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段琦琦，这道题我觉得聿秋柔同学确实说得对，我也不理解它出题的意义是什么。”

　　办公室里，教练老头悠悠喝了口浓茶，盖上茶杯。他指着两人讨论的某省省选试卷压轴题，继续道：

　　“按照常理，只有观察到了脱羧产物既有共轭酮又有共轭酯，才能倒推出共轭二烯醇中间体，继而倒推机理是2+2串联开环的，没有这个信息怎么能一上来猜2+2呢？这题因果倒置，纯粹为出题而出题，四元环根本没驱动力，一般不考虑。”

　　段琦琦有些不服：“就是靠倒推啊，我推出有酮有乙酯，结果不就显然了吗？”

　　“不是说你做得不对，”教练不赞成地摇头，“但如果就是为了做题而做题，既训练不了思维，也不利于整个全面知识体系和框架的建立。”

　　“你还是解题思路大于化学思维。”

　　教练说完抬眼，见段琦琦背着手不说话，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叹口气：

　　“段琦琦，我这就得说说你了。聿秋柔只是起步比你们晚，但论思维能力，我敢说我们班没一个赶得上她的。三人行必有我师，做人还是要谦虚，得多跟人家学啊！”

　　……

　　直到出了办公室，段琦琦还是黑着一张脸。

　　大团乌云压在头顶，天也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昏暗的走廊早早亮了灯，秋柔抱着试卷觑了眼段琦琦，小心翼翼道：

　　“这道题当时一个省也就十几个人能写出来，你写对了真的很——”

　　“写对了有什么用，你没听老师说吗？我思路不对，我没有化学思维，”段琦琦气急败坏地踢掉脚下一颗石子，“思维，思维，思维！又是玄之又玄的狗屁思维，老师就差没把你是天才我是蠢材这话摆在明面上！”

　　那颗石子被踢得打了几个滚儿，碰到墙壁又弹回来，砸在段琦琦脚背上，她吃痛一声。

　　“我真是氧化钙（CaO），学校干什么吃的，放个寒假连个打扫卫生的大爷都请不起，走廊跟垃圾堆一样！”

　　段琦琦此刻心情不畅，秋柔也不想火上浇油，只得慢吞吞踱在她身后，尽量降低存在感。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走了会儿，段琦琦忽然停下来，没有回头。

　　“March我带过来了，笔记也整理过，你需要吗？”

　　秋柔原本心事重重低着脑袋，闻言一愣，没想到段琦琦会这么说。她阴霾一扫而空，旋即兴奋地扑到段琦琦背上蹦哒，真心实意大声道：

　　“谢谢你！我要！”

　　段琦琦挣开秋柔，别扭“哼哼”两声，低声说了句“大惊小怪，幼稚死了”，便匆匆跑回教室。

　　经过隔壁班时，秋柔下意识朝里看了眼。

　　物竞生和数竞生是一个班，在化竞班隔壁。教室墙壁目之所及处贴满牛顿、开普勒、爱因斯坦等前辈们的大头照。现在晚饭时间，回到教室的同学们惯例先参拜前辈，再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侃天说地。

　　秋柔粗略扫视一圈，没有看见胥风。

　　那晚之后，她没有再去过胥风那儿，胥风也默契没有找她。只是每天早中晚依旧会给秋柔带份饭放在窗台，等秋柔将饭盒还回去后又默默端走。

　　胥风悄无声息像头任劳任怨的老牛。反倒让秋柔冷硬如铁石的心破天荒地触动一瞬。也终于开始反思从前过火的行为，想要重新划定两人的界限。

　　秋柔漫无边际地想，她那晚为了发泄怒火，肆无忌惮逗弄那颗赤忱真心时，胥风又在想什么呢？

　　正想着她抬步要走，被跑过来的程留桦一把拦下。

　　“聿同学！”

　　程留桦在她面前站定。他长了一张典型的竞赛生脸。这可是数竞大佬啊，玄学的最高境界。

　　就是大佬身体素质委实差了些，才走两步就带喘。

　　秋柔后退半步隔开距离，凝望他，温和道：“怎么了？”

　　“你知道胥风在哪吗？”程留桦扶了扶眼镜，焦急道，“一天都找不到人，老师怎么也联系不上。”

　　“我不知道。”秋柔摇头。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
　　程留桦噎了一下：“好吧，我以为你知道。”

　　两人因这诡异对话都笑了笑。程留桦继续道：“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来学校，晚上还要周测，不会是故意的吧？”

　　又道：“不至于啊，再怎么着也得请个假……”

　　程留桦低头嘀咕，跟秋柔说了声“不好意思”转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哦对了，同学，你手里那张卷子能借我写写不，上课前就还你。”

　　秋柔：“？”
　　秋柔：“这是化学，你确定？”

　　程留桦挠头：“是啊，除了信竞我没参加，其他我都会考着玩儿，上次化竞我还是省二呢。”

　　秋柔惊疑不定地将卷子递过去，对学神过剩的精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还大。

　　-

　　回到教室后，秋柔因程留桦的话一直静不下心。晚上是几节实验课，她想了想，干脆跟老师请了假，收拾东西去了胥风租住的地方。

　　门卡边角攥得手心刺痛，秋柔在大门前停下，摒除杂念深吸一口气，敲门——

　　“咚咚。”
　　敲门声过后，门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随即又是一阵踉跄的脚步和东西被撞翻的细碎声响。

　　可等了半晌，门依然紧闭。

　　流感高发期……胥风是不是病了？摔倒了？

　　秋柔不再犹豫，刷卡推门。

　　刚打开，一股浓重、铁锈般的恶臭扑面而来。秋柔还没看清，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推上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把她掼飞。

　　“快走！不要进来！”
　　胥风嗓音嘶哑慌乱，是从未听过的惊惶。

　　秋柔被掼得趔趄撞上楼道扶手，肋骨生疼。刚才匆匆一瞥，她只来得及看到胥风瞥见她霎时煞白惊愕的脸，以及他身后昏暗客厅里一地狼藉的阴影。

　　“砰！”门再次被死死关紧。

　　秋柔被震得大脑嗡嗡。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股味道却黏在鼻腔里，越来越清晰……

　　血。
　　是血腥味。

　　秋柔胃里一阵翻搅，克制不住弯腰干呕。就在她撑起身子时，门内陡然爆出一声尖厉刺耳的笑，像指甲刮过玻璃，又戛然而止。

　　桌椅挪动声中，有什么金属重重砸落。

　　一个女声慢悠悠透过门缝传出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

　　“吃啊，怎么不吃？”

　　无人应答。秋柔浑身一颤，她用手背擦了把嘴角，快走两步，不假思索再次刷卡！

　　“嘀——”
　　门开的瞬间，胥风正堵在门前，他回头看到她又回来，眼中瞬间炸开潮水般的恐惧震惊，伸手要来推她。

　　秋柔矮身灵活从他臂下钻过，冲进屋内。

　　“秋柔！”
　　胥风大吼，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猛地将她拖回来，死死按进怀里。他胸膛剧烈起伏，整个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而刚才匆匆一瞥，秋柔终于看清了屋内形势——

　　客厅满地的血，一把水果刀摔在血泊中。一个女人，不，甚至不能称之为人。她削瘦面颊凹陷，眼圈青黑，因为太瘦，原本高挺的鼻子尖锐得仿佛要冲破天际。

　　她激动地看着两人，从胸腔里发出"嗬嗬"的笑。

　　趁胥风将秋柔按在怀里的间隙，女人慢悠悠从他们身旁经过堵在门口。错身而过时，秋柔看见她满身的血，手里还抓了一团微微搏动、滴着血的肉块。

　　胥风要将秋柔推出去，女人隔着他的手按死了门把，猩红的嘴咧开："一个都别想跑。"她眼蓦地一瞪，嘴角绷紧，眼球因亢奋而暴凸，几欲裂出眼眶，又尖声重复："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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