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为瓦全

　　在对金钱一致执着下，我以为会消磨我对摄影的热情，实施情况却是让我发挥稳定，单一的风格吸引来的客人稳定中渐长，在大A手下见过不少摄影师出师前都有这么一种现象，而这些人不久之后的确跳槽去了别的地方或者自己开了工作室。还有李晶的化妆技术也是一个惊喜，她的作品总比我预期中的效果值多上一点点，一个字：稳。
　　两个都不赶时髦的人凑在一起干一份大多数人都会追求潮流的工作，索性就不追求潮流了，把拍人当做画画，我们两个就是学画画的人，自我创造欲大于客人的要求，虽然没个做生意的正形，客人倒颇为受用，有人甚至提出让我们给她做形象设计。
　　悄悄地，备忘录上的日子近了，我真奇怪自己忙得睡觉都梦见在花园里拍客人，却没有忘记这个事。
　　“李晶，你那模特儿闺蜜明天能来一趟吗？”
　　她露出狐疑地表情，“明仪？你不是说她锥子脸不符合我们的风格吗？”末了她甚重地补上一句：“我不认为现在应该做转变风格的事。”
　　我没料到她会拒绝，着急起来，“本来是找你，但你一定不会答应，我才找她，我连她的酬金都准备好了，明天还得请你帮我提现……”
　　她炯炯发亮的眼神让我说不下去了，我就这毛病，认定是同伴的人，怎么也迂回不了。
　　“我想找个人去闹我前男友的婚礼。”
　　“我一直装着不在意是假的。”
　　“不做个了结，我人生都过不下去了。”
　　“他是我人生阴影，没玩没了缠着我。”
　　“听到他要结婚，我恨不得扒他皮吃他肉，但后面我发现我想问他一些话。”
　　“最后话都不想问了，有些人打娘胎就干缺德事，他娘也解释不了，干脆就闹一下他婚礼，两不相欠图个心安。”
　　“你在说什么？”李晶一脸好笑，“为什么你会说出这种话？你知道我们现在进行的事能让别人看见，他们都会得出结论：你的事业在步步高升，或者你拿着你现在的作品随便去一家工作室，待遇会有多高，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定价这些事都是你在决定啊。”
　　我笑了笑，这些话最近听得有点多，就像人生照进来曙光，“人是由过去组成，不是由未来组成，过去没有整合，我就是碎片，碎片支撑不了未来，我就没法好好跟你合伙走到我们希望的那一步。”
　　“你要提多少钱？”她皱着眉头看着我，看着她的样子我就有点退缩，越过我的忽悠直击现实，就像相处多年开始过不下去了，比如宋离开的前一段时间，他不屑与我高谈阔论，只提柴米油盐。
　　“十万。”
　　她深吸了口气，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你……有病？”
　　她这还算理智的。
　　“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康淑，花十万去闹前男友的婚礼，那不是我们这种…..”
　　“打工妹。”
　　“大概是这个意思，不是我们这种人干的。”
　　“那是哪种人干的？至少不会为生计发愁的人？得了吧，晶晶，你把钱看得太重了，你只想越积越多，一分钱都不花出去最好，之前你可不是这么俗的。”
　　她想说什么又没说，皱着眉头思考了阵子，抬起头迷惑地问：“我最近变得很爱提钱？”
　　“是啊，不是见你在化妆就是见你在查账，跟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你完全不一样。”
　　她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很务实。康淑，你说的话通常都会很有道理，有时甚至还……很邪门，我说不过你，但这事你能不能听我的？不是钱的事，情人之间不是应该好聚好散吗？放他一马，宽宏大量一点，行不行？”
　　我冷冷地说：“你根本没听过我和他之间的事，凭什么认为我该放他一马？难道因为我从来不在你面前说他坏话，你就理所应当认为他是个好人？我和他只是男男女女走到头了自然分手？还是你觉得我这人本身有问题，非常能理解他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了八年？好聚好散？正是由于没好好散……”
　　“我知道他是谁。”
　　我大吃一惊，李晶继续道：“那对来找天天拍照的新人，他们说是因为有熟人在我们这儿拍过，他们描述了他们朋友拍的风格样子，我就知道他们找的是你。我给你打电话，你明明知道那对客人找你，却还是推给天天，你非常抗拒接这两人的活，所以我没有继续说下去，然后我也把他们的单子转给别人负责了。”
　　我忍不住按脑袋，在原地团团转，然后冲回那个冷静述说的女人面前，“你这是何必呢，你又不认识他，用不着多此一举转给别人，你让我拍了，说不定当时我跟他面对面对质了，现在也用不着花10万出去。”
　　“你和他怎么分手的？”
　　“他一声不吭消失了八年，前几个月，端午节发了问候短信，当时你也在，现在想来，他八成是想通知我他结婚，赚我的份子钱，因为我肯定不会到场的。”说完我忍不住笑起来。
　　她没笑，“你是不是遇见了很多像你前男友的这种人？因为很早以前我就感觉到，像你这么棒的人，为什么会缺少生气，冷冰冰的，热情就是被他们一点一点消磨掉的吗？其实你不必介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不到一起……”
　　“李晶，我主意已定，如果你不愿意帮这忙，我自己会想办法。”
　　她噎住，有些难过地低下头，“钱大部分是你赚的，你要怎么用我不应该多嘴，找明仪花不了这么多钱，我来跟她谈。”
　　“谢谢。”除此之外，我说不出任何话，没有人相信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真正放手。
　　“我相信。”声音说。
　　“你在听我说话吗？”李晶紧皱双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喜欢的人，我不会想接触，不会理所当然认为他是个好人。还有不要用‘闺蜜’这个词，明仪很讨厌任何跟‘蜜’有关的称呼。”

　　十六号之后，明仪来之前我都过得很充实，至少我行动过，也算心愿已了。
　　正在拍的一对恋爱中的情侣，看上去还没二十岁的女孩坚持要搂着她那至少三十岁的男朋友扭来扭去，以前我都会奉上一句“狗男女不客气”，现在却只想着这二人不要把李晶辛辛苦苦化的妆在彼此身上蹭掉了好。
　　“男朋友手扶着女朋友的腰，谢谢，是扶，不是掐，腰，不是胸，好的，就这样，保持……你们交换一下位置，男朋友？帅哥？帅哥？”
　　“男朋友”保持姿势不动直直瞪住门边，我这才发现那儿出现一双白晃晃的长腿，明艳高挑的大美女倚在门边，等得耐心全无了，“拍完了吗？还要多久才出来？”
　　“要等一下了，你下去坐一会儿。”
　　不料明仪狠狠蹬了蹬脚下的高跟鞋，“还拍什么？你男人脚踏N条船啦你知不知道！”说完蹬蹬蹬急速往楼下走去。
　　我提前结束了手上进行的工作，跟那对黏黏糊糊的情侣说了抱歉，下次一定多补照片，送他们从公司电梯下去，当我拐回门市部，就见明仪正跟李晶激烈地交谈，她们中间一叠钱被推来推去。
　　“明仪，为什么把钱退回来？”
　　明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避开了我的视线，“你的钱我不能收，那男人太渣了。”
　　我舒了口气，看来她去了现场，已经够了，以陈晚的聪明，明仪就是在现场转一圈不做任何事，都足以让那小心眼女人耿耿于怀噩梦三天，宋的新婚生活自然是鸡犬不宁了。
　　我把钱推回去，“他渣不渣关你收钱什么事？他渣以后就是他老婆的事了，你替我了了心愿，钱你照拿，对了，有没有留下我的名字？”
　　“这钱我不能收，本来我就最恨谁说我长得像小三，你让我做这样的事，我是看在晶晶的面子才去的，一般人我早就告她名誉诽谤了！”她把钱推回来，“我就是要给你说，我没能报成你大名，有人替你报仇了。”
　　我马上看向李晶，李晶解释：“今天想要闹婚礼的不止你，有人比明仪先了一步。”
　　“今天有个女的，把高跟鞋仍到他们的结婚蛋糕上，你是没看到那个场面，之经典，就在我进去后一分钟发生的，你要在现场，肯定只觉得解气。”
　　我盯着明仪摆得眉飞色舞的脸，是，的确解气，同时也很震惊，做梦也想不到宋会是个脚踏多条船的人，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更悲哀的是，有可能当年的我就是他的备胎之一，我却对他念念不忘，如今才想着了断。
　　“扔鞋子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怎么？你还想和她交流心得？”
　　“没，只是好奇。”
　　明仪给我描述了番女人的长相，同时她也带着怜悯眼神，我知道她误以为我还余情未了耿耿于怀，其实我真的是好奇，当年宋是怎么骗到自以为觉察力无比敏锐的我。
　　可随着明仪的描述，我越来越不安，我发现自己有可能认识那个“她”。
　　“明仪，她在婚礼上骂了些什么？”
　　“主要就是那些负心汉的乱骂，我就不重复了，你身为前女友随便猜都猜得到，倒是那个新娘，像个木头愣在旁边硬是一声没吭，好歹情敌闹场，新娘得有点动作吧？但那新娘不仅不吭声，还把她家人和伴娘拦下来，让那女人闹了好大一通，这算是我见过最惨烈的婚礼了。新娘都不拦，可见你前男友有多渣，我虽然喜欢钱，但这钱我真收不下，良心过于不去。”
　　是谁能让陈晚不敢吭声？凭我仅有的对陈晚的了解，我想到了一个人，这让我激动得踹不过气。
　　“明仪，我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糟，也不需要你可怜，你没有留我名字，没关系，那退一半给我，你一定要拿走一半，车马费总该拿，我有事先走一步。”
　　“你脸色看起来好差，怎么了？”
　　我奔出门拦了辆出租，跟司机交代了地址，紧接着车身滑进夜色里，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在膝盖上发颤，坐到半路才想起应该先打电话，掏出手机拨了号码，却没人接听。
　　拨号拨到下车，没有回应，我发了个短信过去，告知我已经到了小区外，物业把我拦下，手机便在这时回应了——
　　？？？？
　　“你不记得我了？几年前我经常来，我都还记得你。”
　　那时把钱花在摄影器材上，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蹭饭。
　　物业凉凉扫了一眼我的脸，“几年？”
　　我哽住，几年不来往，点头之交都没这么狠，我没有发达，也没有穷酸，我只是有了喜欢的人，为了与他同居，远离了待我挚亲的人，然后发现自己做错了，再厚着脸皮回来。
　　物业打通了电话，随后开闸，“上去吧，我问一下2408的用户，她认识你。”
　　“谢谢。”我如蒙救赎，连连哈腰致谢。
　　长久没来，连她住所的单元门都找不到，凭着记忆接近了，一辆小区住户的车忽然窜出来，“刷”地擦着我身体而过，我本能地往旁边挪，忽然发现旁边是一米多高的低地，我不慌不忙蜷起双腿，以为会像梦中稳稳矫健地落地。
　　砰！
　　眼前金星四射，有好一会儿我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没有知觉，幸好天黑，没人发现我的狼狈，等到疼痛逐渐缓和了，一个念头闪进我的脑海：这是现实和理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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