟的手：“你跟渠好，你们好生子话。这家不能分啊……”

　　柳有成答应了，送他出了房门。

　　一眨眼的功夫，房里除了柳大川父子三人，就只剩下一个柳有成了。柳叶跳下床，搬了一把藤椅放在床头，对他道：“小爹爹，坐。”

　　“好乖。”柳有成摸摸柳叶的头，来到床头坐了，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柳大川：“大川啊，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是最晓得你的性子的，你跟我话实话，你真的不是在赌气？”

　　柳大川长叹一声：“有成，我话一句大逆不道的，辈分上你虽是我堂叔叔，但你只比我大几岁，从小到大，我都是把你当作我的亲兄长看待的，比哪个都要亲。”

　　柳有成鼻头一酸，点点头：“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作我的亲老弟。”

　　柳大川又道：“我什哩事都不想瞒你。这次的事让我彻底地看开了，渠根本不认我这个崽，如今我双腿残废，成了废人，妻儿重病缠身，再要待在渠屋里，妻儿受欺，我亦要受辱。你要真是为我着想，就帮着我把这家好好地分了。”

　　柳有成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他知道，柳大川说的那些受辱受欺的话都是实情，他道：“可是你们分出去了，怎么过活？几个细伢子这么小，哪里挑得起一个家？”

　　柳大川道：“我跟你话句实话，钱我有一些子。我柳叶争气，跟府城常记签了契子卖东西，每个月都有分红。要不是这样，我也是万万无法可想的。”

　　他说着一手拉过柳叶，一手拉过柳条，爱怜地抚着她们的小手，叹道，“有成啊！我福气大啊！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女。我柳叶聪明懂事，小小年纪生了颗七窍玲珑心；我柳条稳重能干，行事谨慎有担当。屋里有渠们两个，我还有什哩不放心的？再话了，渠们不是还有你这个小爹爹吗？若是真的分了家，我们屋里有了什哩难处，难道你就真会袖手旁观不成？”

　　柳有成胸中一热，道：“不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万事都有我！”

　　他是最清楚柳大川性子的，甚至比起章氏那个做母亲的还要清楚得多，他知道，柳大川决定了的事，是很难再回头的。其实现在的这一番对话，与其说是他想劝解柳大川，不如说是他想要听一听柳大川的真实想法。

　　送走了柳有成，柳叶回到房内，皱眉问道：“爷，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柳大川道：“你是想不通你婆婆为什哩不同意分家是啵？”

　　柳叶点头：“嗯。”

　　柳大川沉吟不答，其实他也想不通，原以为他们主动提出来，章氏再一答应，这事便是十拿九稳的，可谁想到她竟会反对？

　　“我看婆婆那个样子，倒像是我们二房还有什哩可图样的。”柳叶十分的困惑不解。

　　听了这话，柳大川心念一动，半晌道：“这事容我好生子想下子。好夜了，今日先去困觉吧。”

　　柳叶只得作罢，带着满心的疑虑，和姐姐弟弟一起回房休息去了。

　　这一夜，柳大川辗转反侧，无心睡眠。章氏为什么不同意分家？他们二房还有什么是可以让她情愿养着这一屋子病残不放的？思前想后，柳大川想到了一个人——常富贵。

　　常富贵近来和自家两个女儿走得很近，三天两头往乡下来，为他们一家治病抓药、尽心尽力。柳大川是个心思极细腻敏感的，常富贵的殷勤他都看在了眼里，也放在了心上。

　　他心中隐隐觉得，常富贵这是对自家女儿动了心思。又联想起上次柳大林婚宴之后，数次听人提起常大太太曾当着一众女眷的面拉着柳条的手不放，一个劲地夸赞……

　　柳大川不由得百感交集，想到大女儿已经十二岁了，出落得风姿绰约、亭亭玉立，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也难怪会入了常家的眼。虽说确实是年纪小了点，但有些人家为了看中的女儿家不被别人抢走，早早就把亲定下的也是常事。常富贵快十四了，不正是要开始说亲的年纪吗？

　　要说那常家可算得是顶顶好的人家了，家大业大，人口简单，常大东家与常大太太性子也好，常富贵本人就不用说了，样貌好品性佳，年轻有为。这样的好人家，柳大川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唉……柳大川轻叹一声。难道，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想来章氏是和柳大川想到一起去了，她见常富贵与柳条亲密，便把心思打到了常家那里，十有八九是琢磨着要留下柳条，到时候从常家狠狠地敲上一笔。

　　想通此节，柳大川倒是放了一半心，知道章氏打得什么算盘就好办了。只是这事却不能对当事人柳条说起，他自己断腿卧床，很多事也无法亲力亲为，说不得，还得让自己那鬼灵精的二女儿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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