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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韶华（下）
【忘掉所有一切，只为记住你的眼睛，只为记住你的笑容，只为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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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后待我是好的。若许事情积压在心头，因一时间不得开解，我终是不愿闲着，只便是能够忙碌些，不纠缠其中，倒也好了。可惜圣后殿里，却没有该着我做的活计。
嬷嬷们侍奉圣后惯了，自然不必说。知晓了我的身份后，一干子侍女仆从想尽办法讨好也还来不及，哪里敢劳烦我。圣后殿原也不缺侍女，她们便是愿意帮我，也怕圣后责罚。
“你这孩子啊，竟总有这般的想法。”得知了此事之后，圣后却像是明白我的心思，只说这些日子用药多了，还少个司药的，刚好我是知些药理的，便负责与圣后掌药。
圣后身体一向康健，只上了岁数，每日喝些滋补的药，虽然并不忙碌，我便也乐在其中。想来也许是习惯了药草的气味，反倒会觉得异常平静。
这两日，皇允澈是晨昏定醒，必到慈宁殿的。每次只说是来看圣后的，便也不曾为难我。不是与圣后散散步，说些新鲜事儿，便是留下用些饭菜，躬亲照顾。圣后原本是极其看重他的，这样一来，自然是欢喜的。
我是躲着他，这个他自然明白，却也没说，更不曾与我为难，或许是想给我些时日，想清楚吧。
天君也是每日必来的。他来的时候，总是比皇允澈在殿里的气氛好了些，有时也与我下棋，总不分胜负的时候，便请圣后裁决。
“却是个大胆的丫头，只和本君争着赢。”天君爽朗地笑道，丝毫没有责难的意思。
只是天君殿里的内侍，曾经偷偷过来请求我：“少姬还是让天君几局吧，每每在慈宁殿输棋后，天君回去总要念想半天的。天君身体欠安，小的怕伤了神。”
既如此，有时我也让着天君一局，他便是极其高兴的，赢了棋反要赏赐我些珍惜物件才好。
“樱丫头，就那么不喜欢帝庭吗，澈儿心系于你，本后与天君皆与你投缘，自是高看你一等的。”圣后拉着我的手道，眼神中带着疼爱，也带着几分期盼，见我总不回答，神色却是有些黯然，又道：“这帝庭终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华丽体面。但是，为华国之后，是每代月家长女的使命。”
“樱儿知道。”我听着，只是垂着头应着。
“你这丫头，这品性却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只要记住一点，若你不是月家的长女，此刻小命恐怕是不保的。”圣后看着我，饶是有些担心地道：“本后纵然是再疼你，也不过保你眼前罢了，以后却不知你该如何。”
“樱儿多谢圣后关心。”我仍是这般接着道。见我执拗，圣后摇摇头道：“罢了，本后也不说你了。你既是与本后有缘，且安心住在这里吧，你不说走，本后决不赶你。只要你在本后这里一日，便可什么都不必理会，自是不会有任何人与你为难。”
“然。”我感念地道：“圣后的教诲，樱儿铭记于心。”多数时候，圣后不愿与我说起这些，只顾着赏赐东西：翡翠、玳瑁、珊瑚、东珠……尽是些个稀罕饰物。
“圣后便是不要赏赐给樱儿这些了，却是太多了，总也用不上。”我平日里并不太在意装饰，这些上好的珠宝于我，也不过是个徒劳，因而向圣后回明。
“樱丫头，女子青春时候，总是要注重装扮。”圣后笑着道，却也极其认真：“我看你这丫头就不顾及这个，这是不好的，当年本后向你这般年纪，总是喜欢的，青春年华，自是也配得起这个。”
“樱儿拙姿，哪里敢比圣后年轻的时候。”
“你这孩子，说起话来，句句是奉承。”圣后只管这样说着，却是极为高兴的：“樱丫头身段婀娜，眉清目秀的，待本后好好给你打扮一番，不可让他们小瞧了去。”
我常在想，圣后青春时候，应是貌美无双的，她有时高兴些，也与我说起这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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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我早早地起来到了配殿，吩咐着侍女煎好了药草，正要端着给圣后送过去。
刚到圣后的寝殿前，便有嬷嬷迎上来，往里面使了个眼色道：“少姬眼下里还是不要进去，方才天后殿来了。”
“哦。”我一愣，心知这殿里的嬷嬷皆是与圣后一样与我为好的，想来她们也看得出，我是不讨天后欢喜的，才这样对我说，只便轻声向嬷嬷道谢：“如此，多谢了。”
还未转身时，便听到殿里的声音。“无论何，她毕竟是月家的女儿，我自是不会伤她，母后且放心了。还请母后好好劝说她才好，总要好自为之。”天后道。
圣后不悦道：“怎地，天后此刻却是来训斥起本后了？”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来请求母后。”天后倒是不敢造次，语气委婉地道。圣后自是不领情，仍是不悦：“哼，到底该怎么做，本后自有分寸，本后还没有老糊涂。”
“儿臣不敢。只便近日事情躲了，儿臣有些慌乱。”天后只便赔着罪，又道：“兄长与兄嫂携带子侄今日便能到了，倒时还请母后主持。”
声音越来越微小，天后所说的兄长与兄嫂便应该是月君和夫人了，却是来做什么，要请圣后主持，便是了，商讨怎样安顿我才好吧。
果不其然，我刚回到寝殿不久，便有嬷嬷来传诏，却是让我去圣后殿正殿，说是月君和夫人已经到了。
今日的圣后殿里着实是热闹的，去了嬷嬷侍女仍有九人，天君与皇允澈都在，另有月明心，只那一位妇人与她身边的两个男子是我不认识的，见我来了，便都看着我。
“见了长辈也不知问候，却是成何体统。”天后满面愠色地道，不消说，这话自然是说与我听的。
圣后仍是一脸慈祥，全然不理会，指着身边的软塌道：“樱丫头莫要害怕，今日里的，才都是自家人，快坐到本后身边来吧。”
“然，樱儿多谢圣后。”我应着，便又向天君、天后，并皇允澈各行了一个礼后，坐到了圣后身边。抬头看去，那妇人正看着我，她约莫40出头的样子，身着宝蓝描雁华服，头戴金丝珊瑚攒珠，华气自是不必说，只是，看着我的眼神着实有些复杂。
“她便是樱儿。”月君看着我，与她道。想必是月夫人无疑。我正猜测间，圣后已吩咐了月君与我一一指明。先是那妇人，月君却是有些不自然地道：“这位是夫人。论理，你也该称母亲。”
我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曾见过。我在心里暗暗冷嘲，只微微行礼，却不称呼，月夫人淡淡地回了礼。
“这是你的两位兄长，长兄月明轩，二哥月明灏。”月君指着月夫人身边的男子道，他们却是双生的，样貌一样，只一个白衣，一个紫衣，便是像是月夫人，因而是好看的。我亦是微微行礼，却见他们皆是盯着我，脸上的表情俱是有些奇怪。
“终究算是月家长女，急让兄嫂与子侄前来，便是要与这丫头认祖归宗。诏书已经下发，想必你们已经知晓了。”月君刚与我说完，便听天后道。
“既是月家之女，又是长女，这是自然的。”月夫人说，语气却是极为轻柔的，只没说了几句，便轻轻咳嗽起来。想必此间心里总也不是个滋味吧，夫君在外与其他女子欢好，如今还带着一个女儿说是月家长女，便是很难承受的。
其余人皆不言语，我看了看圣后，她只是拉着我的手，神态怡然，似在闭目养神。放眼整个帝庭，只有圣后，才是最为明白的人。
听月夫人这样说，天后倒是欢喜，便笑着道：“难得兄嫂如此深明大义，她的母亲不在，婚事还要劳烦兄嫂。”
“这——”月夫人的脸色已然极为难看，却仍是低眉顺眼，贤惠地道：“这个，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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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便有嬷嬷前来禀告。
“如何慌慌张张的，跟了本后几十年了，就是这样子吗？”圣后许久没有开口，开口时便尽带威严。
“小的该死。”嬷嬷慌忙行着大礼：“星家少主和一个自称是少姬师兄的男子执意要进来面君，小的回说，圣后与帝君及月族人正在商量少姬的婚事，哪知他却急了，只要闯进来，说着即便是死罪，也要见了圣后以后说明后，甘愿接受。”
“哦？竟是如此。”圣后低吟道：“怎敢放肆，岂不知与礼不合？”
“母后，星家的那孩子却是知情懂礼的，想必却是有事，不若破例让他进来吧。”天君略一沉吟道。
“然，让他进来吧。”圣后吩咐嬷嬷道：“本后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不然是要严惩不贷的。”嬷嬷应声出去，不久便带来两人，正是我的二师兄星正伦与端木屹。端木屹回来了，却是到这里做什么——
我方想着，他们已经一一行了礼，迎上端木屹的视线，他也在看着我，却是满目深情的，只是凝聚着重重复杂，见我眉头一皱，他便微微漾起一抹笑容，似是让我放心。
“如此放肆进来，却是有什么事？”皇允澈开口道。
“回帝君，星家少君是受我所托，端木屹来此便要恳请各位，允许我带着百里樱离开。”开口的便是端木屹，声音掷地有声，丝毫没有乱了分寸。
皇允澈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冷冷地道：“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哪里说话呢，可知道她是谁，岂是你说带就能带走的。”
圣后打量着端木屹道：“少年人，你便是樱儿的旧识了吧，星家孩子也是不知轻重，今日的樱儿是什么身份，你们已经知晓了吧，岂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正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端木屹才斗胆前来。”端木屹丝毫没有慌乱，条理分明地道。
“那你倒说说她是什么身份，我看你是不知道吧。”天后说着，便一挥手，宣侍从道：“将此大胆狂徒拉下去。”
“她不是什么月家长女……而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早便有了婚约的。”端木屹看着我道，眼神却是暖暖的。
“好大的胆子。”皇允澈已是极为不悦，额上的青筋暴出来，手臂拍在龙椅上，大喝：“一派胡言，少姬清誉岂容你败坏？”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狠绝的样子，一瞬间竟有些害怕，那害怕却不是因为他大发光火，而是不曾想，我在他看来，经有如此重要之地位，这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以为，帝王之家的情感，只是一时心动，却不是尽为真心的。
“少年人，你如何说本君的女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可行了聘礼不曾？”月君这才开口问道。
“哼。”端木屹却也不正眼看月君，只冷笑道：“且先别这么说，她却不是你的女儿。聘礼倒是早就行了的。”
“聘礼？”皇允澈冷哼：“你倒说说是何时定下的。”
“想来聘礼也不必呈上了吧。”端木屹冷眼扫过众人，又道：“在下给百里樱的聘礼，各位都是见过的，便是那只象牙梅花簪。”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愕然，连同我在内，一时间，却是不明白的，象牙梅花簪既然是聘礼……原是他赠与的，却不是我的？方回想那日，他见我的失神，我所簪发的，不正是那象牙梅花簪。他竟是见了这个才——不，不，象牙梅花簪是娘亲送与我的，这期间又有什么是我所不知的。
月君闻言大惊失色，一时间也不知怎好，看了端木屹许久，方讷讷地道：“象牙梅花簪，你，你是如何得来的——”
端木屹只道：“我生于中州九百九十八年四月初十，自幼不知父亲是谁，由我的母亲拉扯长大，樱儿便是母亲朋友家的女儿。母亲死的时候，留给了我那只象牙梅花簪。”
“你母亲她——”月君惨然道。
“时间久远，我母亲的名字，想必月君已经不记得了吧——于梅深。”端木屹面无表情地说。
“你，你是梅深的儿子，原来梅深为我生了一个儿子。”月君瞬也不瞬地道，霍地站起来，像是失了三魂六魄一般，神色极其哀凄：“梅深她，梅深竟然死了。”
“然，尊贵的月君便是想不到家母是如何死的吧。”端木屹眼神凌厉，只接着道：“是因为贫困，为了让我生活好些，能去学堂读书，她去采雪莲，坠-落-山-崖-死的。”他的声音清冷，却是极为残酷的，他的话刚落音，月君便已是泪流满面。
“我要带走她。”端木屹扫视圣后、天后和月君一眼，决绝地道：“这是你们月家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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