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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夜色,如同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沉沉地覆盖着城市。
故事在撕心裂肺的公开处刑、呕血昏迷、网络暴力与被迫闭店的混乱与创痛中,即将缓缓合上。
然而,对于风暴中心的两人而言,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漫长到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凌晨。
陆沉舟的公寓:
黑暗中的自我审判。
顶层的公寓里,依旧没有开灯。
陆沉舟维持着那个蜷缩在落地窗前的姿势,仿佛已经与身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私人医生留下的药物暂时压制了身体上的不适,胃部的灼痛感减弱了,喉咙里的血腥气也被清水反复漱去。
但内心的风暴,却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林晚晚冰冷的话语
——“假的开始,怎么可能孕育出真的东西?”
——与记忆中林晓临终前充满信任的托付、平安冰冷的尸体,
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绝望之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愧疚的啃噬,习惯了在失眠的夜里与自己的罪孽对视。
但直到今天,直到那血淋淋的真相被当众揭开,直到他被剥去所有光环和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自己最不堪的过往面前,
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万劫不复”。
他不仅仅是一个失约者,一个间接导致死亡的罪人,更是一个被虚假慰藉愚弄、在仇人面前展露脆弱、甚至可悲地动了心的……傻瓜。
这种叠加的耻辱和痛苦,远比单纯的愧疚更让他难以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扶着冰冷的玻璃,挣扎着站了起来。
身体的虚弱让他晃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以这种完全崩溃的姿态倒下。
公司还需要善后,董事会需要交代,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
比如顾磊,绝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他踉跄着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
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眼下的乌青在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重。
邮箱和内部通讯软件已经被无数的未读信息和紧急通知挤爆。
他忽略掉那些充斥着质问、担忧或幸灾乐祸的邮件,直接点开了王秘书加密发来的几份核心文件
——关于发布会后公司股价的实时波动、主要投资人的反应、以及……
顾磊公司近期的异常动向。
看着屏幕上那断崖式下跌的股价曲线,看着投资人措辞严厉的质询函,陆沉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与自己无关的数据。
商业上的危机,此刻在他心中,竟激不起太大的波澜。
与内心那片彻底的荒芜相比,这些外部的得失,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王秘书附上的一条简短信息上:
「陆总,已按您昏迷前的吩咐,将文件转交林小姐。另外,关于‘平安’后续被领养家庭的初步信息已查到,资料已发您邮箱。」
“平安……”
这个名字再次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点开了那份附件。
里面是王秘书动用人脉,紧急查找到的一些零碎信息。
三年前,他在宠物医院处理完平安的后事,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自责中,浑浑噩噩,甚至没有勇气去追问平安被送养后的具体情况,只知道它跑出来是为了找他,然后遭遇了车祸。
这份资料显示,平安在被送往他约定的宠物托管中心后,因为他迟迟未归,中心工作人员暂时将它交给了一户据说很有爱心的家庭短期照看。
而车祸,就发生在平安从那个临时家庭跑出来的当天下午。
资料里,有那个临时家庭的模糊地址,以及……
当时处理事故的交警大队记录编号。
一种强烈的、近乎自虐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需要知道得更详细,他需要面对得更彻底。
他不能再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过去自以为是的痛苦里。
林晚晚的报复,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逼着他去直视那个他一直不敢触碰的、最血淋淋的伤口。
他拿起手机,忽略掉无数个未接来电,直接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平安’车祸事故的详细记录,以及……
当时那个临时领养家庭的具体信息和联系方式。尽快。”
挂断电话,他靠在冰冷的皮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追寻这些细节,无异于在自己溃烂的伤口上撒盐。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了。
他欠平安一个交代,欠林晓一个交代,或许……
也欠那个用最极端方式将他打醒的林晚晚,一个交代。
这个漫长的凌晨,对陆沉舟而言,是一场无声的、残酷的自我审判,也是一次被迫开始的、朝向痛苦源头的溯源之旅。
陈伯家 & “彩虹桥”店内:
微光下的抉择与筹备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陈伯家中,以及那间拉紧了窗帘、陷入沉睡的“彩虹桥”店内,林晚晚同样在经历着一个不眠的凌晨。
陈伯的那句“你是想惩罚他,还是恨那个无法改变过去的自己?”以及关于“真正的治愈是面对”和“郑重的告别”的点拨,
像投入她死水般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
她躺在陈伯家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毫无睡意。
陆沉舟那份手写的忏悔信和“平安”的死亡证明,就放在枕边,像两块灼热的炭,熨烫着她的思绪。
恨意依旧存在,但那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尖锐部分,似乎在慢慢软化,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悲哀、迷茫以及……
一丝微弱责任感的东西所取代。
陆沉舟的信,让她看到了他华丽外壳下的痛苦与挣扎,看到了他并非毫无人性的冷漠机器。
而“平安”的死亡证明,则无比具体地提醒着她,那个无辜生命消逝的残酷事实。
惩罚陆沉舟,让他身败名裂,固然能带来一时的快意,但然后呢?
姐姐就能安息了吗?
平安就能活过来吗?
她内心的空洞就能被填满吗?
不能。
陈伯说得对,“彩虹桥”的意义,在于安抚生者,给予告别以尊严。
而她,却在仇恨的驱使下,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复仇的据点,玷污了姐姐创立它的初衷。
一个念头,在反复的挣扎和思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她要为平安,举办一场正式的告别仪式。
不是为了追究责任,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更不是为了与陆沉舟再有任何瓜葛。
而是单纯地,为了平安这个曾经鲜活、温暖、却不幸夭折的生命。
为了纪念它,也为了安抚所有因它的逝去而受伤的心灵
——包括她自己,或许……
也包括那个在愧疚中煎熬了多年的陆沉舟。
这个决定,像黑暗中燃起的一簇微弱的火苗,虽然不足以照亮整个前路,却给了她一个方向,一种从泥沼中挣脱出来的力量。
天快亮时,她悄悄起身,没有惊动陈伯,拿着那个文件袋,再次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彩虹桥”。
店内依旧保持着昨日的整洁与肃穆,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份闭门谢客后的冷清。
她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打开了那盏温暖的台灯。
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
她拿出纸笔,开始构思告别仪式的流程。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宗教色彩,她只想用“彩虹桥”最纯粹的方式
——尊重、温暖、铭记。
她会讲述平安短暂却快乐的一生,展示姐姐留下的那些充满爱意的照片。
她会准备它喜欢的玩具和零食。
她会邀请……
那个临时收养过平安的家庭,如果能够联系上的话。
她也会,向陆沉舟发出邀请。来或不来,由他决定。
这不仅仅是一场对平安的告别,也是对她自己那段被仇恨蒙蔽的过去的告别,是对姐姐未尽责任的某种延续,
更是对“彩虹桥”存在意义的重新确认和回归。
她开始查找资料,尝试联系那个模糊地址对应的家庭。
工作让她暂时忘记了外界的风暴和内心的创痛,一种久违的、属于她专业领域的平静和力量,慢慢地回到了她的身上。
这个漫长的凌晨,对林晚晚而言,是一场从怨恨到反思,从毁灭到重建的内心挣扎。
最终,在长夜将尽之时,她选择了用自己最熟悉、也最真诚的方式,去面对伤痛,去尝试治愈,
去搭建一座通往释怀的、微小的彩虹桥。
...
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黑,渐渐透出一种压抑的、鱼肚白的灰。
陆沉舟依旧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等待着更详细的调查结果,面色沉寂如冰,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面对真相的决心。
林晚晚依旧伏在“彩虹桥”的工作台前,灯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笔下流淌出告别仪式的初步方案,眼神里重新有了微弱却真实的光。
他们在互不知情的平行线上,被同一个逝去的生命
——“平安”
——所联结,在不同的空间里,同时面对着由这个生命带来的、沉重如山的过去。
一个在追溯真相,直面罪孽。
一个在筹备告别,寻求释怀。
这漫长的、充斥着撕裂与痛苦的凌晨,终于即将过去。
而黎明的到来,并未带来立刻的曙光,只是昭示着,新的一天,他们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各自的选择,继续在这条布满荆棘的救赎之路上,踽踽独行。
故事,在两人各自不眠的凌晨里,画上了一个并非句号,而是充满了未知与可能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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