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复仇记

　　苏照月对中毒者死亡的描述与林成的死状完成一致，韩逯向牛不逊问道：“林成死前可有复服用这两样东西？”

　　牛不逊态度恭敬，回道：“回大人，林大人死前确有服用醒酒汤，在醒酒汤的药渣中属下找到了枳椇子残渣。可是这醉仙芙蓉……”仵作转向苏照月：“敢问小姐，这醉仙芙蓉的花蜜若是混在醒酒汤中是否可察觉？”

　　苏照月点点头，“这醉仙芙蓉的花蜜有特殊的香味且留香久，半月不散，若是混在醒酒汤中，只要一闻便知。”

　　牛不逊脸上露出冷笑，“林大人案发现场的的所有器物、食物还有水，我们仵作几人都一一核验过，并没有闻到你所说的香味。小姐这番推断只怕立不住跟脚。”

　　苏照月想了想问道：“林大人既然用了醒酒汤，必然是喝了酒的，那酒呢？”

　　牛不逊立马回道，声音笃定，“那就更不可能了，那日与林大人一同饮酒的少说也有七八人，那些人我们都查了，其中有四人回家也服用了相同配方的醒酒汤。若是酒中混有你所说的醉仙芙蓉的花蜜，那他们几人也该殒命才是。但是他们如今可好好的，小姐又当如何解释？”

　　“这……”苏照月被牛不逊问得说不出话来，若是没有混在酒中，那又该混在什么里面了呢。苏照月抬头看向韩逯：“韩大人，可否……可否让我看看尸体。”

　　这话一出，在场其余三人皆是一怔，苏照月医术虽然不错，但是验尸一事与治病救人并不相同，而且她身为女子，这不合礼法。

　　牛不逊冷哼一声，面带讥讽，“小姐，您怕是说书听多了，只当这验尸是玩乐？”

　　他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殓房，语气傲慢：“这验尸一道，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要懂得看尸斑辨时辰，摸骨殖查伤痕，剖验脏腑更要讲究下刀的分寸。您一个……”他上下扫了苏照月一眼，“一个闺阁小姐，认得全五脏六腑吗？知道什么叫‘血荫’、什么叫‘骨损’吗？”

　　他越说越激动，像是受到了侮辱，转向韩逯，抱拳道：“韩大人，请恕小人多嘴！这女子验尸，于礼法乃是骇人听闻！这简直是在打小人的脸！传扬出去，别说林家不答应，这洛京上下的同行，都得戳着小人的脊梁骨骂小人无能，竟让一个外行女子来指手画脚！这、这成何体统！”

　　韩逯目光如电，落在苏照月的脸上，全然无视一旁神情激动的牛不逊，声音中带着压迫感，“苏小姐，你看尸体，意欲何为？”

　　苏照月迎着他的目光，强自镇定：“醉仙芙蓉若存在，必定是通过某种途径进入人体内，不一定是口鼻，所以应该要查验全身。”

　　“大人！这是锦衣卫衙门，岂容一个女子胡闹，这……这简直是不成体统！”仵作的声音有提高了一个度，情绪更加激动了。

　　韩逯的目光倏地落在牛不逊脸上，语气中带着上位者的漠然，“礼法？体统？本官，便是最大的体统。我锦衣卫办案，只求结果，从不循常理。”他略微一顿，对牛不逊道：“她说，你验。”

　　牛不逊看看韩逯又看看苏照月，虽不情不愿，但是韩逯的命令整个锦衣卫都没有人敢违抗。他只得转身对苏照月道：“小姐，您随我来，需要做些准备。”

　　苏照月看向韩逯，他朝她微微点头。

　　苏照月随仵作进了旁边的小房间，仵作将一个包裹递给她，“小姐，还请将这些东西穿戴好。”说着他顿了顿，“若是小姐嫌弃这些东西污秽，不如早早放弃验尸这荒唐念头，进了停尸房可还有更恐怖的事等着你的。”

　　苏照月淡然一笑，“有劳大人忧心了，我无妨事。”说罢便从仵作手中接过包裹。

　　牛不逊又看了苏照月一眼，才转身出去。

　　苏照月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件深青色的油绢罩衣，一条长及膝盖的皮革围裙还有一方面衣，她动作利索的将这一套行头穿戴整齐。这身行头明显是别的仵作的，苏照月还能闻到上面一股汗臭味。待戴上面衣，面衣上传来的辛辣气味才将气味一一掩去。

　　苏照月开门出去。

　　韩逯抬眼，就看到她穿着一身不合适的行头，这身行头明显是男子的，罩衣有些长，她穿上离地也不过一指的距离，还有那皮革围裙，上面明显还沾着污渍，还有那面衣……下次让人准备身新的备着，韩逯心中暗暗想到。

　　苏照月上前，对韩逯道：“韩大人，我准备好了。”

　　韩逯微微颔首，一旁早已换好行头的牛不逊又看了一眼苏照月，才不情不愿地推开殓房的门，苏照月跟在他身后，踏了进去。

　　房间不大，只有屋顶开了一扇小小的气窗，四周的墙壁是由一尺见方的石块砌成，墙角处有明显的水渍，上面长着些青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其中还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腐臭味，以及药草燃烧后残留的带着些许苦涩的烟熏味。

　　房间中央是用一张由石板砌成的停尸台，台面边缘可以清晰地看到药水腐蚀的痕迹。此刻上面放着一具尸体，由白布覆盖。这具尸体就是林成了。

　　仵作上前，黑着脸掀开林成尸体上的白布，他迅速将林成的口鼻、咽喉、胃部再次仔细查验一遍，动作熟练却很是敷衍，然后朝韩逯汇报：“喉胃洁净，并无毒物残留。大人，依小的多年经验，此绝非中毒之症！”

　　说完，他转头看向苏照月，眼中带着挑衅和不满。

　　苏照月上前两步，离尸体仅寸许距离，牛不逊高声提醒：“只能看，不能动！”

　　苏照月没有理他，身体微微前倾，借着天窗透下来的光线仔细观察尸体。她将目光落在尸体头部，对牛不逊道：“麻烦大人看看他的耳后、脖颈，以及……指甲缝隙。”

　　他一愣，随即嗤笑：“小姐，那些地方与肠胃相距甚远，能有什么……”

　　“验。”韩逯一个字打断了他。

　　牛不逊只得憋着气，粗鲁地扳过林成的头，用棉布擦拭其耳后与脖颈。然后他又抬起林成的手，用细镊子小心翼翼地刮剔指甲缝里的微量皮屑与污垢，突然，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只见那细微的污垢里，竟然有一些极其微小的蓝粉色颗粒。

　　“这是……胭脂？”牛不疑有些迟疑。

　　“胭脂！是了！”苏照月回头，眼中闪过一道光，“韩大人，请取一碗清水来，再寻些新鲜鸡血或者鸭血来！”

　　东西很快备齐了，苏照月对仵作道：“还请大人用镊子将这胭脂融到清水中。”

　　仵作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胭脂入水后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刚想说话。苏照月将旁边那碗新鲜的鸡血“哗”的一声倒入水中。

　　只见那胭脂颗粒在混了鸡血的水中慢慢化去，然后变成一跟闪着诡异光彩的蓝色细线，在水中飘荡。

　　牛不逊有些惊疑不定，这现象他当仵作多年从未见过，他看向苏照月，眼中早已没了刚才的傲慢和不逊。

　　苏照月缓缓开口，“醉仙芙蓉，遇血显形，色如冰裂青瓷。”她抬头看向韩逯，眼含笑意，“大人，您可以让人取些枳椇子来，将枳椇子混入这水里，这点计量的混合物药死一只兔子不在话下。”

　　江飞闻言迅速取取了枳椇子粉末和一只活兔，他将枳椇子粉末混入水中，再将水灌给活兔，不过几息，这兔子就一动不动了。

　　看到这般情形，牛不逊连忙拿了解剖工具将那只兔子解剖了，待看到兔子内脏的情形时，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韩逯的声音传来。

　　牛不逊忙转身，抱拳道：“回大人，这……这兔子内脏的状态与林大人一致，都是心脏扩张，内脏淤血。”又转向对苏照月道：“刚刚小的多有得罪，还望小姐海涵。”

　　苏照月自不会与他计较，朝他温和的笑了笑。

　　苏照月对韩逯道：“能将醉仙芙蓉花蜜掺进胭脂里，又能进到林大人口中的人，应该是与他有密切接触的人，或许可以查查林大人的身边人或是遇害那日的行踪……”她像是对这案子入了迷，随口说道。

　　韩逯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开口接话，江飞却立马说道：“林大人遇害那日，下午出门赴宴，回来后先是去了书房，待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又回了卧房。然后让管家送了醒酒汤，第二天一早管家就发现他死在了房中。林大人发妻早逝，府中亦无妾室，这胭脂应该不是他府中之人的，那就只能是赴宴时沾上的。那日，林大人应杨阁老之邀，前往翠香楼赴宴……”说到这，江飞看了韩逯一眼，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杨阁老，翠香楼。苏照月心中惊疑不定，杨合英，内阁首辅，吏部尚书。翠香楼，蓉娘子，晋阳王。难道他们连手杀了林成？亦或者两者中的一人杀了林成？动机是什么呢？沈家旧案或是其他？苏照月低着头，心中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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