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剑影伴燕行

　　夜色裹着竹林的寒气漫进西跨院时，沈清寒刚在静室的炭炉边理完最后一页账册。铜制的令牌被他小心收在木盒里，放在枕边 —— 燕烈说这令牌是陆景渊的护身符，得贴身看着才稳妥。窗外的风忽然紧了些，吹得竹影晃在窗纸上，像有人在暗处窥探，沈清寒心里莫名一紧，起身想去看看陆景渊的情况。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隔壁屋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弟兄们慌乱的呼喊：“陆公子！陆公子你怎么了？”
　　沈清寒快步冲过去，推开门就见陆景渊倒在地上，脸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得像扯着破风箱，额头上的冷汗把散乱的长发都浸湿了。之前包扎好的胸口伤口渗着暗红的血，把浅色的中衣染了一大片，连嘴唇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快去找燕烈！再去药庐唤老大夫！” 沈清寒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陆景渊的额头，烫得吓人，指尖还没离开，就被陆景渊无意识地攥住，他嘴里喃喃着 “账册…… 别被抢”，眼神涣散得抓不住焦点。
　　守院的弟兄们早慌了神，一个往内院跑着找燕烈，一个抄近路往药庐冲，脚步声在夜里撞得老远。沈清寒小心地把陆景渊扶到床上，不敢碰他的伤口，只能用帕子蘸了冷井水，一遍遍敷在他额头，试图降温。
　　“清寒！怎么了？” 燕烈的声音先一步撞进院来，他刚在书房核对寨里的物资，听见弟兄的呼喊就往这边跑，外衫都没来得及穿，只披了件短褂，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窝头。看见床上昏迷的陆景渊，他快步上前，手指搭在陆景渊腕上，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脉象乱得很，伤口肯定是感染了！”
　　说话间，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大夫背着药箱跌跌撞撞地跑来，药箱上的铜环叮当作响，他喘着粗气往床边挤：“让让！让让！我看看…… 这是伤口化脓引发的高热，再晚半个时辰，人就危险了！”
　　老大夫打开药箱，手都在抖，先从里面摸出一小瓷瓶解毒丸，撬开陆景渊的嘴喂进去，又拿出剪刀剪开他胸口的中衣 —— 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肿得发亮，渗着黄白色的脓水，连之前缝好的线都崩开了几针。沈清寒看得心里一揪，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却还是伸手帮老大夫递着干净的纱布。
　　“燕寨主，你按住他的肩膀！” 老大夫拿出沾了酒精的棉团，刚碰到伤口，陆景渊就疼得浑身抽搐，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这脓必须挤出来，不然热退不下去！清寒，你帮我按着他的腿，别让他乱动！”
　　燕烈按住陆景渊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低头在陆景渊耳边沉声道：“忍忍！把脓挤出来就好了，账册都在，没人能抢！” 许是 “账册” 两个字起了作用，陆景渊的挣扎竟轻了些，只是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脖颈往衣领里淌。
　　老大夫的动作又快又狠，棉团擦过伤口时，陆景渊疼得闷哼出声，眼泪都逼了出来，却死死咬着牙没喊一句。沈清寒看着他攥紧床单的手，指节都快嵌进木头里，心里又佩服又心疼 —— 这人在官场上见惯了阴私，却还能在疼到极致时，守着那点韧劲儿。
　　“好了！” 半个时辰后，老大夫终于把脓清理干净，撒上止血消炎的药粉，重新用纱布缠好，“这药你们得按时给他敷，我再开一副退烧的方子，今晚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要是后半夜烧还没退，你们再去叫我。”
　　弟兄们端来刚煎好的药，燕烈接过药碗，小心地喂陆景渊喝。药汁很苦，陆景渊喝得直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喝完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这次呼吸平稳了些，额头的温度也降了点。
　　老大夫收拾药箱时，特意拉过燕烈和沈清寒，压低声音说：“他这伤口感染得蹊跷，按理说我之前换的药足够消炎，怎么会突然化脓？你们得留心，别是有人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或是伤口沾了脏东西。”
　　这话像根刺扎在两人心里。燕烈回头看了眼窗外的竹影，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他沉声道：“今晚我守在这里，你回静室歇着，让弟兄们把西跨院的警戒再加三层，连只苍蝇都别放进来。”
　　“我跟你一起守。” 沈清寒摇了摇头，把炭炉往床边挪了挪，“账册在我屋里，我放心不下，而且两个人守着，也能多照看着点陆公子。”
　　燕烈没再劝，只是拿过件厚外衫披在他身上：“别冻着，你腰伤刚好，经不起折腾。”
　　夜色渐深，炭炉里的火噼啪作响，映着床上陆景渊安稳的睡颜。燕烈坐在桌边，手里攥着大环刀的刀柄，目光扫过门窗，没半点松懈；沈清寒靠在椅上，手里翻着陆景渊写的查案记录，字里行间都是对贪官的痛恨，还有对百姓的牵挂。
　　“你说，会不会是贪官的影卫混进寨里了？” 沈清寒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老大夫说伤口感染蹊跷，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害他。”
　　燕烈点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明天我让老疤去查，寨里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是真有外人混进来，肯定能查出来。你也别太担心，有咱们在，不会让陆景渊再出事。”
　　天快亮时，陆景渊的烧终于退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守在床边的燕烈和沈清寒，声音沙哑地说：“又…… 麻烦你们了。”
　　“先好好养伤，别想这些。” 燕烈递过一杯温水，“账册都好着呢，弟兄们看得紧，没人能碰。等你好了，咱们再合计怎么对付那贪官。”
　　陆景渊接过水杯，看着两人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暖得发颤。他在京城见惯了趋炎附势的人，却没想到在这被人称作 “匪寨” 的地方，能遇到两个肯为他彻夜守着的人，遇到一群肯为他拼命的弟兄。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竹林的风也柔了些，晨光透过窗纸洒进来，落在三人身上，驱散了夜里的寒意。沈清寒看着陆景渊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心里松了口气 —— 不管是伤口感染，还是影卫作祟，只要他们拧成一股绳，就没有跨不过的坎。而他更清楚，经过这一夜，黑风寨和陆景渊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 “恩人与被救者”，而是能托付后背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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