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八月趴在茶几上看着花瓣枝叶，问边小橘：“妈妈，这是唐叔叔送的礼物吗？”
　　“你怎么知道是唐叔叔？”边小橘正在关窗户，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不知道会不会下。
　　八月撅着嘴思考了一下：“因为妈妈好像和八月一样，也喜欢唐叔叔，所以只收唐叔叔送的东西。”
　　“我、我也收过别人的，你生日的那个玩具不就是你高叔叔送的吗？”
　　“那高叔叔会成为我的爸爸吗？”八月歪着头问。
　　“不会。”边小橘收了衣服，把垃圾打包好。
　　八月又接着问：“那唐叔叔会成为我的爸爸吗？”
　　“……”边小橘给八月拿了一件薄外套，“快走吧，你喜欢的唐叔叔还在楼下等你呢。”
　　没有得到答案的八月穷追不舍的问边小橘：“妈妈妈妈，八月说的对吗？”
　　边小橘不作答，下楼后隔着很远，看见芒果奶奶在和唐一聊天，边小橘先去不远处把垃圾扔了，才往这边走，远远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追我们小橘啊？看见你来过好几次了。”
　　“是。”唐一诚恳的回答。
　　奶奶若有所思：“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以前是同学。”唐一问：“边小橘一直是她和孩子两个人吗？”
　　“是啊，没见过别人这么等她。”奶奶明显对八月比较来劲，“八月也是个懂事的小孩呦，平常妈妈做饭他就来陪我，还会帮我拎东西呢，一口气直接爬上楼。”
　　“这么厉害。”
　　“是啊，还是小橘教的好。”奶奶好像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她眼睛微咪，好像看着远处没有亮的路灯，又好像看着空气中飞过的蜻蜓，开口：“她刚住进来的那两年，八月这孩子老是哭，嗓门大，这边又是旧小区，隔音不好，我就在她隔壁，听的清清楚楚。我被吵的睡不着觉，就去敲门，看她手忙脚乱的哄不好孩子。”
　　“我当时问她，‘孩子爸爸呢’，她说‘孩子只有妈妈’，我看着她年纪不大，没多问。后来我做芒果派，八月这馋小子，直接闻着味儿就来了，他一口一个爷爷奶奶的，叫的可甜了。我知道他是为了吃我的芒果派。小孩子都这样，这叫——等价交换。八月陪我聊天，我给他做芒果派。”
　　这些话在唐一脑海中形成一页页的画面，翻来覆去地掠过他的情绪，唐一说不出什么，甚至还想再问一些东西，身后一道稚嫩的声音就打断了对话。
　　“奶奶！”八月隔着老远的就喊了一声，甚至在楼层间有回音，他小腿倒腾的很快，冲这边跑过来。
　　“哎！”奶奶立刻去寻找八月，脸上的笑容合不拢嘴，“慢点慢点，我们八月来了啊。”
　　八月先扑向芒果奶奶，又抱着唐一的腿：“唐叔叔！”
　　唐一揉了揉八月的小脑袋，“妈妈呢？”
　　八月指了指不远处的边小橘，她正以正常速度往这边走。
　　芒果奶奶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笑了笑没说话，转身上楼了。
　　“奶奶再见！”八月挥着胳膊。
　　汽车驶出小区，八月被安全带束缚着，还不忘侧身去问十九：“妹妹，你病好了吗？能说话了吗？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哥哥，你要喊我哥哥。”
　　没有任何回应，准确的说是车里没有任何一句回应。
　　“妈妈，妹妹不喜欢我了吗？”
　　被点到名字，边小橘只好扭头回答：“没有，妹妹只是不爱说话。”
　　到唐一家后，边小橘见唐一两手空空就牵着十九下了车。
　　“没有东西吗？”边小橘看了眼车后座。
　　唐一说：“十九还没出院，今晚先带她出来遛遛，和医院打了声招呼，明天早上回去。”
　　边小橘没多问，还是听医生的建议比较好。
　　进门后八月当自己家一样跑进去了，十九站在门口，杵着没动，她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像盯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始终没向前走一步。
　　“十九，到家了。”唐一晃了晃她的手。
　　而十九顺着自己的胳膊仰头去看，盯着唐一，只发出单字音的：“爸、爸。”
　　边小橘第一反应是觉得十九可能对环境不熟悉，但很快又排除了这个想法，她蹲下身：“十九是要吃饭吗？”
　　十九眼睛没有聚焦到边小橘的眼睛，而是看着边小橘的嘴巴，十九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然后摇了摇头。
　　她松开唐一的手，弯腰脱下自己的鞋，光着脚走进了家门。
　　根据往日的路线轨迹，她沿着瓷砖，再次坐到了沙发前的地毯上，伸手把自己搭好的轨道建筑推翻。
　　哗啦一声，边小橘在门口都听得见，没来得及换拖鞋，光脚就冲了过去。
　　发现只是积木拼图塌了，明显的松了口气。
　　身后是唐一拿着两双拖鞋走过来，他巡视周围，楚启和八月没有破坏什么，冰箱里已经让阿姨在空闲的时间重新添了菜。
　　在唐一做饭期间，十九在自己的“建筑工地”前，反复的拼起一点，又推倒，哗啦啦的破碎倒塌声响遍客厅。
　　在边小橘疑惑的目光下，八月被唐一喊到厨房去洗菜了。
　　疑惑是因为她没教过八月怎么洗菜。
　　“十九。”边小橘在十九的范围圈外坐着，喊了一声，十九正常地没有任何反应。
　　边小橘从茶几上拿了一颗糖果，又喊：“唐小桔。”
　　没有反应。
　　“怎么皱眉，想什么？”餐桌前，唐一问边小橘始终没松开的眉头。
　　边小橘对上唐一的视线：“十九生病去医院的时候，生气了吗？有什么反应吗？”
　　“……”
　　“我是十九的老师。”边小橘严肃的说。
　　唐一没有动筷，回答：“有，躲在病房角落，好像把自己当成了绿植。”
　　“还有吗？”这是在正常范围之内，边小橘看十九的反应，应该还有其他的外在因素。
　　“换病房的时候，”唐一低头看桌上的水杯，“哭了一次。”
　　换病房？可是唐一当时说的意思不是一直住在耳鼻喉科吗？
　　边小橘想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她把胳膊搭在桌沿上，上身前倾，颇有审问的味道：“怎么哭的，突然哭的吗，还有其他行为吗？”
　　“突然哭的，没有其他行为。”唐一撑起下巴，对上边小橘探究的目光，带着一丝耐人寻味：“边老师真专业。”
　　原本凝重的气氛被唐一这么一说，让边小橘意识到自己方才紧张的有些强势，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开，脸上挂着不好意思，边小橘戳了戳碗里的米饭：“饿了，吃饭。我再想想。”
　　晚饭后十九依旧去重复自己的刻板，边小橘在一旁观察她，唐一去厨房收拾。
　　盖起房子再推倒，反复几次后十九拿起一块积木，去敲另外的一块，发出碰撞的声音，力气看起来用的不小，有刻意破坏的意思。
　　边小橘看到这个反应，过去收起了她在敲的一块积木。十九找不到了那块积木，开始有些慌乱的找，找了几块发现不是刚才那块，已经有些焦躁了。
　　边小橘把那块积木递给了她，她敲了敲却扔掉了，持续找。
　　掌心摊开，边小橘把刚才没有给出去的糖果递到十九面前，这次是送到面前，刚才是在远处叫她。
　　十九目光接触到糖果，才伸出手拿走了它。
　　边小橘坐到沙发上陪八月看动画，“怎么没有声音？”
　　八月扭头回答边小橘：“因为不能打扰到妹妹。”
　　“八月真乖，是唐叔叔教你的吗？”边小橘不记得自己有教八月这个。
　　八月摇摇头：“小偷叔叔跟我说的。”
　　楚启那晚和八月闹腾了一会之后就累了，最近几天睡眠严重不足，被唐一喊来照顾十九的那天，他刚通完宵，以至于连带几天都没睡好，祁中意那边也没去，突然的消失没有让祁中意关心他一下。
　　于是到唐一家就找了一间看起来还行的客卧，躺下就要睡觉，八月却说到了看动画片的时间，楚启把自己的手机给他，让他自己看。
　　然后八月就在楚启旁边看动画片，手机的外放刚好传进他耳朵。
　　于是楚启说：“看动画片不要太大声，不然我就把你偷走，让你见不到你妈妈。”
　　边小橘调高了些声音，相反十九根本没有在乎这点声音，完全忽略。边小橘感到眉心一跳，不自觉把音量又调高了一些。
　　十九正背对着电视，声音大到有些吵的时候，十九抬头看了一眼正前方，小脑袋左右张望几下，最后才找到身后的声源，很快停止了敲积木的动作，一动不动的看起了动画片。
　　如果边小橘没记错，生病之前，十九对声音是敏感的。
　　也许是生病和环境变化让她反应迟钝了？
　　这是个问句，边小橘不确定，也许等稳定一下就有答案了。
　　“不留下吗？”唐一拿起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问。
　　“不要。”边小橘回了个很扯的理由：“我认床。”
　　唐一挑起眉梢，“确实是认床，都不睡床，直接爬到我身上睡。”
　　边小橘瞪了他一眼，在边小橘自己觉得是瞪，可完全没有一丝杀伤力，唐一却觉得是边小橘害羞了。
　　回去路上碍于八月在，唐一什么都没干成，八月不说话，就那么用强视线盯着他俩，让人根本不能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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