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50 章
“明玉,天怎么这么冷啊?”魏璎珞抱着手炉,躺在暖炕上望着窗外的飘雪,觉得自己透心儿的凉,
“今年夏天太热了,我早就说会是个寒冬了!”明玉端着点心走到她身边,微笑着答,
“你上来,坐我身边来,我好冷。”魏璎珞拉着她,
明玉往外看了看偷偷道,“不行啦,皇上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来,他最近最爱来咱们延禧宫了,见到了该不高兴了。”
“怕什么的!来,上来。”魏璎珞惯是从前的样子,拽着明玉往自己身边拉,眼看着雪越下越大,想来养心殿离这远,今日皇上应该不会冒着风雪也过来吧,明玉存着这心思,便也不在推脱,钻进了令妃娘娘暖炕上的小被窝,两个人挤在一起,吃着点心笑,
“等海兰察这次回来,你们便可以成婚了。”璎珞摸摸明玉的额头,笑着说,
明玉找了个角度靠进她家魏姐肩头,依偎着笑,“其实我真的不在乎,”她仰着头一脸正经,“你们都怕我嫁的晚了亏了我,可其实嫁出宫去,反而更难见到他啊,这在宫中,能守在你身边,还能时常见到御前行走的他,不是很好嘛?”
璎珞刮了明玉鼻头一下,笑她的鬼灵精,“你啊,我还以为你是真舍不得我呢!”
“我也真的舍不得你啊!”明玉急急道,
璎珞一边拿起点心往她嘴里送一边哄着,“好好好,别急别急,我知道我知道,来,乖,吃一口,”
明玉嘴里咕哝着,低着头不大的声音,“璎珞,别再挂念着少爷了。”
魏璎珞望着首饰盒的方向,那枚白玉镯子已经不能再戴,可是她依旧没法把它深深藏起,便总是放在眼前,心里无依无靠,像是今天这样的时候,看一看,也总是好的。
“明玉,你说,这到底都是谁的错?”
明玉坐起来,这次换她抱着弱小的魏璎珞入怀,拍着拍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总觉得璎珞活的越来越像皇后娘娘,从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开始,“璎珞,我觉得你应该更像你自己。”
璎珞笑着,“明玉,你不懂。”
明玉你不懂。
以前,皇上宠爱璎珞,是带着从前容音的活泼影子的璎珞。
现在,皇上宠爱令妃,是带着从前皇后的端庄影子的令妃。
人啊,总是喜欢追寻失去了的东西。
每个人都在找寄托,找活下去的寄托。
这样的大雪,魏璎珞抱着明玉,就像当初她成为魏贵人的那天,皇后娘娘抱着她哭的天崩地裂,骂她傻,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弄丢了什么。
姐姐,其实我知道的。
可我只有你,我只像你。
其实我从来没同你说过,我根本无法想象踏入富察府,做一个当家主母的路该如何走,那些出身带来的卑微,那些没有人意识到,可我自己不得不去想的理念不合,想法不合,为人处世不合,会不会在某一天,当感情耗尽了的时候变成最后一根稻草呢?
因为爱就会胆战心惊,因为爱就会瞻前顾后,因为爱,我也会惊慌失措。
我生怕走错一步,越到最后越胆怯,但是,不勇敢的魏璎珞,难道不是个笑话吗?我怎么可能不勇敢呢?
我照着你的样子走,便可以锦衣玉食,便可以得到天子宠爱,我最后选择了捷径,其实,我就是不勇敢啊。
皇上心中有谁,往后宫中有谁,我都觉得理所应当,可对傅恒,我怎么可能做到呢?
他要我好好约束宫人,以免误伤或者是蓄意伤害到,他的福晋,的时候。
我的心就和这落了雪的苍茫大地一样,白成了一片。
他的福晋,是尔晴啊。
在我知道尔晴原来能写一手很漂亮的小楷,在我知道尔晴原来可以同各个世家出身的嫂子谈笑风生,在我知道尔晴身着礼服私底下被很多人称为满洲第一美女的时候,我才惊觉,或许我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
“小明玉啊,你怎么又跑上去了?”
皇上推门进来,把那落了厚雪的瓜皮小帽扔给了李玉,伸手扑棱着肩颈的落雪,笑着看着暖炕上的那两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出了神的背影,
明玉听了声音赶忙跳下了地,哀叹着皇上这一行人等怎么从偏门进来的,不走眼前的正道儿呢,想着还真就大喇喇的说了出来,
皇上笑着往明玉焐热的地方一坐,让她免礼起身,笑着道,“这么大的雪,朕还不能走个近道呢!”
魏璎珞做了个要行礼的势,心知肯定会被免礼连腿都没抬,笑嘻嘻的径直捂上了皇上通红的耳朵,明玉和众人赶忙后退出了殿去,
“这么冷,皇上就别过来了啊!”
“朕想看看你在做什么呢?”
“赏雪啊,”魏璎珞下巴往窗外一抬,笑着道,“皇上送来的红罗炭,烧的可好了,瞧我这宫里热的,摆个池子都可以养荷花了!”
皇上的手也冷,扳指也冷,这会儿接过璎珞的手炉,由着她捧着自己的脸,听她叽叽喳喳的说着。
那只装了白玉镯子的首饰盒还摆在最上面,他瞥了一眼微微笑着,什么都没说。
侍卫急匆匆的通报一声便跑了进来。
魏璎珞恍惚间听到了圆明园,福晋这几个字眼,便望着皇上来也匆匆,便是去也这样匆匆了。
她真的没看见他走过来,现在望着他背影,和着漫天的飘雪,不经意间挂了满脸冷笑。
尔淳到的那天我早早就收拾妥当去院口等着,原本以为额娘会一同跟来,可晨露中却只看到了跟随尔淳的一众婢女,小厮,却不见旁人身影。
“额娘呢?”自从她回来后,额娘便是围着尔淳打转,这次却居然没有亲自送她过来,
尔淳扯着嘴角勉强的露出一笑,“额娘身体不大好,不宜奔波。”她身子已经重了,从马车上需要好几个人抱着才将将落到地上,我伸手谨慎的扶着问,“额娘没生我的气吧?”
尔淳对着后面的马车道,“看,都是给你我二人准备的,从珍贵药材到针头线脑,都备了双份的,让我带来的。”
她脚步慢,我便等着,白灵几日不见机灵的对我一笑,跟着一群府中的婢女小厮一点点往里挪东西,我摇头笑着道,“皇上赏赐了好多,根本不必带的。”
“她要带便让她带吧。”尔淳口吻悲戚,握着我的手给她自己借力,努力跨过门槛,走到一处的廊下,累的气喘吁吁道,“大夫说了她老人家不大好。”
我听着她的话有点不知所措,毕竟傅恒走时她分明一派康健的神色,我不知道是就这几日出了问题,还是问题原本就一直存在。
“额娘听说你有孕,其实很高兴的,我本来很担心的,她总是为了我忙前忙后,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这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我们能来圆明园,也算是让额娘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了。”
“尔淳,”我抚摸着她虽然挺着的大肚子,却从怀孕开始到现在,吐足了半年的蜡黄的脸色道,“你真的长大了。”
她却轻笑看着远方,摸着肚子开玩笑道,“我的孩子可比姐姐的孩子大。”
我笑着开口,“是啦,八嫂。”
尔淳从回来开始,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性情沉稳,爱说爱笑,仿佛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我偶尔陪着她,陪着陪着便陪怕了,总觉得心里有块地方不知道为什么空空的,傅恒在家时我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便会老神在在的说我是惹事的专家,人家一旦有点好颜色,我反而会诚惶诚恐。
只要一想起他叫尔淳八嫂时候的憋屈脸,五官皱在一起的样子,就特别好笑。
邻近年节,寒冬腊月的圆明园内,就我们几人住着,显得空牢牢的。
尔淳从怀孕开始就如此这般的吐,身子重,她自己却见轻,平日里无事便躺着,根本不常走动。
皇上派了侍卫把圆明园守护的滴水不露,各类供需均从富察府中经仔细检查后再出,连宫中物品赐出都惯是李玉公公亲手安排,外间如何传说我们皆不可知,小叶大夫和郎师傅平日里更是在这园中坐得住,一个研究药理,一个研究画作,我偶尔找他们聊天,侍卫从来都是寸步不离。
皇上从人身安全和名誉安全方面,都着实下了心思。
这里像是个牢笼,我们其实都明白的很。
皇上从延禧宫出来的一路上简直暴跳如雷。
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为简直是在挑战他的皇权威信。
出自内务府的加了麝香的红罗炭,燃烧的全是阴谋的味道。
“尔晴醒了?”
我连忙起身,对着天子预备行礼,
“罢了罢了,赶紧躺着吧。”说着坐定在我面前问道,“你妹妹如何?”
尔淳来的很及时,步履虽不稳当,却也恰到好处,“谢皇上挂念,尔淳无事,只是苦了姐姐,”
满殿跪着的宫女太监,富察府的婢女小厮,皆是惊惧不已。
李玉从外间匆匆赶来,对着皇上道,“皇上,太后和舒妃娘娘”
“行了,别说了!”皇上烦躁的摆手,“不成体统!都给朕闭宫反省去!”
说着望了一眼,对着众人道,“回宫请了皇贵妃来,今年,朕就在圆明园过年。”
他看着我的一脸惊恐,像是安慰般出口道,“尔晴你只管安心养着,朕倒要看看,谁敢在朕的地盘搞风搞雨,不得太平!”
李玉迟疑的开口道,“那令妃娘娘那,”
皇上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想了片刻道,“罢了,让她就留在紫禁城吧。”
御前伺候的人都有点惊讶,毕竟最近一直以来皇上都很看重这位,如今不知何故震怒之下远离紫禁城,竟然却不带她,他看了我一眼,倒是什么都没说,我低头恭送,心想,他这是怕他的令妃娘娘真来了这,若是真被宁馨儿缠上,会做噩梦呢。
不过,皇贵妃娘娘,估计,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呢。
惠宁送礼来的那天,我领着白灵和李奥在园子里闲逛。
药用的麝香碾碎了,混进颜料里,画在布上,谁能知道呢?
再怎么细致的检查,都不可能会有人全无疏漏的。
我攥着从画上垮下来的麝香,望着尔淳脆弱的面容,伸手为她一张一弛的舒缓头痛。
“你何苦呢?”
“你乖乖躺着,听话。”我摸摸尔淳的脸,微微笑着。
我何苦呢?因为我是坏人啊。
我只要一听说,公主尊位不变,荣宠一如往昔。
我只要一听说,宫中令妃与舒妃齐平,颇得圣上宠爱。
我只要一听说,各宫各院点长明灯,内务府极尽能事的修建忠良之祠。
我就忍不住想作恶。
“姐姐,惠宁公主很后悔,经常整日整日的抱着一堆皮影哭。”
“能哭是好事啊。”我摸着空白的眼眶,遥想从西角楼呆坐的那一天一夜里,我都想了些什么。
这一切,我不是每个人,每一步都想好了么。
一路上,我收获了白灵的衷心,叶奕章的鼎力支持,郎世宁的全力配合,我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可惜我哭不出来,哪怕看到傅恒那么惊恐的表情,我都难以得到满足的快感。
皇贵妃果真在入园没几天便受了惊扰,竟然害起了严重的风寒,躲在天地一家春称病不出了。
她到底是在如她所说的配合我,还是真的被人追命的魂魄吓破了胆,我没兴趣知道。
我时常望着似是震怒又似是赌气离家出走的某位天子大人,偶尔奉茶给他,眼见他也和从前一样接的心安理得,这种使唤孕妇遭天谴的事情人家天子是不在意的,最多是现在会给我赐座了。
赐了,我自然是要坐的。
从前我第一次来圆明园的时候就想着,以后和清明在一起,我有数不尽的好点子,可以带他起飞带他玩。
设计一套燕尾服给他穿穿?带着宫廷里的西洋乐队奏一曲三年二班?找十几二十个小厮一起打蛋清搞个奶油蛋糕出来吃?
玩物丧志到早已经忘了这坐落在海淀区的荒凉一片的圆明园惨境的结局,可是我又能改变什么呢?这种无力感从他在我眼前跑走起,就如影随形着。
家国?连家都没了,还哪儿有国呢?
皇上,这些,你不是都喜欢么。
你喜欢便好。
我看着李玉,德胜,翠微时常流露出的不自然的表情,只觉得心中可乐。
与其说是我这个大学士夫人陪着皇上过新年。
不如说是我想让他陪着我而已。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我开始显怀以后,事情就定会好笑许多了。
“尔晴,你怎么都不问问傅恒的近况啊?”
我笑着用帕子掩口,一边往嘴里送牛肉干一边答,“您连发了那么多折子,从吃饭穿衣到喝水读书,就差直接把他绑回来了,都已经偏心成这样了,我还用问吗?”
他听着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关心过度了,毕竟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总写这些东西递出去,旁人不知道,这一天天跟着他混日子的我自然是知道的,他笑着摇摇头倒是什么都没说。
圆明园有座西洋古钟,除夕那天我们一起守岁,听着它叮当叮当的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
古代人守岁是要守一夜,才算完的。
皇上不必守规矩,得了皇命的孕妇也不必。
我很开心,这种零点一过,新的一年到来的感受,感觉自己和本书一样,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当时不知道,富察府的额娘,却没能翻开新书的第一页。
迎接傅恒的世界,可能比我原本想象的要残酷一些。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 5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