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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宋宣想不明白的事情,大家都懂。
她没有对生命的敬畏,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在那样的死亡地狱里,情绪一如既往,该吃吃该睡睡,本身就不对劲,更别提她还能心无芥蒂地处理尸体,敢品尝人肉,也正是这些发自内心,满不在乎的行为,不像正常孩子,让恶魔放松了警惕,给她找到机会。
邪修们看见她的天赋,趋之若鹜。
孩子们看见她的残酷,夜夜噩梦。
明明做了好事,明明实现承诺,却失去新交的朋友,谁都不肯靠近她,谁都不准自家孩子和她玩。
宋宣低头走在林间,沉默不语。
屠长卿心里有些难过,他笨拙地安慰:“你没有错,你年纪小小,能智取邪修,已经很厉害了,哪里能做得事事周全?!你就像话本里的侠女,信守承诺,无所畏惧,是他们无知,不懂你的优秀!所以,你不要难受,也不要在乎那群蠢货,如果我小时候认识你,肯定和你做好朋友。”
宋宣回过头,嘴里塞满刚摘的野浆果,一脸惊讶,她问:“啊?我为什么要难受?”
屠长卿深呼吸:“你突然不说话,不是为朋友伤心?是在偷吃野果?我,我白为你抱不平了!”
“莫名其妙,认识才几天的人,长得没你好看,没你聪明,哪算什么重要朋友?他不和我玩,是他没眼光,不懂我的厉害,我才看不上这些胆小鬼,”宋宣递了一大把野浆果给他,兴高采烈道,“而且,你现在就是我的好朋友,惠姐说这个野果很好吃,你也尝尝,可甜了。”
屠长卿被塞了一口,细细品味,觉得挺好的,赞同道:“不错,是挺甜,味道还很特别。你再多摘点,我用保鲜冰盒装起,路上吃,再带些回家做礼物。”
宋宣快乐:“好咧!”
潘惠姐偷偷看着他们的打打闹闹,心里暗叹。
这两人那么般配,非说不是一对儿。
谁信啊?
……
白河城的别名是“孝城”,曾出过不少声名远扬的孝子孝女,城里人人重孝道,读孝经,被誉为中州边陲的礼仪之邦。
白河城的城墙是用白色石头垒成,中间高耸入云,奢华显眼的是城主堡垒,周围也分东西南北四条街,街上的房屋风格各异。
因靠着出海口,商贸繁华,交通发达,城内来来往往的什么地方人都有:深山里不同部落的山民,成群结队的南州人,脾气暴躁的西州人,甚至还有两个北州的蛮人……
北州蛮人有半兽血统,毛发旺盛,浑身刺青,常披兽皮,容貌狰狞。激动时,双眼会化作兽瞳,野性难抑。他们生性粗犷,头脑简单,嗜血好斗,动辄挑衅生事。自上古以来,便为各地族群所排斥,如今已近乎绝迹,仅余零星小部落散居荒原,极为罕见。
屠长卿按捺不住好奇,偷看了好几眼。
蛮人察觉视线,不悦地朝他呲了呲牙,他们继承传统,把嘴里的每颗牙磨得像犬齿般锋利,开口时格外骇人。
屠长卿赶紧缩回视线,又拉住感觉自己被挑衅的宋宣,劝止她去打架,免得浪费时间,耽误正事……
宋宣不舍:“我没打过北州人。”
屠长卿安慰:“以后有机会的,这两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也没做什么坏事,你出师无名,胜之不武。”
宋宣想了想:“也是。”
屠长卿又问莫家夫妻:“北州人怎么会来这里?”
莫全有解释:“白河城有一条去北州的航线,偶尔会有商路往来。咱们也不喜欢这些北州蛮人,粗鲁愚蠢,总听不懂人话。他们还喜欢抢劫,偷抓奴隶,但北州的雪兽皮很值钱,年年都有胆大的去发财,不少人死在那里……”
北州环境恶劣,雪兽凶煞,其皮更是顶级的奢物,可炼成避寒衣,件件价值千金,敢去北州猎兽的都是猎户里的高手。每到秋季,北州蛮人会拿储存的雪兽皮来白河城换过冬的物质,白河城的人就算再讨厌他们,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屠长卿已有好几件雪兽皮的冬衣,对连文字都没有的北州兴趣不大,很快就不再关注这些野蛮人。
他们马不停歇,去寻找莫五郎常去的赌场和他认识的人。
白河城关系复杂,大小赌场林立,莫五郎是山民,家境贫寒,他会去的赌场都在北街,三教九流聚集的最低档地方。
潘惠姐做出老实懦弱的样子,在赌场附近晃了一圈,称自己是莫五郎的亲姐姐,来找不争气的弟弟回家,很快就遇到了催债的混混打手,“哭哭啼啼”被拖去赌场还钱。
莫全有确认位置,揣着钱包走了进去,装成新手赌徒,很快就交到几个来做局的“朋友”,抱着输钱的目的,“愚蠢好骗”地乱丢钱,该上的当一个都没少上,成功让自己口袋空空,输红了眼。
他掀桌骂道:“你们在作弊!”
荷官额角砸得乌青,桌子被拍碎,骰子牌九丢满地。
荷官怒道:“不识抬举的山里人,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
“我管你是什么天王老子!卑鄙无耻,呸呸呸,这是狗杂种用撒尿圈出来的地盘!”莫全有骂骂咧咧,冲上去,要把桌上的钱抢回来,“把老子的血汗钱还来!”
赌场哪能放过他?奈何他有一把力气,动作灵敏,打起来动了真格,硬是和赌场当值的几个打手打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抓住,决定把这不懂规矩的家伙,押送给老大私刑处置。
宋宣如鬼魂一般,悄无声息跟上。
屠长卿揣着手,躲在远处的墙角偷看,满腹担忧。
一会儿担心宋宣轻敌受伤,落入陷阱,一会儿又担心宋宣把地头蛇打死了,事情闹大,惊动白河城守卫。
他没忍住跟到地头蛇的帮会门口转悠了一圈,听见里面传来各种物品打碎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哀嚎和怒骂。
宋宣就像一头母老虎闯进野狗群,大开大合,横冲直撞,战况没有悬念。
野狗们嚎得很可怜。
屠长卿只是站得近了些许,差点被屋里飞出的花瓶砸破头。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屠长卿知道宋宣没吃亏,地头蛇哭得也很有精神,想必下手有分寸,不会出人命,他放心地离开,去完成宋宣托付给他的工作——找饭馆和旅舍。
白河城复杂,人生路不熟,他找了个路边的闲汉。闲汉在中州是种职业,熟悉大街小巷,专门跑腿,买东西,捎口信,也会给外地客人带路。
屠长卿雇的闲汉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口齿伶俐,性子活泼,他喋喋不休地介绍道:“咱们白河城好东西多着呢,老何家的花饼,六大爷的清露饮子,赵寡妇的炸河鱼都是一绝。
不过我看客官是体面人,应该看不上这些小摊小贩,环境不好……不如去西街,那边都是大酒楼,大客栈,只要肯使钱,能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
你若想尝尝摊贩上的东西,还可以遣我去买,我还能给你排队,用干净食盒装好,送来酒楼,让你吃得高兴,吃得满意。”
屠长卿递给他一块碎银,满意道:“不错,你就带我去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楼看看,要有特色菜的。”
闲汉收了银子,高高兴兴带着他往西街去,一边走一边介绍:“现在最好的酒楼是西风楼,装饰奢华,服务周全,菜色独一无二,咱们这儿的有钱人都爱吃……”
屠长卿高兴地跟他来到西风楼,闻到楼里飘出的烤肉异香,忽然感觉很熟悉,他问:“西风楼做的是什么特色菜?”
闲汉答:“西州菜!可正宗了!”
屠长卿:“……”
他一个西州人,熔山最好的酒楼都是他家的,个个厨师都是高手,他为什么要在白河城吃西州菜?!
闲汉自豪地吹嘘:“西州菜在中州很少有正宗的,只有咱们白河城,地理优越,天南地北客商多,食材都是从西州直接采购的,大厨更是熔山人,绝无虚假。”
屠长卿忍不住打断,用西州口音问:“你猜我是哪里人?”
闲汉刚入行,分不出各地口音,但是很顽强,誓要捍卫职业尊严,他仔细打量了屠长卿一番,笑道:“公子考我,小的看公子通身读书人气质,如松如玉,文质彬彬,谈吐有礼,说起方言来带着水乡的软糯,我猜是中州和南州交界那块的凤城,那里的人有钱,重文风,讲礼仪……”
凤城虽在交界,归属南州。
西州小孩骂人最狠毒的话是,你是南州人!你娘是南州人,你全家都是南州人!
屠长卿气得脸都红了,他知道自己不够威武霸气,长得不像传统西州人,但再眼拙也不能看他像南州那些不敬母亲的家伙吧?
他不和瞎子计较,丢下赏钱,转身就走,打算换个更机灵点的闲汉。
忽然,西风楼里传来一把洪亮如雷的男人声音:
“长卿!是长卿吗?”
“别走!别东张西望,你往上看窗户!看看我是谁?!哈哈,别惊讶,我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你了,你还是那么显眼!”
“哎呦,好兄弟!你千里迢迢来白河城,是来看我的吗?”
“快来,兄弟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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