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选择
暮色渐沉,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师思齐抱着那束灿烂的向日葵,在“甜时光”蛋糕店门口来回踱步,
崭新的皮鞋跟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嗒嗒”声,像是在为他怦怦作响的心跳打着节拍。
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浅蓝格子衬衫,袖口规规矩矩系到手腕,可领口却被他紧张的手指不自觉地扯得有些歪斜,露出一小截锁骨的线条,那里还留着夏末阳光亲吻过的淡淡麦色。
熨帖的卡其色短裤包裹着他笔直的双腿,裤脚不经意间沾上了路边草叶的嫩绿,反倒为这身精心打扮添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鲜活气息。
想起出门前的纠结,他不禁有些懊恼——在球鞋和皮鞋之间反复权衡,担心前者太过随意,又怕后者显得刻意;
对着镜子抓了半天的头发,额前碎发最终还是被汗水浸得微湿,不服帖地贴在饱满的额角。
此刻的他,就像一颗刚从冰桶里捞出来的水蜜桃,带着青涩的热气,等待着心上人的采撷。
这一切的转变,都要从前三个月说起。
当他撞见安格斯借着陪他打游戏的由头,天天往家里跑,最后竟不动声色地拐走了他亲姐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爱情这东西,能让人玩出这么多“步步为营”的花样。
更让他震惊的是,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也一头栽了进去。
每次见到何温迎,他都忍不住想凑近些,哪怕只是并肩站着,都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看不见她的时候,目光就跟长了雷达似的,在人群里来回扫视,直到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才能安然落地。
还是他姐师妍初一语道破天机:
“你这不是朋友间的‘想罩着’,是明明白白地坠入爱河了,傻小子。”
此刻,七夕的晚风裹挟着甜腻的糖霜气息,从“甜时光”蛋糕店的玻璃窗缝里悄悄钻出来。
店内,何温迎正将最后一块抹茶慕斯小心翼翼地摆进冷柜,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发梢那枚草莓发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是上周师思齐硬塞给她的,当时他红着脸,丢下一句“和你围裙上的草莓图案很配”,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害得她对着镜子笑了好半天。
当店门“咔嗒”一声落锁时,她才发现路灯下站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师思齐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沉甸甸的花盘低垂着,金黄色的花瓣边缘还沾着傍晚的雨珠,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宛如捧着一掬会发光的碎金。
“下、下班啦?”他几个大步迎上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笨拙地把花往她怀里递了递,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紧,
“我……能跟你走一段吗?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何温迎接过那束向日葵,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电流穿过似的猛地缩了缩。
向日葵清新的香气与他身上淡淡的木兰香味在夏夜的空气里缓缓交融、弥漫。
她低着头轻轻颔首,怀抱着那束灿烂的花,与他并肩往巷口走去。
步道上的青石板路还带着雨后的湿气,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纤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偶尔胳膊肘相触,又慌忙弹开,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师思齐无意识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良久才憋出一句:
“你今天做的芒果班戟,我偷偷买了两个,甜度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腻人。”
何温迎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就为了夸我做的班戟,特意在这儿等我?”
“不是!”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她,路灯的光芒尽数落在他眼底,亮得像是揉碎了一把星辰,
“何温迎,我喜欢你。”
何温迎怀里的向日葵险些滑落,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今天可是七夕,不是愚人节啊……你别拿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师思齐急切地向前迈了半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就因为今天是七夕,我才鼓足勇气说出口。第一次在酒吧遇见你,和你聊天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格外投缘。”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继续说道:
“后来知道你为了给阿姨凑医药费,白天上课晚上打工;
上次下雨你没带伞,抱着蛋糕盒在店门口焦急地转圈,像只找不到家的小兔子……那时我就想,要是能为你撑起一把伞该多好。”
“再后来去你家,看见你和你妈妈在厨房忙碌,你笨手笨脚地被热油溅到,还嘴硬说着‘不疼’;
看着你算账单时紧蹙眉头,小声嘀咕‘这个月又超支了’,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零花钱都塞给你……”他越说越急,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我想了很久很久,这绝不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忙,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这份心意,比你做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还要真。”
何温迎紧紧捏着向日葵的花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花瓣上的雨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丝丝凉意,可心里却烫得厉害。
她望着师思齐紧张得攥紧拳头、指节发白的模样,忽然想起他上次帮她修自行车时,笨手笨脚地拧错了螺丝,最后红着脸说“我再去学三天,保证给你修好”;
想起他总是“恰好”路过她打工的店铺,说是来“买瓶水”,却每次都等到她下班,再找借口“顺路”陪她走夜路。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了片刻,何温迎忽然踮起脚尖,将一朵向日葵的花瓣轻轻拂过他的鼻尖,声音轻柔得像一声叹息:
“师思齐,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
师思齐茫然地摇摇头,眼中还带着未褪去的紧张。
“是‘你是我的心之所向,我的目光一直追随你’,是‘我喜欢你’啊。”
她抬起头,眼中的笑意比路灯还要明亮,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的星光,“所以,我的答案是,我也喜欢你!”
师思齐愣了三秒,突然反应过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孩子。
他伸手想要牵住她的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回,最后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腕,用自己的掌心轻轻包裹。
“那……那明天我还来买班戟?”
“嗯。”
“买四个行不行?两个当早餐,两个当下午茶。”
何温迎被他憨直的问话逗笑,用力点头:“好,我给你留着最漂亮的四个。”
晚风温柔地穿过巷弄,吹得向日葵的花瓣轻轻摇曳,仿佛在为这对有情人鼓掌祝福。
师思齐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走去,只觉得这个七夕的夜晚,甜得胜过店里所有的奶油,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草莓味的甜蜜。
……
九月的风裹挟着清甜的桂花香气,悄然漫进窗明几净的教室。
池念的指尖轻轻划过手机屏幕,当“京市B大交换生”几个字映入眼帘时,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那是她曾经在志愿填报指南上圈了又圈的名字,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
可当年,池禹柏夫妇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用“女孩子离家太远不安全”
“我们就你一个女儿,舍不得”之类的话语半哄半骗,最终将她的志愿改成了海市的A大。
而此刻,屏幕上的消息如同一道突然照进窗棂的阳光——专业完全对口,时限整整一年。
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憧憬,突然在胸腔里翻涌起来,带着桂花的馥郁甜香,烫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然而当看到另一个符合条件的名字时,池念的肩膀轻轻垮了下来——何温迎。
何温迎的平均分比她高出0.2分,课堂笔记永远工整得像印刷体,连选修课的论文都被教授当作范本展示。
但池念心里再清楚不过,若论设计实操,她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输给任何人。
那些需要在模型里暗藏力学巧思的精细活儿,她总能找到最刁钻却也最精妙的角度。
导员拿着她的申请材料在办公室里踱了三圈,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俩各有所长,难分伯仲,我再仔细考虑考虑。”
池念走出办公室时,手机轻轻震动。
点开屏幕,是江怀寂发来的消息:
“刚结束一场漫长的会议,楼下的桂花很香。”附带的照片里,柔和的阳光透过层叠的叶隙,在他修长的手背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她注意到,那道被池洛晴当年用指甲狠狠刮出来的旧疤,如今已经淡化成了一道浅白色的印记,像是时光最终抚平了所有伤痛。
可是当她的目光扫过何温迎整洁的床铺时,眼前不禁浮现出好姐妹系着围裙在蛋糕店忙碌的身影:
凌晨五点揉面团时专注的侧脸,被烤箱热气熏得微红的眼角,还有计算账单时笔尖在纸上划出的细碎声响。
这次交换生项目食宿全免,对刚刚卸下母亲医药费重担的何温迎来说,是一个能够暂时放下经济包袱、安心去看更大世界的绝佳机会。
她仿佛已经看见温迎站在B大古老的图书馆里,眼中闪烁着和当初拿到奖学金时一样明亮的光芒。
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无比渴望抓住这个机会——
不仅是为了踏上那片曾经失之交臂的土地,圆了年少时被强行搁置的梦想,
更是希望他能不必再每个周末匆匆登上飞机,不必在江家这潭权力浑水最沸腾的关头,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在两座城市间疲于奔命。
江宗元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那张象征着最终话语权的交椅悬在半空,江琛早已撕下最后一丝体面,竟与他素来鄙夷的曹依依结成了同盟。
那个女人正没日没夜地在江宗元耳边编织着柔情的网,用枕边风作利器,一寸寸绞杀着江怀寂的胜算。
在这种关键时刻的每一次奔波,都是对精力的无情蚕食,都是给对手可乘之机。
这份深藏在关切之下的焦灼,她比任何人都体会得更加深切。
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在她心里反复拉扯,像是两股势均力力的力量在激烈拔河,扯得她心口微微发疼。
……
周五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色。
池念刚吹干头发,柔顺的发丝蓬松地披在肩头,散发着洗发水清新的香气。
她回到宿舍,刚在书桌前坐下,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导员”的名字。
她拿起手机接起,指尖还残留着吹风机的余温:“老师?”
“池念同学,何温迎同学刚才来找过我,”导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静而清晰,
“她明确表示放弃交换生的申请。这个名额,最终决定给你了。”
池念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屏幕。
明明头发早已吹干,颈后却像是突然漫上一阵细碎的凉意,让她不自觉地微微绷紧了脊背。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后只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窗外的暮色悄无声息地漫进宿舍,落在地板上那几缕被风吹散的发丝上,四周安静得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比刚才吹头发时风机的轰鸣,还要震耳欲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