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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黑幕
接下来的几日,谢桉雷厉风行,亲自带着兵士和幕僚,顶着各方或明或暗的压力,逐一清点剩余粮仓。
过程果然阻力重重,账目不清、仓吏推诿、甚至偶尔还有“意外”发生,但在裴观野派来的那队精锐玄甲兵的护卫下,终究是有惊无险。
查账的结果触目惊心,禹州官仓存粮竟亏空近半!
谢桉强压着怒火,将确凿证据连夜整理成密奏,以钦差专属渠道,八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同时,他以雷霆手段,罢黜、羁押了数名涉事官员,其中就包括管理粮仓的仓曹参军,暂时以自己带来的人手和军中可靠军官接管了粮仓调配。
这一系列动作,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这日午后,谢桉正在临时衙署与几位尚算得力的本地官员商议以工代赈、疏浚河道之事,外面忽然传来阵阵喧嚣,
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天际,其间夹杂着哭喊、怒骂与兵刃碰撞之声。
一名亲卫疾步闯入,脸色凝重:
“大人,不好了!大批灾民聚集在衙署外,说……说我们发放的粮食掺了沙土,还克扣分量,根本吃不饱!
有人煽动,说朝廷不管我们死活,钦差也是个贪官,要、要讨个说法!人群情绪激动,已经和维持秩序的兵士冲突起来了!”
谢桉眸光一寒,瞬间明白了。粮食掺沙克扣?他亲自监督,绝无可能!
这分明是有人见粮仓之事败露,狗急跳墙,煽动不明真相的灾民闹事,想把水搅浑,甚至……借暴民之手,行刺杀之实!
“保护好大人!”一位官员惊慌道。
谢桉却已站起身,面容冷肃:“躲在这里,只会让局势更糟。”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听到动静、从隔壁走来的裴观野脸上停留一瞬,“我出去看看。”
“我与你同去。”裴观野的声音不容置疑,他已按住了腰间的佩刀,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对身后的亲兵打了个手势。
玄甲士兵立刻无声地移动,在谢桉身前形成一道不易察觉的屏障。
谢桉没有反对,两人一同走出衙署大门。
数百名灾民将衙署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人群从衙门口蔓延到了街角,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向前推挤。
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中充满了绝望、愤怒与被煽动起来的疯狂。
前排的人正与试图维持秩序的兵士推搡冲突,石块、木棍不时飞来。叫骂声、哭喊声震耳欲聋。
“贪官!出来!”
“给我们粮食!”
“朝廷不管我们死活了!”
看到谢桉出来,人群瞬间更加激动,潮水般向前涌来,兵士们组成的防线岌岌可危。
裴观野上前半步,将谢桉更严密地护在侧后方,他并未拔刀,但周身散发出的沙场戾气与威严,竟让最前面疯狂冲击的灾民动作一滞。
谢桉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清越的声音穿透了喧嚣,清晰地传入在场大多数人的耳中:“诸位乡亲!请安静!”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力量,让骚动的人群稍稍平息了一些,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本官奉皇命而来,赈灾抚民,绝无虚言!尔等所说粮食掺沙克扣,绝无此事!今日所发之粮,与往日一般无二,皆由本官亲自监督发放!”
谢桉目光扫过人群,语气斩钉截铁,“若有不信者,可当场查验!若有奸人混迹其中,恶意造谣,煽风点火,一经查出,定斩不饶!”
他话语中的笃定与杀意,让一些被煽动起来的灾民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尖声叫道:“别信他!官官相护!他们就是想饿死我们!抢了粮仓,我们才有活路!”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再次激起了涟漪。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身影开始趁机向前鼓噪、推搡。
裴观野眼神一厉,对亲兵低喝:“拿下那几个鼓噪者!”
玄甲士兵如虎入羊群,精准地扑向那几个目标。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人群瞬间再次暴动起来,更多的人开始冲击防线,局面眼看就要失控!
“保护大人!”裴观野一把将谢桉向后拉开,自己则横刀在前,眼神冰冷地看着汹涌而来的人群。他在权衡,是否要下令武力镇压。
“不可伤人!”谢桉按住他的手臂,急声道。他深知,一旦见血,民怨将彻底被点燃,再无转圜余地,正中幕后黑手下怀!
千钧一发之际,谢桉目光扫过人群外围几个瑟瑟发抖、显然是被裹挟而来的老弱妇孺,心中一动。
他猛地夺过身旁一名兵士手中的铜锣,运足内力,狠狠敲响!
“哐——!”
震耳欲聋的锣声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一愣。
趁此间隙,谢桉指向那几个被玄甲兵制服、仍在挣扎叫骂的鼓噪者,声音如同寒冰:
“乡亲们看看!就是这几人,混在你们之中,煽风点火,怂恿你们冲击衙署,抢夺官粮!尔等可曾见过真正饿得快死的人,还有这般力气叫嚣鼓噪?
他们是要利用你们的苦难,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是要让你们背上造反的罪名,万劫不复!”
他的话如当头棒喝,许多灾民看着那几个明显不像饿殍、眼神凶狠的鼓噪者,又看看自己枯瘦的手脚,露出了醒悟和后怕的神情。
谢桉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本官在此立誓,必彻查粮仓亏空一案,严惩贪官污吏!从明日起,粥棚增设,每日施粥两次,确保人人能活命!
疏浚河道、加固堤坝,以工代赈,凡出力者,除吃饱外,另发米粮!朝廷,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大夏子民!”
他一番话,先破阴谋,再陈利害,最后给出承诺和希望,层层递进,直击人心。
再加上裴观野麾下玄甲兵展现出的精准控制和并未对普通灾民动武的克制,混乱的场面终于被逐渐控制下来。
灾民们开始窃窃私语,愤怒渐渐被疑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
裴观野看着身旁身形挺拔、在危机中展现出惊人魄力与智慧的谢桉,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发丝和那双映着天光、坚定无比的眸子,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对手下淡淡吩咐:“将这几个煽动者带下去,严加审讯。安抚民众,引导他们有序领取粥食。”
危机暂时解除。
谢桉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次试探,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他转身,看向裴观野,沉默片刻,低声道:“方才,多谢。”
若非裴观野及时控制住那几个关键煽动者,并展现出强大的威慑力,情况恐怕不堪设想。
裴观野深深看了他一眼,“分内之事。”
他顿了顿,望向衙署内,“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
谢桉眸光锐利如出鞘之剑,望向禹州府衙深处:"是该去会一会,这禹州真正'主事'的人了。"
粮仓亏空,瘟疫肆虐,民乱四起......这一桩桩,一件件,若说知府康云真毫不知情,他绝不相信。之前的隐忍不发,是为了引蛇出洞,如今,是到了该清算的时刻。
禹州府衙望瓯县,后院书房。
虽值灾后,这书房却处处透着精心维持的体面。
紫檀木书案上,一方青玉镇纸温润生光;墙角博古架间,几件前朝瓷器在昏暗中泛着幽光;就连空气中弥漫的,也是上好的沉水香——
与衙门外灾民的凄惶景象形成刺目对比。
禹州知府康云真身着半旧官袍,斜倚在太师椅上,面色略显苍白。见二人入内,他忙撑起身子,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惶恐:
"下官抱恙在身,未能远迎,请钦差大人、楚将军恕罪。方才外间喧哗,惊扰二位,皆是下官无能......"
谢桉径直于主位落座,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康大人既身体不适,便坐着回话。"
裴观野立于谢桉身侧,玄甲未卸,沉默如岳。他那锐利的目光如实质般锁定了康云真,令这位知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康大人,"谢桉开门见山,字字清晰,"粮仓账面与实存相差近半,疫病初起时官府应对迟缓近乎瘫痪,今日更有暴民冲击衙署,指控粮中掺沙......这些,你作何解释?"
康云真微微躬身,脸上堆满无奈与沉痛:"大人明鉴!粮仓亏空,下官亦是近日才知,定是仓曹参军周永利狼子野心,欺上瞒下!下官失察,已将其拿下。
至于疫病......唉,洪水过后,时疫流行,实非人力可挡。下官已竭尽全力调拨,奈何......杯水车薪。今日暴民,分明是奸人蛊惑,其心可诛!"
一番话,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谢桉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如此说来,康大人倒是无辜受累?"
"下官确有失察之罪,请大人责罚!"康云真姿态放得极低,却始终守着那条看不见的底线。
"失察?"谢桉指尖轻叩椅背,声线转冷,
"洪水退去十日,不见疏浚河道、加固堤坝,任由灾民聚于污秽之地,官仓之米直至本官亲至方能果腹......这些,一句'失察'便能遮掩?"
康云真面色不变,应对如流:"府库空虚,人力不足,下官惭愧。"
"府库空虚?"一直沉默的裴观野骤然开口,声如寒铁,"康大人府衙后巷木料石料堆积如山,妻弟的'丰隆木行'近日接了大量官府的工料采买,这也是府库空虚?"
康云真眼角微跳,旋即恢复平静:"将军明察,此乃预备工料,无奈款项支绌......"
谢桉不容他喘息,紧接着质问:"还有那本该入库,却直送'济世堂'的药材!康大人,你连襟的药铺存货充足,官仓却空空如也,药价飞涨,这又作何解释?!"
此言直指其以权谋私,康云真脸色白了三分,撩袍跪地,声音沉痛:"下官......治家不严,约束无方,甘受律法惩治!"依旧死死守住"治家不严"的底线。
谢桉起身,踱步至他面前,目光如刀:"康云真,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东宫会保你吗?"
康云真猛地抬头,眼中慌乱一闪而过:"下官......不知大人何意。"
"不知?"谢桉冷笑,"你为他们办事,拖延赈济,制造混乱。可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自己人的吗?"他话音一顿。
裴观野沉声接上,字字惊心:
"擒获的投毒细作,在押解途中被军中专用的袖箭灭口。康大人觉得,下一个会轮到谁?殿下是会冒险保全一个可能反噬的知府,还是会让你......永远闭嘴?"
康云真身体剧震,脸上血色尽褪。那赤裸裸的杀意,终于击穿了他精心维持的镇定。
然而,多年宦海沉浮的本能,让他在这绝境中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背叛东宫,同样是死路!
他伏低身体,急声道:"大人!将军!下官愿效忠!只求保全性命!东宫在禹州必有后续杀招!城东'永兴'当铺是传递消息之处!"
他急切抛出线索,表明合作,却绝口不提物证与供状。
谢桉与裴观野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老狐狸,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
"带下去,单独看管。"
康云真被架出去时,眼中交织着恐惧与残存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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