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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神州志记载,文帝登基之日,金甲百战不穿。
应天城血漫宣武门,十万叛军沉没在大夏最闪耀的一对将星身前;西境边城日暮云沙,山牢鬼骑与焉知黑骑的宿命对决杀的天地变色,最终百鬼退散。
此后修文偃武,海晏河清。帝后同心,开启又一个盛世神州。
青州渡口,飘起了小雪。披着头纱的中年妇人沿木桥悠悠的踱着,一阵海风吹来,头纱轻扬一角,露出妇人美艳的侧脸。
“夫人,上船吧。”身后的侍女低声劝道,双手捧着一个四方盒子。
“夫君既然不想走,那等我将母亲送回新罗,便回来陪你。”关露凄然一笑,转身走向桥头的乌船。
一缕笛音传来,关露驻足回眸。
码头旁不远处有座简陋的戏台。天气晴朗时,出海归来的人们总喜欢在此歇歇脚,赶上运气好,还会有不知名的江湖艺人登台唱上一曲儿。
此刻雪越下越大,戏台前空荡荡的,稀拉摆放的木凳半截已经没入雪中。
雪片纷飞里,红衣女子走上戏台。
“小桥流水乌篷船,白墙灰瓦青石板。轻纱浅妆银发簪,细雨微风油纸伞。”红姑唱着,两行清泪滑落。
台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小女孩,身上胡乱裹着脏兮兮的皮袄,腋下夹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愣愣的盯着戏台。
“红姑的小曲儿,余儿终于帮你听到了。”余儿喃喃说着,泪流满面。
长生殿里,穆碎蝶接过穆安生递来的一半金匙,与手中的另一半契合成一柄古拙的钥匙,然后交给身旁的卫兵。
“殿下,卑职所求的那件事儿,您是不是忘啦。”穆碎蝶小声说道。
穆安生紧盯着手持金匙的卫兵走向武陵石门,随口说道,“西陵卫五千对十万,天下第一由本王亲自认证,不用比了。”
“在秦冲统领面前殿下肯定又是另外一副说辞。”穆碎不甘心道,“这场比试可是您亲口应承的,不能不认账啊!”
“非要比一比?”穆安生无奈道。
“焉知黑骑由殿下一手创立,可西陵卫也为殿下出生入死。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可要一碗水端平。”穆碎蝶幽怨的说道。
“秦冲你俩是不是商量好的,说出来的话颠倒过来全一样。”穆安生摇头苦笑,“也罢,等此间了结,我会奏请陛下,准予西陵卫与焉知黑骑的沙场比试。”
“谢殿下成全。”穆碎蝶大喜,躬身行礼后带着几名西陵卫退出长生殿。
西陵卫源远流长,临危受命保卫应天,揭开神秘面纱后展现出的强悍实力令举世侧目;焉知黑骑虽然建制时间不长却屡立奇功,更因斩落不可一世的山牢鬼骑而威震宇内。
拥有这样两支军团是夏国之福,但难免被放在一起比较,渐渐就生了一争高下之心,两位统领左右围着软磨硬泡,仿佛两名争宠的小妾,搞的穆安生哭笑不得。
“陛下派出使者安抚邻国表达修好之意,可恩威并施才是王道,让两支战功彪炳的军团练练兵,也刹刹那些依旧不甘的狼子野心。”穆安生暗自想道。
“陛下还真由着你。”含山公主莲步上前。
“长姐指哪一件事?”穆安生望着洞开的石门,讪笑着掩饰内心的紧张。
“陛下对你的倚重早已超越了君臣。发妻李氏的死对陛下打击很大,谁劝都不行。可你从西境归来后进了趟宫,第二日册封华棋桐为皇后的旨意就下来了。”含山公主顺着穆安生的目光望向武陵石门,“此后种种不提,连进入先帝陵寝这事儿都顺了你的心意。”
“长姐,你见过乐星阑吗?”穆安生站在洞口,盯着被推向一边的石门上那幅壁画。
“没有。不过我见过被她抛下的人。”含山公主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她很美,但心更狠。”
穆安生无言以对。
“陛下知道你真正的目的吗?”含山公主问道。
“请长姐为安生保守秘密。”穆安生低声道。
“常山郡主呢?”含山公主又问道。
穆安生默然半晌后说道,“明月应该是知道的。”
含山公主转身离开长生殿,空留一声叹息。
穆安生盯着画中的乐星阑,仿佛想从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眼中找到鼓励,却只看到一双空洞无神的瞳孔。
平复心绪,穆安生拿起一盏新换的烛灯跨过石门,进入一段狭长的石道。空气渐渐稀薄,穆安生运起内力,将呼吸变得低缓绵长。
耗去小半烛火的功夫,终于走进一处圆形的开阔地。
穆安生在入口恭敬的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
烛火映衬下,嵌在穹顶的悬珠散出微微白光,照亮了一代雄主长眠的陵寝。
夏国丧葬尚俭,历代君主也做出表率。
武陵主室百尺见方,相比于武帝波澜壮阔的一生,实在渺小。主室内按照帝王规格,摆放一应殉品,其间有许多世间仅有的宝物。
穆安生无心流连,轻声步入后面的寝室,心跳越来越快。
两口巨大的青铜棺椁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盏亘古不熄的长明灯幽幽作伴。
夏国祖制,帝后同穴,嫔妃只能葬在偏陵。
武帝一生没有册封皇后,左边这具棺椁自然是空的。
穆安生此刻心无旁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长明灯前的铁盒子,激动与愧疚不一而足,“我竟然一直半信半疑。卫夫子这等神仙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欺骗学生!”
环扣声响,盒盖徐徐弹起,穆安生仿佛能闻到一股异世的气息,陌生又亲切。
一封打开的信静静躺在盒底,穆安生张口结舌。
“我们学会了告别,却低估了思念。。。”
“我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只为了在古墓中读一封无人接收的情书?这狗粮我不买账!”穆安生恼羞成怒,转身要去寻前一刻还无比尊敬的老师清算。
蓦然停下脚步,一丝凉意浮上后背。
“信是打开的,有人来过。”穆安生缓缓回身,仔细打量整个寝室,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具属于皇后的棺椁。
边沿果然没有封钉,穆安生静静的思索着。
由于独特的经历,世间或许只有穆安生能想通其中的来龙去脉。
“人死灯灭,其实早在乐星阑离去那一刻起,故事就该结束了。可武帝偏偏要留一盏灯、一封信还有一具没有封棺的等候。这位曾屹立九州之巅的男人在心爱女人面前吃了败仗,败的余生凄凉。可他是武帝,怎么会俯首称臣。生命虽然有终点,但死亡和相思是永恒的。于是他用‘死亡’这个不会过期的赌注,做了一个赌局,等愿者上钩。原本是离去又归来的她,现在又多了一个犹豫不决的我。”
“武帝爷扳回了一局,”脑海浮现出卫央那双尽在掌握的星目,穆安生的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你也笑到了最后。”
峨山金顶,绝壁临天、山高云低。
金顶东面,有一座断崖平台,被称作升仙台。
今天碧空澄清,战明月极目望去,只见天苍地茫,有江河曲折、丘陵蜿蜒,更远的地方还有绵延雪山,其中一处,很像漠北尽头那一对白首相伴的不老峰。
安顿好三州军务,穆安生与战明月从西境返回中原。
没有一句伤春悲秋的挽留,穆安生奔赴皇陵,战明月则转身来到仰慕已久的峨山。
山风吹拂,战明月眯起眼睛,感受着穿过秀发的温柔。
“自欺欺人的家伙,真以为自己走得掉。”战明月暗哂,虽然有抹忧愁一直萦绕在心底。
就在此时,一声音质独特的号角在山脚响起,然后久久不息的回荡在山间,惊得鸟雀四散。
山门中人面面相觑。
战明月水瞳流转,笑得岁月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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