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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金的屋瓦
火上浇油,白鸦简直想趴在地上嘤嘤嘤哭泣。他已经可以猜到他师父的目光肯定不离他胸口、脖颈与脑门,三个致命的地方。
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相违,白鸦并没有机会嘤嘤嘤。崔判官缓过一口气,又被小满一刺激,当场用尽功力一禅杖挥过来。
白鸦早知道躲不了这一下,流觞都来不及出鞘,带着刀鞘虚挡一招,匆匆避开。他大多招数是师父教的,拿师父自家的招数抵挡师父的攻势,简直作死,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什么的,因而早早算好了步法,使了一招黑山大爷的江河万古流。“师父....”
他正打算辩解下这年头师兄师妹不是再常见不过的师父师娘预备队么,青梅竹马水到渠成再合理不过,结果发现他师父早已被其他东西分了心。
崔判官并未挥出下一招映花月,反而收了架势问:“方才你那一招,是跟谁学的?”
白鸦一思量,这才发现自己用了黑山的招数才是在作死啊!那黑山白水与崔判官是嘛关系?仇家啊!白鸦指甲抠进了掌心,明面上不敢有什么动静,所幸他面瘫得奇异,长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师父是问方才那一招?徒儿也不知,是在一次生意中遇上,回来后暗自揣摩,自己习得的。”
小满:“哎哎哎你别打小八了!都是我自己扑上去的。要打你打我嘛。”
白鸦心头一热,小满我果然没白疼你!
崔判官看看面前与亡妻形容相似的独女,有些想揍她,又下不了手。
形势一片大好,眼见僵局就可扭转,二人可逃出生天。在此危机关头,说时迟那时快,小满又接下去说:“还有小八,那招江河万古流明明就是黑白双煞教的嘛。你自己揣摩习得?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百里安那样过目不忘的能耐了?”
雪上加霜,崔判官眯着眼将刀子一样的视线扫回白鸦身上,一点一点凌迟之:“果然是黑白双煞?好久不见那两人了,还来教你功夫?真是热心肠。”一字一顿,一顿就用眼刀刮白鸦一刀子。
白鸦觉得冷汗已经快被烘干了。他肯定是见到师父吓傻了才会用那昏招!当年他两一个欺师一个灭祖时就想过会不会被师父追杀,后来过去时间久了也就渐渐忘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白鸦当机立断放弃一切解释与叙旧,越解释越黄,对小满大喊一声:“快逃!”就运气拔腿撒丫子开溜。
小满倒是不太怕自己亲爹,不过也跟了上去。一边遥遥跟在后头,一边不忘碎碎念叨:“我说爹你法号叫什么呀?爹你杀气怎么这么重,还动不动就动手,到底靠什么当上主持的?比武么?光济寺是少林寺么?哎哟爹你敢对我挥禅杖!”
爹吹胡子瞪眼--他可是真有好长一把黑须--手中禅杖挥得密不透风,十分顺手:“我为什么不敢?老子教训闺女,天经地义,你个没礼数的.....”
小满确实不太懂礼数,不过懂棍棒,这才灰溜溜夹着尾巴追随白鸦去了。
二人运上轻功逃,崔判官全然忘了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完完全全找回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感觉,正追得来劲,从城北一路追到了城中。
白鸦眼见师父杀得满面红光,比方才在寺里初见时的气色好不少,暗道不好,路过一家道观时来了急智,翻墙就跃了进去。落了地就回头喊:“小满,快进来!你爹是和尚,没道观准许不能进来!”
话音刚落就“扑通”滚进来一个头发都散乱了的灰小满,小满还没站稳就对外头崔判官喊:“爹!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出家人的样子?这么多人都看着呐,要是不想还俗破了规矩,就别进来!”
久违的狮子吼穿墙而来,震耳欲聋:“你们两个不肖子,给我等着,老夫就等在外头!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几个小道士道姑捂着耳朵瑟瑟缩缩地跑出来看情况,迷茫地瞪着二人。
白鸦对道观的主人们拱手,十分斯文有礼:“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不知在下能否在此一避?”
“躲什么?”一个为首的小道士探出脑袋脆生生地问:“天劫嘛?”
“不是天劫,是法海。”小满翻了翻白眼,对白鸦无声比划:“咱们先等爹消了气,再慢慢解释,横竖不是咱们的错,咱们不拜师,早被黑白双煞剁了。”
那个小道士眼睛黑亮黑亮:“法海?姐姐你是蛇精吗?”
小满反省了之前的火上浇油与雪上加霜,十分诚恳地批判了自己:“我是蛇精病。”
有两个道姑跑进门去搬自家老大。
白鸦与小满这才有心思四处打量这不知名头的道观。道观看架势不小,京城黄金地段,香火不会少。他们现在一跳跳进了弟子们修行的偏院,因而面对的都是小弟子。
那两个小道姑没搬来老大,反倒来了个大些的道姑,黑黄脸面,三角眼,满面麻子。新来的道姑一边走一边说:“师尊在打坐,让你们别打扰,不就是进来两个有缘人避一避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你呢,咋咋呼呼咋咋呼呼跟个鸭子似的。”
说着那道姑看到偏院里立着的二人,嘴巴一时忘了合上,三角眼有一瞬似乎变成了杏仁眼,但很快又塌了回去。道姑转身,僵直着背部,拉人质一样拉过带路的小道姑,嗓子一下子压低:“好啦,本尊已经看过二人啦,你们快好好安顿二位,找间上房.....我,额我今日还要去王员外家做个法事,先走一步.....”
小满扁着眼哼了一句:“天涯子。”
道姑似乎没听见,也可能故作没听见,加快了脚步:“我今天真的有个法事,马上就要出门了,要迟到了迟到了哎哟.....”
白鸦冷笑一声,几步就跃到道姑跟前,抱着把长刀,低下头轻声说:“别装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刚巧,本堂的屋子也化成了灰。”
道姑讪笑着:“嘿嘿二位爷,认错人了吧?本尊法号天灵子,今天真的真的有法事,真的真的很急,能不能让让?”口里说着,手上也没闲着,一条胳膊卡住小道姑的喉咙,怎么看都像劫持了个人质。
道姑没练分筋错骨手,毫无威胁力。小满一揪天涯子衣领,就拎小鸡一样捉了起来:“得来全不费功夫!咱们还真是有缘人~”
“啪”,天涯子望小满脑门贴了张鬼画符:“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孽受降!”她手里不知何时掏出个葫芦,打开盖子对准了小满。
白鸦与小满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风吹树动,沙沙有声,两只乌鸦飞过,嘎,嘎,嘎。
小满没有被收走,放声大笑,“啪”地摘下黄符贴天涯子脑门上,又将细瘦的道姑用臂膀夹着,对几位小弟子说:“你们这位天灵子姐姐乃是作乱的蛇精,我就先替你们收了啊。”
为首的小弟子傻愣愣看着,喃喃:“真的是法海和蛇精啊?”浑然不觉身后的小弟子早已跑了个精光。
天涯子被点了穴,又被白鸦扛到了肩头。白鸦回头问小满:“不过咱们到底怎么出去?”
问得好,简直无言以对。
天涯子拼命眨眼睛,眯眼睛,瞪眼睛,转眼睛,时而杏仁眼时而三角眼,最后左眼皮上黏的面糊终于受不了折腾,掉到了地上。左眼彻彻底底变回了杏仁眼。
小满看着她一大一小两只眼,挺觉得挺有意思,捡起那面糊片把玩着。很薄很薄的一片,背面残留了点半干的浆糊。正面涂上了上回借给文和之用的那种泥巴,于是就是黑黄的颜色。这玩意黏在眼皮上,不凑近了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而这道姑把自己倒腾成这上辈子毁灭了世界的模样,也没多少人会去细看。
小满把面糊给白鸦:“人才。”传说中的易容啊,杀人越货居家必备。说罢又去抠天涯子脸上的麻子,不顾对方眨得快扑腾扑腾飞起的长长睫毛。一抠一个准,露出道姑原本白皙的底色。
她把手指上抠下的那点泥抹回天涯子脸上,算是擦干净手,难得起了点钦佩心思,弯下腰与天涯子平视:“好妹妹,来教教咱呗,教会了咱就不杀你。”不杀你,把你带回去帮百里炸鬼市去。
天涯子眨眼,闭眼,眨眼,瞪眼。
白鸦放下她,解穴:“有话直说,少拐弯抹角。”
天涯子有一说一,心里话脱口而出:“我上辈子欠你两钱了还是怎么的?我造了什么孽哟。”
白鸦竖起两根手指,笑得雍容,看起来完全不缺钱:“二百两。这辈子你欠咱们二百两,炸坏的屋子家具古籍和师兄小六的心。”
“二百两!”天涯子嚷嚷:“就那两屋子要二百两?屋瓦是镶金的还是青玉的?还有什么师兄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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