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辞无名

作者:四五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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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0 章



      第五十章铜钱密码
      黑暗笼罩着书房,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江清砚屏住呼吸,将身体隐藏在书架后的阴影里。袖中的匕首已经滑入掌心,淬过毒的刃口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光。他凝神细听,那脚步声极轻,却稳而有序,显然是个高手。

      一步,两步……声音在书房门口停下了。

      接着是极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是在开锁?不对,门没有锁。江清砚忽然想到,对方可能是用细铁丝或薄刃在试探门缝。

      果然,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侧身闪入,动作迅捷无声。那人身材不高,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房间。

      江清砚的心跳如擂鼓,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刺杀?搜查?还是……

      黑衣人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适应黑暗。片刻后,他走到书案前,开始翻找上面的纸张。

      是在找那份名单?还是盐税案的卷宗?

      江清砚没有动。他想看看对方到底要找什么。

      黑衣人翻得很仔细,但动作很快,显然对搜查很有经验。他翻完书案,又转向书架。就在他伸手要去拿那本《星相阵法考》时,江清砚出手了。

      他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将书架上的一只瓷瓶轻轻推倒——

      “哐当!”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黑衣人猛地回头,同时身形暴退,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刀。

      江清砚从阴影中走出,匕首横在胸前:“阁下夜闯私宅,不知有何贵干?”

      黑衣人的眼睛眯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刀。两人在黑暗中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

      忽然,黑衣人动了。他身形如鬼魅般前扑,短刀直刺江清砚咽喉。江清砚侧身闪避,同时匕首划向对方手腕。黑衣人回刀格挡,两刃相交,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交手不过三招,江清砚就感到了压力。对方的身手远在他之上,若非青木生机强化了他的感知和反应,恐怕第一招就躲不过。

      但他不能退。这里是谢府,是他的地方,他必须弄清楚对方的来意。

      又过了几招,江清砚渐渐不支。黑衣人显然也看出了他的弱点,攻势越发凌厉。就在短刀即将刺中江清砚肩膀的瞬间——

      “住手!”

      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谢云辞手持绣春刀,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入,刀光直取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不得不回身格挡,与谢云辞战在一起。两人的身手旗鼓相当,刀光在黑暗中闪烁,快得几乎看不清。江清砚退到一旁,紧紧盯着战局。

      谢云辞的刀法大开大合,刚猛凌厉;黑衣人的刀法则诡异刁钻,专攻要害。两人交手三十余招,竟不分胜负。

      忽然,黑衣人虚晃一招,纵身后跃,退到了窗边。他看了江清砚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然后翻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谢云辞想要追,被江清砚拦住:“别追,小心调虎离山。”

      “你没事吧?”谢云辞连忙检查江清砚,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周尚书那边没事,我已经安排了人手保护。回来就听到动静……”

      “我没事,”江清砚摇头,走到书案前,“他在找东西。”

      两人点亮蜡烛,重新检查书房。书案上的东西被翻乱了,但似乎没少什么。直到江清砚检查书架时,发现那本《星相阵法考》被抽出了一半。

      “他在找这本书?”谢云辞蹙眉。

      “或者……是书里的东西。”江清砚将书完全抽出,翻开。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是他之前画的那个七芒星图案。

      纸还在。

      但江清砚注意到,图案旁边他做的笔记,被人用指甲轻轻划了一道痕。很轻,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在确认我们知道多少。”江清砚沉声道。

      谢云辞的脸色很难看:“这府里该加强守卫了。明天我就调一批亲卫过来。”

      “等等,”江清砚忽然想到什么,“王书吏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我让他先回家了,”谢云辞道,“周尚书那边有六扇门的人,用不上他。”

      江清砚沉默片刻:“你不觉得……太巧了吗?王书吏刚来报信,刺客就来了。”

      谢云辞眼神一凛:“你怀疑王书吏?”

      “说不准,”江清砚摇头,“但陈文远的死,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今晚的刺客,又在他离开后出现。这两件事,都和他有关联。”

      “我明天就去查他。”谢云辞冷声道。

      “不,”江清砚却反对,“如果王书吏真有问题,打草惊蛇反而不好。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怎么说?”

      江清砚在书案前坐下,重新铺开纸笔:“黑衣人看到我们在查七芒星阵,看到我们知道了陈文远的死,也看到了那份名单。那么,如果我们是‘烛龙之眼’,接下来会怎么做?”

      谢云辞想了想:“要么加快进度,提前仪式;要么……除掉知情人,也就是我们。”

      “但他们不会轻易动我们,因为我们是‘钥匙’,”江清砚分析,“所以最可能的,是加快仪式进度,赶在我们查明真相之前完成。”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日期:“三天后,土地庙之约。那可能就是仪式的关键节点。”

      “那我们……”

      “我们得提前行动,”江清砚眼中闪过决断,“明天,我去刑部,以陈文远死因为由,调阅所有与他相关的卷宗,特别是盐税案。你在外面,继续查那些富商失踪的细节,尤其是他们失踪前去过的‘清风观’。”

      “太危险了,”谢云辞皱眉,“如果你猜得对,刑部里可能还有‘烛龙之眼’的人。”

      “所以我才要去,”江清砚看着他,“我在明,你在暗。如果真有人对我下手,你在外面,反而能看得更清楚。”

      谢云辞明白他的意思。江清砚这是在以身作饵,引出暗处的敌人。

      “我不同意,”他斩钉截铁,“太冒险了。你才刚恢复……”

      “没有时间了,”江清砚打断他,“如果八芒星阵真的存在,如果第八个人真的是周尚书,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陈文远已经死了,下一个可能就是周尚书,甚至……”

      他没有说完,但谢云辞懂。

      甚至可能是他们自己。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烛火在中间跳动,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许久,谢云辞终于妥协:“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撤出刑部。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成交。”

      这一夜,两人几乎没睡。江清砚将《星相阵法考》中关于八芒星的部分又仔细研究了一遍,谢云辞则调来了陈文远案的初步验尸报告。

      报告上写:陈文远死于一种罕见的神经毒素,中毒后三刻钟内发作,七窍流血而亡。毒素来源不明,现场未发现下毒痕迹。

      “是内鬼,”谢云辞肯定地说,“能在刑部侍郎的值房下毒而不留痕迹,一定是内部的人。”

      江清砚点头,想起今天在刑部,陈文远“告病”的事。如果那时他已经中毒了呢?

      “明天去刑部,我会重点查陈文远昨天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他说。

      寅时三刻,天还未亮,两人就各自准备。江清砚换上官服,谢云辞则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易容成一个普通商贩的模样。

      “我送你到刑部门口,”谢云辞说,“然后会在街对面的茶摊守着。”

      “好。”

      晨雾弥漫,街上的行人还不多。马车在刑部门口停下时,江清砚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递给谢云辞:“这个你拿着。”

      谢云辞接过,正是之前从刺客住处找到的那枚,边缘刻着眼睛图腾的铜钱。

      “这是……”

      “如果我遇到危险,出不来,你就带着这枚铜钱,去城东的‘聚宝当铺’,找掌柜的,”江清砚的声音很低,“那是我父亲生前安排的后手。掌柜的姓金,见到这枚铜钱,会帮你。”

      谢云辞紧紧握住铜钱,感觉那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掌心:“你不会有事。我保证。”

      江清砚笑了,笑容清浅却坚定:“我相信你。”

      他转身下轿,走向刑部衙门。晨光中,那身青色官服的身影挺拔如竹,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

      谢云辞目送他进去,直到大门关上,才转身走向街对面的茶摊。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茶,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刑部的大门。

      刑部里,江清砚径直走向案牍库。守库的老吏认识他,见他这么早来,有些惊讶:“江郎中,您这是……”

      “调陈侍郎案的卷宗,”江清砚出示了自己的令牌,“还有,他昨天经手过的所有案卷,我都要看。”

      “这……”老吏犹豫,“陈侍郎的案子,周尚书吩咐了,要等他亲自处理……”

      “周尚书那里我会去说,”江清砚神色平静,“现在,我需要这些卷宗。人命关天,耽搁不起。”

      老吏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最终妥协:“您稍等,我这就去找。”

      片刻后,几大摞卷宗被搬到了旁边的阅卷室。江清砚关上门,开始翻阅。

      最上面的是陈文远案的现场记录和验尸报告,和他昨晚看到的差不多。下面是陈文远昨天处理的公务——大多是些日常的批文,没什么特别的。

      但翻到第三摞时,江清砚的手顿住了。

      这是一份关于“江南盐税案证人保护记录”的卷宗,记录着朝廷派去保护关键证人的安排。而最后一页,有一个用红笔做的标记,旁边是陈文远的签名和日期——就是昨天。

      标记的位置,是一个证人的名字:赵四,原扬州盐运司书吏。

      这个证人,昨天应该被转移到安全地点。但卷宗里没有转移后的记录。

      江清砚的心跳加速。他继续翻找,又找到一份“证人名单及安置地点”的密档。上面列着十七个证人的名字和安置地点,其中十六个都有详细的记录,唯独赵四那一栏是空的。

      空栏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符号——一枚铜钱的简笔画。

      铜钱!

      江清砚立刻想到自己给谢云辞的那枚。难道这枚铜钱不仅是信物,还是某种……密码?

      他仔细看那个符号,发现铜钱的方孔位置,点了一个极小的点。他拿来纸笔,将铜钱的图案画下来,然后在方孔处标上那个点。

      如果这是一个坐标……

      江清砚拿出京城地图,将铜钱图案按比例放大,覆盖在地图上。铜钱的边缘正好对应城墙,而那个点,指向的位置是——

      城北,清风观!

      赵四被转移到了清风观?或者说……被带到了清风观?

      江清砚感到一股寒意。清风观,又是清风观。那些富商失踪前去过的地方,现在连盐税案的关键证人也被带到了那里。

      这个道观,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迅速将卷宗整理好,正要出门去找周尚书,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林远,那个昨天给他送卷宗的年轻主事。林远的神色有些慌张,见江清砚在,明显一愣:“江、江郎中,您怎么在这里?”

      “查案,”江清砚不动声色,“林主事有事?”

      “周尚书让我来取陈侍郎案的卷宗,”林远避开他的目光,“说他要亲自复核。”

      “正好,我也要去见尚书大人,”江清砚抱起那摞卷宗,“一起吧。”

      “这……”林远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周尚书的值房。途中,江清砚注意到林远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显然很紧张。

      快到值时,林远忽然低声说:“江郎中,陈侍郎他……死得蹊跷。您查案时,千万小心。”

      江清砚看了他一眼:“林主事知道什么?”

      林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头:“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提醒您一句。”

      说完,他加快脚步,走到了前面。

      江清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这个林远,到底是谁的人?

      周尚书的值房里,气氛凝重。周文渊显然一夜未睡,眼中有血丝,但神色依旧镇定。见到江清砚抱着卷宗进来,他示意林远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江郎中,你查到什么了?”周文渊开门见山。

      江清砚将铜钱符号和清风观的发现说了,周文渊的脸色越来越沉。

      “清风观……”他喃喃道,“三年前,那里曾经申请扩建,但工部驳回了,理由是‘地脉不稳,不宜动土’。当时负责审核的,就是陈文远。”

      “地脉不稳?”江清砚想起八芒星阵需要灵脉节点的说法。

      “对,”周文渊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份工部的旧档案,“你看这个。”

      档案里是一份风水勘测报告,说清风观所在地是“阴煞汇聚之处,地气紊乱,不宜居住,更不宜修建道观”。但奇怪的是,清风观明明已经存在了上百年。

      “这份报告是二十年前的,”周文渊说,“但清风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朝。如果那里真的不宜修建,为什么能存在这么久?”

      江清砚心中一动:“除非……那里原本就是故意选在阴煞之地的。就像慈恩寺,建在古战场遗址上一样。”

      周文渊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果然聪明。没错,慈恩寺和清风观,都是前朝‘烛龙教’的据点。本朝建立后,这些地方被改为佛寺道观,但很可能……一直没真正改过来。”

      烛龙教,烛龙之眼。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所以清风观现在,很可能就是‘烛龙之眼’的一个重要据点,”江清砚分析,“那些富商被带去那里,盐税案的证人也被带到那里。而陈文远,因为审核过扩建申请,知道了些什么,所以被灭口了。”

      “那接下来,他们想做什么?”周文渊问。

      江清砚将八芒星阵的推测说了。周文渊听完,沉默了很久。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目标,可能不止是复活或召唤什么,”周文渊的声音低沉,“八芒星阵逆转生死,需要的能量极大。八个特定血脉的人献祭,可能只是第一步。”

      “还有第二步?”

      周文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古籍记载,逆转生死是大逆不道之举,必遭天谴。但如果……用龙气镇之呢?”

      龙气?

      江清砚猛然想起,八芒星的中心是京城,而京城是皇城所在,有天子龙气镇守。

      “您的意思是……他们想用天子龙气,来抵消天谴?”

      “不止,”周文渊回头看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可能想……借龙气,完成某种更可怕的仪式。”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尚书大人!江郎中!出事了!”

      是林远的声音,带着惊恐。

      周文渊和江清砚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门口。

      门开了,林远脸色煞白,指着外面:“刚、刚才有人送来一封信,说……说如果不想清风观里的人死,就让江郎中一个人去……”

      清风观里有人?

      江清砚接过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午时三刻,清风观,独自前来。过时,八人皆亡。”

      落款处,画着一只燃烧的眼睛。

      八个人……是那七个富商,还有赵四?

      或者……还有别人?

      江清砚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已经快午时了。

      “你不能去,”周文渊立刻说,“这是陷阱。”

      “我知道,”江清砚将信折好,放入怀中,“但必须去。”

      “江清砚!”

      “周尚书,”江清砚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如果我不去,那八个人会死。而且……这是抓住他们尾巴的最好机会。”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小心的。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周文渊明白了他的意思——谢云辞在外面。

      “好,”周文渊最终点头,“但你要答应我,一旦有危险,立刻撤出。我会调集刑部的人手,在清风观外围接应。”

      “谢尚书。”

      江清砚行礼,转身快步走出值房。

      午时的阳光刺眼,但他的心却异常冷静。

      清风观,终于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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