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2007年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在伊朗的伊斯法罕城市举办，为期十天。
　　比赛结束后，穆正熙马不停蹄地直接搭机飞往了加州，参加夏校课程。
　　他没有跟姜嘉蔚说他去了美国，只是说他也在上辅导班。

　　姜嘉蔚在电话里和陈静瑜讲了许悦和张超的事情，陈静瑜说她跟艺华打过电话，艺华也说许悦现在和她妈妈的关系很紧张，之前有一次吵完架后两三天没回家，她爸爸还报警了。
　　“艺华说，许悦现在也不怎么和她联系，给她打电话也经常不接。”
　　姜嘉蔚有些无奈道：“好吧。”
　　后来几天的补习课许悦彻底没来，姜嘉蔚帮她拿了练习也顺便抄了份笔记，课程结束送去她家的时候，开门的是许悦的爸爸。
　　原本斯文儒雅的副行长穿着皱巴的衬衫，不好意思地向姜嘉蔚致着谢。
　　有些事情已经超出身为学生和同学他们所能处理的范畴。
　　陈静瑜问：“你这个月的课都结束了吧？”
　　“对昨天结束的，等后天我弟弟的课结束后，就要回老家一趟。”
　　“啊……羡慕了啊……”
　　陈静瑜在那边哀叹，属于她昏天暗地的集训还遥遥无期。

　　上完课的姜嘉一回到家，从进门开始就在喊姐，“姐姐姐！！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姜嘉蔚不明所以。
　　“正熙哥他们这次去参加国际物理竞赛全员金牌，他还荣获了个人总分第一名和理论成绩最佳奖。”
　　姜嘉一一口气说完，走到餐桌那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感叹，“哇，真的是厉害啊正熙哥。”
　　穆正熙只是跟姜嘉蔚说成绩还不错，并没有具体说结果，她还以为其实是不怎么理想，还安慰了他一下。
　　姜嘉蔚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竞赛老师说的啊。”姜嘉一打开冰箱，拿了根小布丁，“你吃吗？”
　　“不吃了。”
　　“噢对了，珍珍姐让我提醒你下午别忘了。”
　　“知道了。”
　　“什么事啊下午？”

　　星辰舞蹈培训班要在世纪广场那边举办暑期汇报晚会，珍珍她们店承接了孩子们的妆造，让姜嘉蔚去帮忙扎辫子。
　　跟工厂流水线一样，圆圆的脑袋换了一个又一个，摸着细细软软的长发问。
　　“会不会太紧？痛不痛？”
　　“哇好漂亮哦。”
　　这两句话讲到条件反射，嘴皮发麻。

　　去现场跟妆。
　　临近晚会开始的时候，有一个小班的小朋友，不知道是被台上的镭射灯吓到了还是因为人太多，在后台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
　　一开始是老师哄，老师没空哄后变成妈妈哄，妈妈哄到不耐烦生气地发火导致他哭得更厉害。

　　广场人群拥挤天气又闷热，眼泪变成淋在热油上的水，直接爆炸炸裂开。

　　姜嘉蔚走上前，蹲在因为妈妈说的不要你后哭得无助的小孩面前，“姐姐抱抱你好不好？”
　　下午化妆的时候两人还一次玩过几次小游戏，当时还是个话很多跟姜嘉蔚炫耀家里有很多小汽车，邀请她一起去玩的小朋友。
　　吸着下唇的人抽噎着朝她伸出手，圈住她的脖子，姜嘉蔚抱着他站起身，“哎呦怎么这么伤心呀，这么帅气的脸都哭花了怎么办？”
　　姜嘉蔚示意了一下几步外的妈妈，对方点了点头，她走远了点到人群开外，轻轻地顺着脊骨来回安抚，直到怀里的哭声没有了。
　　“姐姐给你擦擦眼泪好不好？”
　　“嗝…好。”
　　姜嘉蔚坐到旁边的花圃边上，将人侧抱在腿上，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眼睛不要揉，姐姐给你擦。”
　　妆花了，和眼泪一块混成了面糊块状。
　　“不舒服吗？是不是痒？”
　　肉肉的下巴点了点。
　　“我吹吹。”
　　姜嘉蔚朝他眼睛轻轻吹了几下气。
　　“好了吗？”
　　摇头。
　　“好了吗？”
　　还是摇头。
　　“好了吗？”
　　偷笑着摇头。
　　“哦吼你骗我哦。”
　　埋进她怀里的人抓住她的衣服。
　　姜嘉蔚给他擦了擦头发上的汗，“还要去表演吗？上台跳舞给大家看，想去吗？”
　　表情抗拒地拒绝，“不要。”
　　“好吧，那就不去了，我们当观众，给他们鼓掌吧，好吗？”
　　小脑袋点了下头。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妈妈见他情绪平复了下来才走了过来，发现她的存在的人立马伸手要她抱，几分钟前挨了揍的记忆全然清零。
　　妈妈伸手抱过他，对姜嘉蔚致谢，“辛苦了。”板着脸故作严肃，“有没有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
　　姜嘉蔚捏了捏他的脸颊，“不要哭了哦。”
　　妈妈抬手抹了把他的脸，指着姜嘉蔚的衣服，“你把姐姐的衣服都弄脏了。”
　　小朋友看着她，过了一会说：“对不起。”
　　姜嘉蔚连忙笑着摆手表示，“没关系没关系。”
　　“真的很不好意思，要是洗不掉的话，到时候我帮你买件新的。”
　　“啊这个没事的，本来就是穿着做事方便用的衣服，脏了也没事的。”
　　珍珍挥手喊她。
　　“那我先过去了，拜拜浩浩。”
　　姜嘉蔚蹲身和他招呼。
　　“姐姐拜拜。”

　　晚会结束的时候。
　　珍珍提着一袋子的面包牛奶过来。
　　“姜嘉蔚，我看你以后真的去当幼师好了，诺这是刚才那个哭得很厉害的小孩妈妈买的。”
　　“买这么多？？？”
　　“嗯哼。”
　　姜嘉蔚叹了下气，这下不好意思的倒成了她了，但是家长们已经都走了，“那大家一起吃吧。”

　　姜嘉蔚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嗓子哑到一个字都不想说，手指动弹一下都觉得费力。
　　“姐。”姜嘉一从房间出来，“弄这么久吗？”
　　姜嘉蔚用手指指了指桌上的水壶，姜嘉一立马接收到信号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水，然后上了个厕所回来，“我去睡了？”
　　姜嘉蔚点了点头，躺在沙发上好一会才凭借着意志力起身去洗了个澡。
　　放在房间里没有拿的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刚好是在晚会开始的时候。
　　未读短信里穆正熙说。
　　【我来喂海鸥】
　　【这边的海鸥真的太过分了我给他们喂吃的居然还把我的手啄伤了】
　　【扎辫子还没结束吗姜嘉蔚】
　　【这也太久了吧】

　　姜嘉蔚回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
　　“喂。”
　　刚发第一个音就被穆正熙急切紧张的声音打断，“你声音怎么变这样了？中暑了？感冒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声音就变成这样了？？”
　　语速之快之密集让姜嘉蔚找不到缝隙插上话，干脆安静听他讲。
　　直到穆正熙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应该听她回答，闭上了嘴巴。
　　姜嘉蔚才开口道：“没有，讲太多话了。”喝了口水，“今天有很多小朋友，还要帮他们老师一起管理，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又中暑了呢。”穆正熙说：“我的手，我的手没怎样啊。”
　　“不是说被啄伤了吗？”
　　穆正熙看了眼已经愈合的伤口，胡诌道：“现在还贴着创口贴呢。”
　　姜嘉蔚听他这样的语气根本就是没事，换了个话茬，也是今天一直萦绕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的乌云，“我听嘉一说你上次竞赛得了金牌。”
　　“嗯？？他怎么知道的？？”
　　“他们竞赛老师说的。”姜嘉蔚手指摆弄着放在桌上的杯子，“你怎么……没告诉我。”
　　后半句话让穆正熙沉默了。
　　如果回答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情，这也显得太装了，又如果说觉得没有必要特别说这样的话，会不会让姜嘉蔚觉得不开心。
　　原本打算喊他的舍友见他在打电话用手动作示意。
　　关于要出国的这件事他其实也还没有真正地和姜嘉蔚说过。
　　“对不起。”穆正熙说。
　　“啊为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跟你说这件事情。”
　　“没…没关系啊。”姜嘉蔚很慢地讲，“没有说也没关系，你现在变得谦虚了哦，以前足球赛踢赢都要第一时间讲的。”
　　她用玩笑调侃的语气讲后半段话。
　　但穆正熙能够感受得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姜嘉蔚在失落，这比直接的发火生气来得更让穆正熙害怕心慌，握着手机的掌心一瞬间就出了汗。
　　思忖良久。
　　“以后每件事情我都会跟你讲，我保证。”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发誓一般许下承诺。
　　姜嘉蔚看向桌上的时钟，“真的吗？”
　　“真的。”
　　“现在几点了啊？”
　　收到指令般，老实巴交地抬手看了眼手表，回答：“八点半了。”
　　说完立马就后悔了。
　　电话那边传来低笑声。
　　姜嘉蔚说：“下次半夜的时候不要发短信，好好睡觉。”
　　这下彻底体无完肤了，穆正熙垂头丧气地背靠在墙壁上，没什么底气但还是想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猜吧。”
　　说完姜嘉蔚就挂了电话。

　　一次讲错晚餐和午餐时间没什么奇怪的，但好多次讲错，就好奇怪了。

　　【对不起。】
　　穆正熙第二次道歉，没什么心思猜，什么时候知道的不都是已经知道了。
　　【我不应该骗你。】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姜嘉蔚顾虑有时差这样的问题存在。

　　【扯平了，我也骗了你】
　　很早就发现了，但还是装作没发现。

　　穆正熙觉得自己还没有如此厚的脸皮，即使很想耍赖也做不到。
　　【会原谅我吧姜嘉蔚？】

　　那边回复。
　　【会。】

　　【晚安姜嘉蔚～】
　　【早上好～】

　　姑姑和姑丈开车来长青逗留了几天后将他们几个孩子一块送回了老家过暑假。

　　午后。
　　阿乐在床上睡午觉，阿太坐在床上缠着毛线，偶尔拿扇子给她扇扇风，拍拍腿防止蚊子叮咬，姜嘉蔚咬着根冰棍坐在书桌前看书。

　　院子门传来声响。
　　奶奶带着两个双胞胎弟弟凯扬和凯杰去串门，姜嘉一和爷爷去镇上买药了。
　　但不论哪一个回来，都不会用这样温和的敲门方式。
　　姜嘉蔚半起身，伸长玻璃探了探窗外。

　　阿太看她动作问：“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敲门？”
　　“谁啊？是你奶奶他们回来了吗？”
　　“应该不是。”
　　“我去看看。”
　　阿太放下手上的毛线，欲要起身。
　　姜嘉蔚连忙道：“我去吧。”

　　“来了，稍等一下。”
　　姜嘉蔚打开家门，踩上拖鞋跑了过去。
　　“谁啊？”
　　院门打开的一瞬间，啪嗒，剩下的半根冰棍掉在了地上。
　　阳光勾勒在眼前的人身上，晕出一道毛茸茸的金边，好不真实。
　　姜嘉蔚仿佛一台死机的机器人，做不出反应。

　　直到穆正熙抱怨着不满地说：“姜嘉蔚，太阳晒得我很热啊。”
　　她才恍然回过神。
　　“正、熙？”
　　轻飘的咬音。
　　更像是在自我确认。

　　垂挂枝头的花苞被光照得砰砰砰跟爆米花一样全都炸开了花，飘落在姜嘉蔚米白色的裙摆上，成千上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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