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新官上任
“谁说不是,堂而皇之说什么为我们好,谁人不知,公中缺银?拿我们当冤大头呢?”
“但朝廷此时派他来,还让吴总督诸位大人协同,想必铁了心要大干一场,避无可避啊。”
潘家两兄弟先前未发一言,但作为泉州数一数二的商户,仍旧有人来问:“二位潘老板,此事你们有何看法?”
潘小华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椅子上闭眼冥想,潘大荣沉沉开口:“拿我们开刀,躲便是,能避则避。方才你们也说了,这架势,伸头便不知明日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了。”
“难道就真的只能藏锋?”其中一位富态的老板,声音高涨,满心不甘,瞧着便是位不愿受气的主。
而那来问潘家二郎的人,也是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凑过去低吼道:“你若是不想成为官府杀鸡儆猴的第一人尽管去,可别带上我们!”
“若是只用出些钱建个房子,倒是小事。怕只怕,他后头说的指点,还有什么细则……”
众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而谢兰舟早知此番会引得商户不满,借机暂离。待商户们发泄一番,再返回堂内。
谢兰舟深谙欲让众人心甘情愿服从,必先正己道,要保证自己不出丝毫差错,叫人挑不出自己半分错处。
甫一归家当晚,待谢兰舟吩咐好寻弃月之事,便整理心绪便往谢父书房去。
“初入仕途便得圣上青眼,吾儿做得很好。”谢父心情极好,少见地竟夸赞了谢兰舟。
谢兰舟仍旧对家中迫使他娶他人之事耿耿于怀,但始终顾念几分亲情,语气不冷不淡:“不负父亲所望,另深夜前来,还有一事,需父亲先行将自家船队和漕运生意整改。若想让商户们服从命令,少不得要下一番功夫,而在此之前,我需保证旁人挑不出我们的错处。”
处事之风雷厉风行,征得谢父同意后,谢兰舟便彻夜将谢家船队以及漕商一一审查了一遍,而后连夜命底下整改。
先是命所有产业拆作数份,每份皆派一人主事。主事之人自立门户,只需按时奉上利钱,所有根基、地块皆属谢家所有,营生暂托于他人管辖。由此,偌大产业如水渠一般分流,却又终归汇合到一处。
免于招摇,也隐去了锋芒。同时,安排人次日身先士卒缴纳税银。
半柱香后,见堂上众人喧囔得差不多,谢兰舟步入堂内,众人那点细微的声响才戛然而止。
“琐事诸多,诸位见谅,不知各位商议得如何?”
“大人,我等自是愿意为泉州百姓略尽绵薄之力。只是,还请大人详述一二,大人准备如何行事?”
女掌柜声音泠泠,“是啊,大人,这倭患之事滋扰多年,连戚总把都难以尽数剿灭,如何才能防住?”
“大人若需我等相助,尽管开口。”
闻言,谢兰舟带着一副客套的笑,“诸位不必忧思,待在下拟定细则,再与各位协商。今日将各位请来,主要是知会一声,顺道谈谈。原先我本想着差人知会一声便好,原先便早就听闻诸位掌柜心怀天下,利民之举,怎会有异议。但吴总督恐在下新官上任,难以服众,偏让我将诸位请过来,好言相劝。”
这时,个别原本同众人一般笑意盈盈的人,脸色微僵,隐隐不安。
谢兰舟斜睨了几眼那几副神色微变的脸,续道:“大致便是在各个关口设立官员,严格督查往来买卖,不让倭人有藏匿的可趁之机,同时税银征收要细分到分门别类,船只大小等,且比之往年上涨些许。另沿岸每隔数里设哨所,一旦发现倭人踪迹各处可及时反应抓捕。待税银充裕,便可大肆修建防御工事,以及战船等,届时倭患之难便可迎刃而解,再不敢来犯。”
潘大荣越是细想,脸色越是难看,而这时潘府管家匆匆而来,在二位老爷耳边低语着,谢家商运身先士卒向官府缴纳税银,顿时拍案而起。
此一动,犹如平地惊雷,在堂上炸响。
但随后却被脸色同样难看的潘小华硬生生按了回去,谢兰舟见状,虽了然于心,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关怀道:“潘老板,这是出何事了?”
潘大荣愤愤,潘小华眼神一凛,当即会意,随意扯了个由头,强行挤出个笑脸,“无事,不过是家中小妾又闹呢。”
但潘大荣这一拍,如五雷轰顶,震醒了堂下众人。他们霎时反应过来,此利民之举,不过是要从他们商户手中抢钱!调整往来货物税银征收,便是活生生要将这刀砍在他们身上,然后用商户的血肉去浇筑这围墙,平定倭患,填补国库空缺。
那富态掌柜,气的怒斥,脸上的肉似乎也随之抖动,“上涨贸易税银?本来如今世道生意便难做,大人您这,是要让我一家老小活不成啊!”
一道女声也随后响起:“大人,莫不是玩笑话?”
“是啊,此举恐寒泉州大小商户的心,若是这般,泉州大小生意怎还能做下去?”
也有性子急的,当即便发作出来,吼道:“老子不干,谁爱干谁干!这不是明摆着想明目张胆抢我们的银子吗?怎么难道我们的钱就不是钱了……”
潘小华示意潘大荣起身去拦,而后劝道:“莫要动气,想必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定不会叫人委屈了咱。”
那人气性上头,险些不管不顾就要一把推开拦他的人,眼见是潘家二位老板,遽然将不堪入耳之言硬生生咽了回去。
潘小华转身,面带笑意,恭敬地朝道:“谢大人出身泉州,自有分寸,在下信大人此举利国利民,更不会叫我们这群人喝西北风。”
“还是潘二老板看得通透,在下感念于心。潘家在泉州地位非同一般,既如此,其余商户还需潘二老板费心劝说。”
“定不负大人所望。”
*
暑午,日头如炽。路边草叶焦卷,蒸腾的暑气使得蝉鸣狂躁不休。
“你是说,昨日你与章小姐等人交易时,乱入的富家公子便是谢兰舟?”四处无人,潘小华才听潘大荣提及昨日与谢兰舟“打交道”一事,惊愕不已。
潘大荣暗恼,但事情既已发生,也无可挽回,“是,昨日特寻处僻静之地交易,谁曾想他领着府中一众人撞见我们交易,还与手下起了冲突。一番混战,好在都没下死手,只是缠斗了一会,便各自散去。”
“方才堂上他并未提起此事,尚且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我们还需早做打算,若他追究,我们必须赔罪,得罪了他,怕是往后这生意更难做。”潘小华顾不上责问,为今之计便是要在谢兰舟面前说得上话。
税银一事,事关重大,潘大荣面露难色:“二弟,我知你有你的打算,只是如今若真按那谢兰舟行事,我们还能赚到几两银子?”
“朝廷既有意决心处理倭患,那势必要委屈泉州。但他们又不能委屈平民百姓,但凡过了头,百姓势必被逼反,便只能拿我们这些商贾开刀。且看他如何具体行事吧,若是不妥协,便真的一分钱都分不到,所以我们必须支持。”潘小华更为稳重,所思长远,他自诩算无遗策,但现下面对突如其来的谢兰舟,有种脱离掌握的不安。
另一边,衙署门前,双狮踞立,狮眼深邃。谢兰舟立在门下阴影处,送别最后一人,眼神转而变得犀利。
“果然是老狐狸,老谋深算。”
文楼不解地问:“大人,昨日与我们动手的便是潘家老大,您方才为何没有提起此事?”
“谋以后手,若摆在明面上,岂不是白白失了把柄?原想着这叱诧商场的老狐狸难以接近,现下正巧,可以借此事与他们深入交谈。”
文楼若有所思,又抛出一问:“接下来,我们真要等潘家那两位去说服其他商户?”
“如此,那就过于被动了。今晚府中设宴,你差人去潘府将他们二位请过来。”
随着泉州最后一抹灼灼余烬落下帷幕,城中灯火点映,明皎落入院中的月华轻薄,似朦胧月纱。
几株刺桐树下,残红点点,莲池未见荷瓣,疏落飘浮着绿荷。一旁石桌上,酒杯水影轻晃,觥筹交错,酒杯碰撞之声,同远处的梆子声,一并沉进酒色中。
谢兰舟举着酒杯,眸色沾染几分酒意,显得雾蒙蒙的,“潘老板今日深明大义替在下解围,实乃闽地商贾楷模。”
“谢大人言重了,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潘小华抬起瓷杯,朗声回应,说完不忘对右侧的潘大荣使眼色。
潘大荣会意,立马恭谦拱手,“昨日在下有眼无珠,与人交易时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不与我等凡夫俗子计较。”
未等谢兰舟开口,手下便将几只漆盒双手呈到谢兰舟面前。
“这是……”
“谢大人宽宏大量,不作追究,但我实在惶恐难安,特备此礼赔罪。”
话落,谢兰舟起身去扶潘大荣,“潘老板何罪之有?昨日是我误打误撞扰了您的买卖,万幸昨日只是小打小闹。“
二人回到位置上,谢兰舟又为潘大荣二人斟酒,“今夜宴请二位,一是感谢白日之言,二是还有些私话,想同二位聊聊。”
潘家兄弟纷纷抬起酒杯,忙应道:“愿闻其详。”
谢兰舟却没着急饮酒,反而故作颓靡,举着的手低垂了些,语气怅然:“在下被指派来此地,虽说是为公事,然心底始终惴惴不安,忧思蔓长缠绕身侧,难以释怀。倭患一事非一日之功,在下虽是泉州人士,但于往来贸易一事,所知甚浅,故今日设宴望二位能给在下几分薄面襄助一二。”
“谢大人有心造福闽地,我等自是乐意之至。”
潘小华略带几分迟疑,拱手问道:“此番征税,不知具体几何?潘某虽有几分面子,但若是力度太大,我等怕是也难以转圜。”
潘大荣附和道,语气急切:“谢大人,你是不知,这征银,就跟他们的命根子一样,当真难劝。”
“二位无须担忧,这征银,也非全然减你们的利钱,让你们平白搭进去身家。”
“大人的意思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