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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墨
看人应下来,蓁蓁那口倔劲松懈掉,疼得两眼泪汪汪,不肯动弹。
小孩不配合,宁简伤着脚,也难以在不碰疼她的前提下将人扶起来,他给徐青君和小姥姥去了电话,边检查蓁蓁胳膊。
这会儿,看着宁简眉头紧皱,她终于感到后怕:
“小宁哥,我以后是不是只有一条胳膊了?”
“不会的,能养好。”
宁简的回答如同颗定心丸,蓁蓁被安抚住,还有兴致四下张望不知追逃到哪儿去了的二霸,狗和鹅没瞧见,倒叫她发现青石阶侧边角落刻着只乌龟。
“大侄子,这儿有只龟。”
宁简弯身去瞧,岂止乌龟,一溜石阶上还有些其它的图案和文字。
“谁这么没公德心,乱写乱画。”
蓁蓁竖眉。
宁简看着那些歪斜的划痕,隐约觉得熟悉,细看下,果然分辨出个徐字。
他咳嗽声,委婉说:“可能是以前哪个孩子不懂事画的吧。”
“小孩不懂事,大人怎么也不管管。”
蓁蓁严肃谴责。
宁简想象了下,觉得让某位比孩子还孩子气的大人管,这些字画可能就不止刻在不起眼的边角了。
正当时,打石阶上头下来个徐翠翠。
她一边胳膊夹着不停挣扎的白天霸,一边手里牵了毛发缺失的黄霸天,身上背弓挂剪,在汪汪、鹅鹅、哐哐当的响声里大跨步走到近前来。
“你们,唉,你们。”
她左瞅宁简红肿的脚踝,右瞧蓁蓁软蹋的肩膀,不住摇头。
“简直卧龙凤雏。”
蓁蓁不服哼气。
宁简尴尬哈笑。
徐翠翠又摇头。
“原来还是哼哈二将。”
哼哈二将被送至镇上医务室,今儿不巧事务缠身的徐青君才姗姗来迟。
“来得正好,孩子们马上就能走,你路上备点冰给人敷上。”老医生和熟人也不客气,看她开车来的,赶人赶得干脆。
脱臼正骨这事儿,老医生经手得可多,分分钟给蓁蓁弄好固定,交代些注意事项便放人离开。
蓁蓁不疼了,乐呵呵开玩笑:“我现在就是独臂侠!”
“独臂侠,你动作再大点,干脆给这边胳膊也摔脱节好了。”
徐青君语气凉凉。
小孩立马上车规矩坐好。
蓁蓁没多大事,倒是宁简的脚踝,这会儿时间肿得老高。
回去路上,她到冷饮店买冰。
镇子就这么点大,徐青君也算是镇上知名的人物,店主递了冰,压低声,满怀忧心简述了前些日子的见闻,同她说:“你们家小孩年纪还小,别叫她给那白毛带坏了,早恋不好的。”
人对区别于大众常规的人事物总是更容易苛责些,宁简的打扮又扎眼,自然而然被打上了坏东西的标签。
徐青君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在徐青君的观念里,早恋离徐蓁蓁还很遥远,再扯上宁简,显然是店主误会了。
店主的话仍给她敲响了警钟。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姓宁的小王八蛋该不会转头将魔爪伸向小孩吧?
那可真刑。
徐青君一路将他扶回家坐下,宁简受宠若惊。
“小禾苗,我可以单脚跳回来的,问题不大,要喝点什么吗?我给你拿。”
说完,他作势要起身,徐青君将人摁会原处。
她眉头紧锁,环着双臂,指尖快速点在胳膊上,显然心情极差。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想更合适的方法督促蓁蓁运动的。”
宁简老实巴交认错。
两人说的“追”,果然就是字面意思的追逐。
徐青君眉头松开几分,只见宁简脸上紧跟着也有了放晴的迹象,她又忽然皱眉。
不对。
不是向蓁蓁告白,又能向谁?
答案没有悬念。
徐青君心底有些恼怒,有些恐惧。
她站直身子,垮下嘴角,双眼沉沉盯着面前想要打破平衡的愣头青。
面前的人忽然严肃起来,宁简也不由调整坐姿,将腰杆挺得笔直。
他和徐青君对视,心头被那双眼里的审视和乱流般的情绪压得透不过气。
“菩萨……”
“宁简,”徐青君打断他,将错就错,借题发挥,“年龄差太大的恋情不会长远的,收起你那些歪心思。”
没给他任何准备时间,悬在头上的铡刀直截了当落了下来。
宁简几度张口,两手反复张合握拳。
看徐青君转身要走,他豁然起身,不顾脚伤追上去,拦在人面前。
宁简两只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脸色也被怒意灼红。
“徐青君。”
他胸脯起伏着,哽了好半天,才完整连贯叫出她的名字,明明气得要发狂了,仍记得将声音放得轻柔。
“那多年龄差多大才是合适?什么样的心思才不算歪呢?”
徐青君心里也没定论,自然给不出准确答案。
她垂下眼,看见宁简小腿因脚踝二次受伤的疼痛生理性发抖,脸色更沉,将人打横抱起来,送到他床上,包好冰袋,才居高临下看着陷入呆滞的人。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说罢,她转身就走。
宁简都要给她气死了。
徐青君除了心软,哪哪儿都套着硬壳,尤其一张嘴,还附带武装,刀子割肉,弹子穿心。
叫人挨近了,疼得很。
他摘了钢笔把玩。
马后炮的脑袋瓜开始来回琢磨徐青君的话,清楚那就是她惯有的嘴硬,转念想到她的脸色,又忧心那番话真是一把刀,要将两人间不明不白的关系斩断。
宁简心乱如麻,从床头缝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儿。
一翻开,每页每面,记着的都是代表徐青君的名号,小禾苗、菩萨等等,红墨水写就的字迹在白纸上蜿蜒,连绵数十页才停止。
宁简揭了笔盖,在空页上起笔。
“徐青君”三个红字落在纸上,映在他眸中,颜色晕开,染红他眼眶。
片刻之后,在下方些,宁简又起一行,首次在本上留下自己的名。
他看着两个名字间的空白发了会儿呆,犹豫着地再次提笔,喜字才出现个帽子,颜色就越来越淡,轮到欢字,无论他怎么用力甩,钢笔笔尖也吐不出半滴墨。
宁简两肩垮塌。
继徐青君那番划界限的言论后,他从她那儿强要来的礼物,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
徐青君不喜欢宁简。
好像天意如此。
“哼,世上才没有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石英钟嗒嗒的脚步声里,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话音。
宁简指尖抵住笔尖,眉眼温柔地笑着。
不消片刻,红墨水再次于纸上蜿蜒。
他舔舐过指尖,满意地看着纸上的字,不禁洋洋自得:
“我就知道,小禾苗就是在嘴硬,她明明也喜欢我。”
他最会看人脸色了,怎么会弄错徐青君的心思。
徐青君决定给自己的生活进行“去宁简化”。
其实她早已尝试过数次,但姓宁的像病毒程序一样,消除进度好不容易跑到一半,他就故意完完整整跳出来,笑她做无用功。
这次,她说得好像很过分,宁简不会再死皮赖脸凑过来了吧?
而且他脚还伤着,得好好修养。
徐青君重振旗鼓,展开新征程。
然而,没两天,某人身残志坚,拄着拐也要跟在她身后跑。
“你该在家休息。”
徐青君冷脸赶客,宁简嬉皮笑脸。
“从前腿折了我都往外跑,现在崴个脚,不算什么。”
说着,他做出副落寞的样子。
“而且,我现在身心都受了伤,一个人在家容易胡思乱想,小禾苗,我只是想出门散散心。”
“那也不该频繁走动。”
“我没有走动,我用蹦的。”
一看人松口给了好脸色,宁简立即眉开眼笑,耍起宝来。
“歪理。”
徐青君克制住笑意,冷腔冷调。
“菩萨,我说的是实话,你怎么总说我歪呢?要不你试试,我真的很直。”
后一句,宁简凑到徐青君耳边,轻声说。
暧昧的吐息吹过她发丝,直往徐青君耳朵里钻,她止住推人的动作,后退两步,低喝:
“宁简!”
“嗳,我在呢。”
宁简笑嘻嘻回视。
“没脸没皮。”
“没办法啊,小禾苗,我就一张脸讨你喜欢,可我的脸皮都在你这儿丢光了,你说我心思歪,我只好真动点歪心思给你看,可惜,这样更惹你讨厌。”
他看着徐青君难以置信的表情,愉悦地笑了阵,才收敛起露骨的眼神,恢复成无害的模样。
“原谅我嘛,菩萨,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再犯。”
宁简的收放自如让徐青君一夜没睡。
她怀疑自己把宁简逼疯了。
“简直了。”
她抓抓头发,赤脚踩在地板上来回踱步,在心底再次感慨爱情的恐怖。
孩子是家长的一面镜子。
尽管徐碧瑛并未参与徐青君的生活太多,她这面镜子依然套上了属于母亲的影子,然后钻进牛角尖,以自己扭曲过的方式理解爱与被爱。
在她看来,爱情就像表面光鲜亮丽的果实,咬一口,只有满嘴毒汁。
现在,她甚至还没真正感受到爱情惑人的外壳,就先见识到它内里的扭曲可怖。
徐青君想着宁简白日里的各种笑容,看见床上放着的超大号胖白鸡布偶——之前宁简发现钥匙扣不见了,给她弄来这么个大家伙——烦得给了它一拳,仍不解气,干脆拿胳膊勒折鸡脖子,嘟哝:
“见鬼的小王八蛋。”
闹得她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某宁姓小王八蛋没见鬼,反倒觉得自己供的活菩萨又开始散发起圣光了。
虽然徐青君对他仍没个好脸色,抹药时报复般下手超重,但她实打实在关心他。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
注意到他的视线,徐青君恶声恶气。
宁简眨巴眼,操气剪刀,看向放在床边的盆栽,剪下目前唯一一朵花,修了刺,伸手别在徐青君鬓边。
“现在有了。”
徐青君摘下花,面无表情:“现在没了。”
“没关系,我已经记在心里了。”
他笑得甜蜜。
徐青君心底越发沉重。
她好像真给人整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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