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囚牢

　　耶谟的国教是耶谟神教，越喇位于耶谟中部偏东南，是座人员混杂、信徒众多的城镇。
　　白砚在越喇发出求救信号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真的被日火所困，二是这是陷阱。
　　不管怎么说，白砚还种着契约之毒，所以这次是真求救的概率大一点。除非他以后不想活了。
　　接到信后，月清明便向皇帝申请，要求亲自前去耶谟走一趟。
　　皇帝答应了他，并赐他自己亲书的传诏令，可让蓝侓带给耶谟王，以便章、耶二国能够通力合作，一同剿灭妖教。
　　之后月清明便收拾行装，轻车简从，带着殷长河和雨墨前往耶谟。
　　十天时间，他们用皇帝诏令一路畅通无阻，直奔越喇。
　　到了地方蓝侓已在此等候接洽。
　　月清明把传诏令给蓝侓，让他带给耶谟王。
　　此地离耶谟新都不远，蓝侓当夜便带来消息，耶谟王同意此次和月清明一同合作，并派出当地一队千人耶谟兵随时等候他的发落。
　　舟车劳顿，众人都已有些疲惫。互相道别后，就准备各自回去休息了。
　　蓝侓已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宿房间，在一座当地豪华酒馆的上层。两个房间挨着，都是宽敞干净。
　　左边一间房是一张大床，右边一间是两张小床。蓝侓的本意是月清明住单人房，侍卫们住二人房。
　　“今天晚了，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商议如何行动。”月清明道。
　　“是，殿下。”两人异口同声。
　　到了门口，月清明很自然地走进左边那间单人房，殷长河则是走向另一间，独留雨墨在门口愣住，不知道去哪。
　　月清明没有说要雨墨和他一起住，于是雨墨想了想，走进右边那间房。
　　此时殷长河已经把行李甩在床上，正在脱鞋。见雨墨进来，便向他笑着眨一只眼，就当作打招呼了。
　　雨墨观察了一下周围布置，厚厚的复杂花纹羊毛地毯，彩色玻璃窗，墙上还挂着挂毯，是耶谟神降世图案，用线平直，色块铺填，很有平面装饰感的风格。
　　房间装饰大多是黄棕红色调，让人看了就心生暖意。
　　欣赏了一会儿布置，雨墨也在床上坐下休息，对殷长河说道：“晚饭还挺好吃的。”
　　“是啊！尤其是那个羊排，一点腥膻味儿都没有！好想把他们这儿的羊偷到我们章国去！”
　　“哈哈……”
　　其实殷长河都有点困了，他脑袋侧过去看向自己床对面，见雨墨盘腿坐在床上，低着头来回玩自己的手指。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殷长河终于忍不住问雨墨：“你怎么不和殿下一屋呢？”
　　雨墨低低答道：“殿下没有让我去。”
　　“你和他分手了？”殷长河侧着支起身子，眼睛眯起问向雨墨。
　　“什……么分手？”雨墨一个磕巴，但是也没法跟他说“没分手啊”这种话。
　　“那你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悄悄跟我说！”
　　雨墨不知道殷长河为啥会这么八卦，他便反问道：“你和曲攸怎么样？”
　　这招果然有效，殷长河的注意力全被转移到曲攸这上面了。
　　“啊？我，我……你怎么知道的？我和小攸……？”
　　“抱歉啊，不小心听到的。”雨墨诚实道。
　　那还是他伤势未愈之时。他觉得伤口疼，便想要去外间拿梅子糖吃，就在门口不小心听到门外他俩的对话。两人语气亲切暧昧，明显不是陌生人或者同事关系那么简单。
　　曲攸奉命前来送公文，殷长河刚好在，就把公文接过，两人借此机会又聊起了天。
　　殷长河双手抱头，龇牙咧嘴：“好雨墨，你告诉我你都听到啥了……”
　　雨墨想了想说道：“我听你说‘感谢小攸照顾殿下’，曲队长说‘光说不够，你得好好想怎么感谢’……”
　　“啊啊啊啊！”还没等雨墨说完最后一个字，殷长河便受不了一样大叫，“还，还有吗？你让我死个明白！”
　　“没有了，我只听到这些。”雨墨没有窃听别人隐私的兴趣，当时他拿完糖就走了，真的只听到这两句话。
　　要不是今天殷长河问他，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说。
　　但其实下一句殷长河的回复曲攸的，才是真正令他社死的地方……
　　“真没有了？”
　　“真的，真的。”雨墨说道。
　　殷长河长舒一口气，
　　羞红的脸渐渐恢复正常，他跳下床跑到雨墨耳边突如其来，还带点扭扭捏捏说道：
　　“那个，你能告诉我你在上还是在下……”
　　这话问得太突然，也太让人羞赧，雨墨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弹射起来，跑下床去。
　　可是殷长河不放过他，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交流啊！”
　　“不用交流了！”雨墨投降一样双手微举。
　　“好兄弟，你觉得哪个姿势……哪里最……”
　　“不不不不不不不……！”
　　雨墨捂住耳朵在房间里到处躲，可是殷长河跟着他一直在他耳边恶魔低语，问着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终于，雨墨再也受不了了，他拉开房门赶紧跑到隔壁拍门。
　　“殿下，救命！”
　　月清明门一打开，雨墨就扑了进去。
　　殷长河向旁边看了一眼，“哼”笑一声，把自己那边的房门关上。

　　雨墨脸色潮红，他的脸贴着月清明的胸膛，热量很快就透过衣服传到月清明的肌肤上。
　　“怎么了？发热了？”月清明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又把自己的额头对着他的额头，觉得没什么温差。
　　雨墨摇摇头，“没有……”他站直身子抬头问：“殿下，我晚上可以在这吗？”
　　月清明捏捏他的脸：“当然可以。”后又补充一句：“以后自觉一点。”
　　雨墨环上月清明的腰：“嗯……”
　　他在月清明怀里轻蹭，但不一会儿听到几点奇怪闷响。
　　他立刻从沉醉中清醒过来，目光警觉，垂下的视线注意到脚下有几滴血迹，并且不断从月清明的袖子里滴落，把地毯染红。
　　“殿下，你受伤了！？”雨墨倏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月清明才把手抬起来，手指上的血涓涓堕落。刚才只是觉得有点疼，没想到会流那么多血……唉。
　　“没事。”月清明去桌子旁，用布按住伤口。雨墨看到桌上放着几条绷带，一把小刀、一个碗。碗中装着药材，药材和着那触目惊心的血液。
　　月清明平静对雨墨解释：“对白砚下了毒，解药需要我的血。不用担心，按一会儿就好了。”
　　雨墨捧起他的手，满是担忧。片刻，月清明觉得应该可以了，就把布拿走。谁知道血还是慢慢从伤口渗出来，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雨墨心疼。
　　大概是这次划的口子有些大吧……
　　那是中指，它最长，用它，姿势也好摆。所以最容易被当作划拉的目标。
　　这里的隔音一般，可以隐约听到楼下饭馆中人们吵闹和餐盘碰撞的声音。
　　室内暖黄的灯光照着血珠，雨墨感觉一阵轻微的眩晕，眼眶一热，泪水就将将快要掉落。
　　“别哭，真的没事。”
　　雨墨把月清明的手拿到自己面前，然后张开嘴含住了那根受伤的手指，用舌头将血珠舔去。
　　但还不够。
　　他用牙咬上指腹，向上微移，逼得血液从指尖又一次渗出，他又吮吸着吞下。
　　“咳……”月清明从喉中轻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任由他咬来咬去。
　　然后雨墨便一直用舌尖一下下舔舐，片刻后才轻轻把手指从嘴中拿出，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但雨墨还是出去要了盆水，将月清明的手指清洗干净，上了伤药包扎完备。

　　伤口很快便好了。第二日上午拆开绷带已经无恙，只有一道很浅的划痕。
　　第二日，他们换下中原装扮，穿上耶谟风格的服饰，以便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由于白砚只给了大体位置，不清楚“日火教”具体据点究竟在何处，便只能先进行调查。
　　出于先不要打草惊蛇的目的，他们决定私下去人员较为复杂的地方先看看大体情况。
　　早上吃过餐食，雨墨向旅店老板打听：“老板，我们来这买东西，附近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是哪？”
　　老板告诉他是祈愿长街，从这里向东走大概二里地远就到了。
　　他们步行至那处长街，原来是买卖各种神明雕像、祭祀香烛、护身符、信徒朝圣、祭拜用物品的地方。后来经营范围扩大，又出现很多服装、装饰品、工艺品商店。
　　他们刚到，风雪说来就来，突然一阵狂风刮起，带着雪花直割得人所有裸露的皮肤都发疼。三人受不了，只好去商店里避一避。
　　商店当然找机会热情推销，店主拿了条长巾就往雨墨脖子上套：“客人你不买也没关系，我就是看你长得好看，觉得特别配我们殿里这条长巾才想让你戴戴！你看，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真是又暖和又漂亮！”
　　长巾很大，盖着他的下半张脸和头部以及肩膀，让刚才冻僵的耳朵恢复了一点知觉，感受到暖意。
　　雨墨笑了笑，但还是解下来。“谢谢，不用了……”
　　“买了，雨墨帮我问问多少钱？”月清明也觉得好看，耶谟风格的图样很衬雨墨，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清新异域感，又不差那点钱。
　　雨墨帮月清明翻译过去。
　　店家一拍手：“本来是五两银子！这是纯羊毛手工织物！货真价实！但咱们有缘，这条围巾这么适合这个小哥，我给你们便宜，就四两！”
　　“殿下，本是五两，便宜到四两。”
　　月清明又挑了另两件图案简单的长巾，他和殷长河戴。这两条比雨墨戴的那条便宜一些，最后把十两银子放在店家手上。
　　“殿下，谢谢……”
　　“多谢殿下！”
　　月清明对殷长河略一点头，又对雨墨道：“只是为了保暖，也要给你买一件的。更何况还这么好看。”
　　店家做成一桩生意兴高采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茶，让他们稍作停留，等雪小一些再出来。
　　雪小一些了，他们便继续走，边走边找线索，但始终没看到有什么“日火教”标志性的东西。
　　正在一个护身符摊子前停留的时候，听到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带着不确信和震惊喊一个人的名字。
　　“雨墨！”
　　“！？”是谁？
　　三人都是一愣。但是很谨慎又很默契，除了雨墨其他二人都还是装着在看商品。
　　这两个字是中原发音，但却带着浓浓的耶谟口音。雨墨回头看，是一个穿着湛蓝色耶谟衣服、面目黝黑沧桑的中年女子，他不认识。
　　女子见雨墨回头，便开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快步逼近他。
　　月清明在他身侧不经意走过，侧身偷偷捏了下他的胳膊，然后自己和殷长河继续向前走。
　　“是你吗？雨墨！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是我，这是我的名字。”
　　他们用耶谟语对话。
　　“这双眼睛……我不会认错！你真的太像她了……”女子凑上前，用粗糙的手虚空抚摸雨墨的眉眼。
　　“你是谁？”
　　女子顿住，眼睛里的泪顺着皱纹流满整个脸庞，她的实际年龄应比长相更小。
　　她激动地说：“我是列莉，我是阿迦言的朋友！”
　　阿迦言……娘亲……？
　　周围叫卖嘈杂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模糊了。
　　“你是那个商人朋友？”
　　那封信上曾说，阿迦言把自己托付给一个商人朋友，而面前这个女人，就是那个人！
　　“是的！是的！我是！可怜的阿迦言，可怜的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列莉从上到下将雨墨看了一遍，一把抱住他，呜呜大哭。
　　周围人都纷纷好奇看过来，雨墨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列莉……”
　　列莉直起身，擦擦眼泪和鼻子，整理了一下神情，自知刚才好像有些失态，“抱歉……”但她还是紧抓着雨墨的手臂，泪眼朦胧对他说：“好孩子……不如我们去家里说吧！”
　　月清明和殷长河在不远处，他们走过时互相对了个眼色，月清明冲雨墨略一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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