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骤雨

作者:陈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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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0 章


      杨正绢忙得焦头烂额,四处找钱。过了几日竟然真的拉来了一大笔的投资,是一家海外的私募公司投的。出手大方,股份要得少,还不参与管理。

      简直像天上掉了个馅饼下来那么稀奇。

      虽然都感到稀奇,倒没人把这种救命关头的钱往外推。
      只有梁鸿宝暗中查了几道,那家海外的私募公司实控人竟然是麦家成朋友的同学。

      小麦这个人,就跟梁鸿喜差不多,大手大脚惯了的,又自由散漫不肯接班,成天捣鼓冲浪、滑板、游艇、跑车。游艇和跑车俱乐部开了五家,倒了三家,据说剩下两家也快倒了。他爸再不肯给他烧钱,今年刚刚下了死令,要限制他消费。

      据说他刚把他大哥大姐借了一圈,刚堵上俱乐部的窟窿,哪来的钱给她投资。

      又过了两天,有多家媒体开始呼吁,小心个体行为被有心人利用,大众沦为商业竞争的棋子。
      女星连茵此时又发声辟谣,说明她上段恋爱短时间内结束,期间并没有插足或者一脚踏两船的戏码。请大家多关注她的作品,少揣度她私人感情。

      一下子,众口不一,议论纷纷。局面虽未一下好转,但松快了不少。

      办公室人已走光,只剩下梁鸿宝办公室内还亮着灯。

      窗外霓虹初上,她不住踱来踱去,坐下又站起。咬着手指想了半天,还是把手指移到那个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手机号码上,像怕被蛇咬到似地很快按了一下。

      “喂。”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喂,我是鸿宝。”说完这句话,她就差点把舌头咬了。

      果然听到对方笑道:“有号码显示,我又不会把你删掉。”
      这后半句话给了她一丝勇气,指甲不停地抠着手指,她说:“……谢谢。”

      “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在谢我。”
      她呆了一呆,“那我应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好,谢意我收下了。也不都是我的帮忙,舆论上你们梁家自己也出了力。”
      “嗯,我知道。”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梁鸿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挂电话,自己犹豫了好几天,鼓足勇气,就等来这不到一分钟的对话。

      回想一下,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但克制而有礼,似乎对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只感到微微困扰和想尽到应有的礼仪。
      也许小麦真有困难的话,他也会这样帮忙吧。

      “没事了,那再见。”
      “好,再见。”

      在他即将挂上电话前,她突然冲动地说:“餐厅那次……那次……”
      “什么?”

      “见到那次,你看见的那个人是律师。我想咨询一点公司股权的问题。”她像连跑了一千米的人,说得气喘吁吁。但说完了,不敢回头看计分板,不知道自己的成绩。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我知道。后来在社交场合见过。”他说,“还有其他事吗?”

      “……你爸妈还好吗?”
      “纠缠不清这么久,总算结束了,自然都好。”

      “……是啊。”
      看他不多说,怕他又想挂电话,她赶紧再找话题。

      “我挺想李婶的。”
      “我工作日一般不会过去,你可以选工作日晚上去看她。”

      “好像不太方便。”
      “也是。”

      电话又沉默了一会。
      “鸿宝……”

      她听到他叫她名字,突然心生出勇气,赶在他说话前好像很随意地一问。

      “哎,你说,如果别人帮了个大忙。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就算出于最基本的礼貌,是不是至少要请吃顿饭感谢一下。”

      手机听筒里特别安静,梁鸿宝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犹如涨潮时的潮水。她怕他听到,很想把手机移远点,可又怕听不清他回答。

      “……如果对应酬多的人,吃饭可能是个负担。”
      “……比如说呢,比如……像你,最近应酬多吗?”

      他应该是很快回答的,她却觉得像过去了许久。
      “多。”

      “哦,是这样啊。”她自己都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了。她偏过一侧头似乎想缓缓,然后又重新把耳朵压紧到手机上。

      “在外面吃是个负担,但在家吃是不是好一点……我最近有尝试着自己做饭,感觉还挺解压的。而且如果照着食谱,我还做得不错。”
      “嗯。”他听起来似乎心不在焉。

      她怕他没听懂她的意思,于是再接再厉道:“我最近还想试着做菱角饭,上次在你家吃过的那种。你能不能帮我问李婶要个食谱?”

      “你发信息自己问她吧,不过菱角过季了,应该不好买。”

      “……是啊,过季了。我有点忘了。”她笑了笑,用力咬了下嘴唇,然后继续笑着说,“不过冬天了还可以做栗子饭、芋头饭,还有很多蔬菜可以做这种焖饭的。”

      “我不了解,我其实不喜欢吃这种混杂了太多东西的烩饭。我觉得,饭就是饭,就应该清清爽爽、简简单单。”

      “哦,原来你不喜欢……”声音弱得几乎都听不清,但她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我还以为你也会想尝尝。”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这回是真没了。

      “那我挂了。”
      “等等,施南。”她又叫住他,同时把食指塞到牙齿间咬了一下才放开:“你应该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听懂了。”
      “所以你的回答是一点都不想吃这顿饭吗?”

      “想做饭的话可以请朋友来吃。”
      “我们都不算是朋友了吗?”

      “还是。但不该再一起吃饭。”他停了一下,很快说道,“就像我的帮忙也是出于帮朋友,如果造成你误解我很抱歉。”
      “我懂了。”

      “懂了就好,那我挂了。”
      “好。”几乎是她那个好字还没说完,就听见对方挂断电话的声音。

      她又麻木地啃着手指骨节。直到食指和拇指处都是牙齿咬出的红红印子,她才怔怔望着右手的食指很久,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掌心紧紧拢住。

      办公室惨白的灯光洒下来,她只感觉手指上的脉搏,就像早就不存在的指针一样在她掌心徒劳地跳动。

      第二天一早,梁鸿宝到公司仍是往常的时间,经过杨敏佳办公室,看见里面叽叽喳喳成一团。
      她问:“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

      却看见杨敏佳抢了其他人手中一张报纸,团一团,大有要吞下去的气势。
      她说:“有什么的,我在下面报亭就看见了。”

      杨敏佳这才把报纸讪讪放下,说:“你都看见了啊。”
      她笑一笑:“对啊。”

      目光假装不经意掠过那份报纸。眼熟的跑车上眼熟的两个人的侧影,配着标题上旧情重燃的字样,烫了她一下。
      原来如此。

      自己为什么要打昨天那个多余的电话。

      她笑着说,“好了,聊完了八卦赶紧工作,当心我借机扣工资,为公司开源节流。”

      办公室内看她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才重新轻松了起来。
      她背着手提包、腰背挺直地哒哒哒走出办公室。

      大董突然疑惑地说:“公司楼下有报刊亭吗,难道是那个半里地之外的。”

      杨敏佳这才转向走廊上那个已经看不到的身影,无声地叹了口气,给小麦发了个信息:“我绝对不谈恋爱了,看着都累。”
      “恭喜你,长进了。”

      一月一度的总部会议结束,施骏裴叫住他:“你最近有没有回去看看你妈?她……怎么样?”
      朱施南颇有些意外地望着他:“我前天回去过。她挺好,比以前好得多。”

      看对方似乎还有话问,他补充了几句,“她请了个国画老师,在学国画,日子过得很充实。”

      “施南。”
      一向冷酷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歉意,朱施南不理,但走了两步转头告诫道:“你别去招惹她。长痛不如短痛,分手最忌讳就是藕断丝连。”

      说了这句话他就大步离开会议室,可不知怎么,这句话余音袅袅,像钟声似的撞在他自己心上。

      不是没做过努力。
      那时候高三,池龋死了已整三年。班上的情侣暑假纷纷出门旅游。他知道她也有暑假出游的打算,他旁敲侧击了几次暗示自己可以陪她去。

      她犹豫来犹豫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就抱着那么一点残存的希望,等着。

      等他做完攻略订好行程打电话给她时,她已经和同学在黑海边了。
      然后告诉他,池龋走了,她会孤独终老。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很多话都不用点透的,他立马就明白了。她看穿了他的意图,并不想给他机会。但出于一起长大的情分,她又不想做得太难看。
      出于自尊受损的自保,他也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总有人会看你姓梁的份上娶你。”
      “比如说呢?”
      “比如说,我。我爸不就挺喜欢你。”
      “敬谢不敏。”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忘了她隔着手机根本看不见。他装也要装到底。
      “那就算了,反正也是我爸的主意。”

      他退回到朋友的位置,让她把这件事误解为一个试图联姻却失败的前奏。好让他拼凑成完整的自尊心,一如往常地出现在她面前。

      再后来呢……
      结果还是这样。

      去到地下车库,他的银色复古跑车旁,有个高挑的身影半倚着,戴副快遮住整个脸的大墨镜,枣红卫衣兜帽盖住长发。
      “你怎么在这?”

      连茵展颜一笑:“有事找朱董帮忙。”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直接找你经纪人或者闫总,如果是私事……”他望望她,“抱歉,我这个人只往前看。”

      连茵却并不让开:“我只想让朱董捎我回公司,这一点要求应该不难满足吧。”
      “恐怕不顺路。”

      “我如今尚未过气,朱董就已经不肯带我了。明明朱董以前说过,就算我过气也会载我一程。”连茵看看他还想拒绝的样式,翘起一边嘴角,“还是朱董怕被人拍到,然后再被某些仍想回头看的人看到。”

      朱施南看着她,面无表情了片刻,做了个请的手势。

      连茵施施然上了车,看他表情不佳,她倒心情愉悦,看着纷纷而过的窗外景色说:“朱董,说来也奇怪,每次我坐你这辆车你都心情不好。不知道是我跟你这台车犯冲,还是跟你犯冲。”

      朱施南看着前方的路说:“跟我犯冲不要紧,跟公司犯冲问题就大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嗯——”连茵娇俏地拖长了声音,“我以为一报还一报是很公平的。朱董让闫总嘱咐我做了点事,我照做了,那自然也要求报酬。”

      “什么报酬?”
      “我要印山影视挖一个人过来,让那个人带我。”

      “……挖你原来的经纪人?”
      “对。”

      “这是小事,你跟闫总去说,就说我同意了。”
      “但是那个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同意,我很了解她,她是个倔脾气。当时我要跳到印山影视她都跟我吵得闹翻。除非讨得朱董一个保证,否则她不会肯过来。”

      傻头傻脑又倔头倔脑,坚决不肯自己接受朱施南的分手礼物——一份高价值的国际品牌代言合约。
      含着眼泪跳着脚跟自己叫板,既不专业,又感情用事。

      你的感情就值这么多钱吗,收了就会让人看不起,以后人人都敢用钱来砸你。除非我跟你拆伙,否则绝对不会让你收!

      可谁能想到,刚刚打消好逸恶劳的想法,两人一心准备拼在事业上。
      公司帮自己签下那份护肤品合约就惹来了那么大的麻烦。

      多个客户过敏,检测发现违禁成分,最后导致她人气大跌,粉丝集体脱粉,大众纷纷骂她恰烂钱,钻钱眼。

      而这个傻头傻脑力排众议,站出来一肩承担,说是自己主张接的这份合约,做事不细心,能力不够,拖了连茵后腿。请大家要骂就骂她。她会自动请辞经纪人一职。

      陷入谷底的明星,改去带刚出道艺人还被欺负的前经纪人,重逢在长长的走廊,红眼睛对着红眼睛,还没一笑就想哭了。

      在她被原公司几乎抛弃时,却有人偷偷帮她接洽了多家影视公司。
      可她没选任何一家,离开公司她就不可能再带她。她气死了,骂她傻。

      最终她等来印山影视向她抛出橄榄枝时,她决定接下。
      她又跳出来反对。

      让对不起你的前男友做你老板,有骨气的人谁会这么做。
      她却现实地指着合同,它家实力雄厚,分成最高。你既然不愿意看我毁掉事业,那等我站稳脚跟,我再把你挖过来继续带我。

      看着那个一边说我才不来,一边明显是在感动得抽鼻子的人,对上她的眼神后愣了下,怕鬼似的快速离开了。

      她看着她走,看着她圆圆的耳朵却有个尖锐的耳朵尖。据说这样子的人看似天真实际聪明。
      而总是想得很多的连茵,突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是谁傻。

      “什么保证?”
      “保证印山影视最好的资源都向我倾斜。”

      朱施南语气很淡:“你这报酬要得也太高,这可不是挖一个人的事了。”
      “我也回报朱董一点东西好不好。”连茵推了推墨镜。“保证朱董物超所值。”

      “哦?”
      “就算闫总不安排我公开声明那段话,我本来也准备那么做。因为我知道,那是实话。”

      打开一点窗户,她头发纷飞。
      朱施南转头看她。

      她笑了,笑靥如花。
      “不是吗,朱董。”

      他转回视线,仍只是看路。
      “你怎么会知道?”

      “从那场电影就猜到了一点。后来嘛,你母亲莫名邀约,再后来新闻一出来就打电话来分手,那么干脆利落。那段时间梁小姐的新闻上得又不少。把时间点结合起来看看,都好凑巧。我演过那么多感情戏,最善于揣摩人物情感了,仔细一回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以前的戏路倒是走窄了。”
      “所以朱董,事业上以后要给我更开阔的上升空间哦。”

      他不置可否。
      只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能早点出来说。”

      连茵说:“干我们这行,有流量就是好事,遭人同情自然也不错。而且那时她有白马骑士,我却只有自己,自然心里会失衡。而后来,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朱董可能不知道,梁小姐曾给我送过一束花。”

      “花?”
      “严格地说是一束芳草,莳萝、鼠尾草、洋甘菊、茴香组成的芳草花束。”

      朱施南表情僵在脸上。
      连茵继续说道:“朱董可能听起来觉得有点耳熟,对呢,梁小姐和你很心有灵犀,她送我花时,也和你想到了一块,芳草如茵,所以要送芳草。”

      “她为什么要送你花?”他声音沙哑。
      “那时我因广告的事焦头烂额,每天接到无数谩骂,但也有粉丝送花来鼓励。但那么大一束与众不同的花送来,实在会想让人多看两眼。”连茵撩一下头发,“而且我当时存着一丝幻想,会不会某人心存不舍,特意送来的。”

      看朱施南不接话,她继续有条不紊地讲道:“打开花束里的卡片,里面很有礼貌地写。连小姐,祝早日走出困境,重新星途闪耀。我打去花店,很容易就知道了订花人的姓氏。”

      朱施南心头五味陈杂,看着眼前开阔平坦的公路,却猛然踩了下刹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一往无前地开过了头。
      迟疑片刻,打转方向盘掉个头。

      “所以,梁小姐都祝我星途闪耀,和我好歹有过一段感情的朱董却不留半分情面,这点忙都不肯帮吗?我当时接到你分手的电话,可一连哭了好几天呢。”
      朱施南忍不住说道:“连茵,别演过了,你不是那么喜欢我。”

      “怎么这么说?”
      “我一般不挑太喜欢我的女人交往。”

      初恋分手时,那个女孩子的长发垂在眼前,遮住捂着眼睛颤抖的手。
      高中三年明明看她都笑得活泼,仿佛从来不知道忧愁是何滋味,但大学交往半年分了手时,她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哭泣时,不断颤抖的肩膀和水汽氤氲的眼睛让他想到他妈和梁鸿宝。更主要的是她想说不敢说,想留不敢留的神态让他想到他自己。
      那之后,他就不敢谈这种恋爱了。

      “感情这种事,天雷勾动地火的当然有,但也少。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时间酝酿……”连茵突然醒悟过来,“所以你不给她们时间。”
      复古跑车开至映山影视门口,连茵拿下墨镜殷切地看向他。

      他说:“好,我同意,但只限于已签约的合同期内。如果你在合约期内无法让公司看到你更开阔的上升空间,印山影视不会和你续约。”

      连茵戴上墨镜,徐徐推门。然后她停了一下,一语双关。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遇到一个愿意把时间给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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