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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显技:温知夏修残卷,柳娘邀书坊
听雪斋的晨总是裹着松间的寒气,檐角垂着的冰棱还没化透,温知夏已坐在窗边的案前,指尖捏着细如牛毛的竹镊子,正对着一页残破的宋笺屏息凝神。案上摊着的是谢临舟前几日从旧箱底翻出的半本《春秋注》,纸页边缘脆得像枯叶,几处墨迹被虫蛀得只剩零星残痕,连阿竹都忍不住嘀咕:“将军,这书都破成这样了,还能修好么?”
谢临舟端着刚温好的杏仁茶走过来,目光落在温知夏专注的侧脸上——她额前碎发被晨光染成浅金,鼻尖沾了点细纸屑也没察觉,只盯着纸页上的破洞,另一只手轻轻按着纸边,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纸上的文字。“她既有修复《雪夜词》的手艺,或许能成。”他把茶盏放在案角,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扰了她的专注力。
温知夏这时才抬起头,眼里还带着几分沉浸在工作里的茫然,见谢临舟站在旁边,又看了眼案上的茶,脸颊微微发热:“多谢将军。这书是纸性偏脆的楮纸,虫蛀的地方得先补纸,再用淡墨补全字迹,就是费些功夫。”她说着拿起案边的迷你修复工具包——这是她穿越时唯一带过来的东西,里面的竹镊子、小毛笔、浆糊罐都是按比例缩小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阿竹凑过来蹲在案边,看着温知夏从包里取出一小卷半透明的竹纸,又用细毛笔蘸了点自己调的浆糊,小心翼翼地把竹纸覆在虫蛀的破洞上。“温姑娘,你这纸怎么这么薄呀?跟咱们平时用的纸一点都不一样。”她伸手想碰,又怕碰坏了,指尖悬在半空半天,还是缩了回去。
“这是我按现代的方法做的修补纸,用嫩竹纤维煮过,再捶打得极薄,这样补在旧纸上才不会显突兀。”温知夏一边说,一边用镊子轻轻抚平纸边,让浆糊均匀地粘在旧纸上,“你们宋代的楮纸韧性好,但年代久了容易脆,补的时候得顺着纸的纹理来,不然容易裂。”
谢临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虽不懂修复的门道,却能看出她动作里的妥帖——每一次下镊子都精准得恰到好处,补纸时的力道轻重拿捏得分毫不差,连调墨时都要对着光比对好几次,确保补上去的墨迹和原迹的浓淡一致。他想起自己母亲生前也爱摆弄这些旧书,只是母亲更爱读,不像温知夏这样,能让残破的书页重新焕发生机。
接下来的几日,温知夏几乎都泡在这半本《春秋注》里。白天在窗边修书,傍晚就着廊下的夕阳核对补好的字迹,有时谢临舟会陪她一起坐会儿,给她讲些书中记载的典故,帮她确认补字时的语义是否通顺。有次温知夏对着一处模糊的“盟于葵丘”四字犯难,墨迹残得只剩“盟”“丘”二字,她翻遍了谢临舟书房里的其他版本,也没找到完全对应的记载。
“或许是‘盟于葵丘’。”谢临舟见她对着纸页皱着眉,便指着残痕说,“我曾在边关见过一本旧抄本,里面记载齐桓公九合诸侯,有一次便是在葵丘会盟,字迹与这半本有些像。”他说着取来另一本《左传》,翻到相关章节指给她看,“你看这里的‘葵’字,草字头的写法与残痕里的笔画能对上。”
温知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葵”字的草字头笔画走势,与残纸上的墨迹痕迹严丝合缝。她心里一喜,抬头看向谢临舟时,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光:“多谢将军!我琢磨了半天都没敢确定,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谢临舟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很少见温知夏这样鲜活的样子,平日里她总是温温和和的,只有在聊起古籍、拿起修复工具时,眼里才会透出这样的光。就像此刻,她握着小毛笔,蘸了调好的淡墨,一笔一划地补着“葵丘”二字,笔尖在纸上落下时轻缓而坚定,仿佛不是在补字,而是在把散落的时光重新拼合起来。
转眼过了五日,那本残破的《春秋注》终于修好了。温知夏把书捧到谢临舟面前时,连指尖都带着点骄傲:“将军你看,补好的地方基本看不出来了,墨迹也调得跟原迹差不多。”
谢临舟接过书,轻轻翻开。补过的纸页平整得像从未破损过,补上去的字迹与原迹浑然一体,连纸色都近乎一致,若不是他事先知道哪里有破洞,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他指尖抚过纸页,能感受到温知夏留在上面的细致——连最细微的虫蛀小孔都一一补全,没有一处敷衍。“做得极好。”他抬头看向温知夏,眼神里满是赞许,“这手艺,怕是临安城里的老匠人也未必及得上。”
温知夏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只是做惯了的活计,算不得什么。”
正说着,院门外忽然传来阿竹的声音:“姑娘,将军,墨香书坊的柳娘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柳娘是临安城里“墨香书坊”的老板娘,谢临舟偶尔会把家里的旧字画托她代为售卖,算是旧识,但柳娘很少主动上门。温知夏跟着谢临舟走到前厅时,就见一位穿着月白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女子坐在椅上,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漆盒,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笑着行礼:“谢将军,这位便是温姑娘吧?”
“柳娘客气了。”谢临舟请她坐下,阿竹端上茶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柳娘接过茶盏,目光落在温知夏身上,眼里带着明显的好奇:“前几日听阿竹说,将军这里来了位会修古籍的姑娘,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正好书坊里收了几本残损的孤本,实在找不到能修的人,便想着来叨扰一下,看看温姑娘能不能帮帮忙。”
原来柳娘前几日从一个老秀才手里收了三本南宋初年的词集,都是市面上少见的孤本,可惜保存得不好,有两本的封皮都快掉了,里面还有几页被水浸得字迹模糊,找了好几个修书的匠人,都说“修不了,修了也会毁了原迹”。后来听阿竹说温知夏修复了谢临舟的旧书,便赶紧跑了过来。
“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修好,得先看看书的情况。”温知夏没敢贸然应下,毕竟不同的古籍损坏情况不同,修复的难度也不一样。
柳娘一听这话,立刻把带来的漆盒打开,里面放着三本用蓝布包裹的书:“温姑娘尽管看,若是实在难修,也不碍事。”
温知夏拿起一本,小心地打开蓝布。这是一本《晚晴词》,封皮是暗红色的绫锦,边缘已经磨损得发白,书脊处的线也断了好几根,一翻页就簌簌掉纸屑。再看里面的纸页,有几页被水浸过,墨迹晕开成了淡黑色的斑块,连字都认不清了。
她指尖轻轻拂过受潮的纸页,眉头微蹙:“这书是受潮后又被晒干的,纸性已经变脆了,而且墨迹晕染得厉害,补字的时候得先判断原字是什么,难度有点大。”
柳娘见她看得仔细,心里更有底了,连忙说:“温姑娘若是能修,价钱方面好说,我绝不会亏待你。而且书坊里还有不少古籍,若是温姑娘愿意,以后可以常来书坊帮忙修书,我给你开月钱,比你在别处做活计自在多了。”
温知夏愣了一下,她倒没想过靠修复古籍在宋代谋生。穿越过来这些日子,她一直靠谢临舟收留,心里总有些不安,若是能有自己的活计,既能安身,也能少给谢临舟添麻烦。她看向谢临舟,眼神里带着点询问的意思。
谢临舟见她意动,便对柳娘说:“柳娘既信得过她,便让她试试吧。只是她初来乍到,对临安的情况不熟,以后去书坊,还得劳烦柳娘多照看。”
“这是自然!”柳娘见谢临舟也帮着说话,立刻笑开了,“温姑娘若是愿意,明日便可随我去书坊,我把需要修的书都整理出来,再给姑娘辟个专门的修书隔间,安静得很。”
温知夏握着那本《晚晴词》,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触感,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踏实的感觉。在现代时,她就是靠修复古籍安身立命,如今到了宋代,竟也能靠这门手艺找到立足之地。她抬头看向柳娘,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柳娘信任,我会尽力修好这些书的。”
柳娘见她应下,高兴得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带着漆盒离开。送走柳娘后,阿竹凑到温知夏身边,兴奋地说:“姑娘,以后你就能去书坊干活啦!这样你就有自己的钱了,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温知夏笑着摸了摸阿竹的头,又看向谢临舟,眼里满是感激:“今日多谢将军帮我说话。”
“你有手艺在身,本就该有自己的去处。”谢临舟看着她眼里的光亮,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只是去书坊时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什么事,随时让人回听雪斋说一声。”
暮色渐渐漫进前厅,廊下的灯笼被阿竹点了起来,暖黄的光映在两人身上,连空气里都带着几分柔和。温知夏握着那本《晚晴词》,忽然觉得,或许留在这个陌生的宋代,也不是什么坏事——有能安身的手艺,有温柔待她的人,还有即将展开的、不一样的生活。
第二日一早,温知夏便跟着柳娘去了墨香书坊。书坊坐落在临安城的清河坊街上,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门口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写着“墨香书坊”四个大字。走进书坊,里面摆着几排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各类书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和纸香,让温知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柳娘把她带到书坊后院的一间小隔间,里面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个装着各种修书工具的木盒。“姑娘看这里怎么样?”柳娘指着隔间,“这里安静,没人打扰,窗外就是院子,晒书也方便。”
温知夏走到案前,摸着光滑的桌面,心里满是欢喜:“这里很好,多谢柳娘。”
“跟我客气什么。”柳娘笑着把整理好的几本残书放在案上,“这些都是最近收来的,姑娘先看着修,不急,慢慢来。若是需要什么工具或者材料,随时跟我说。”
接下来的日子,温知夏便在墨香书坊安下心来修书。每天清晨,她跟着阿竹一起出门,穿过清河坊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心里满是烟火气;到了书坊,就钻进后院的隔间,对着案上的古籍,一修就是一整天。
柳娘待她极好,不仅每天给她准备点心茶水,还时常过来跟她聊些临安城里的趣事,教她辨认宋代的纸张和墨迹。有时书坊里来了懂古籍的老主顾,柳娘还会特意把温知夏介绍给他们:“这位温姑娘可是个能人,再破的古籍到了她手里,都能修得跟新的一样。”
有一次,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来书坊找书,听说温知夏会修古籍,便把自己珍藏的一本唐代抄本《诗经》拿了过来。那本书的纸页已经黄得像琥珀,有几页还被老鼠咬了个大洞,老翰林找了好多人都修不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找温知夏。
温知夏接过书,仔细看了看纸性和破损情况,对老翰林说:“老先生放心,我会尽量修好,不破坏原书的风貌。”她花了整整十天时间,用最细的竹纸一点点补全破洞,又用特制的浆糊加固书脊,补字时更是对着各种版本的《诗经》反复核对,确保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
当她把修好的《诗经》还给老翰林时,老翰林捧着书,手指颤抖着翻了好几遍,眼眶都红了:“好,好啊!跟我年轻时见的一模一样,姑娘的手艺真是神了!”他当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温知夏,温知夏不肯收,他却执意要给:“这是你应得的,若是没有你,这书就真的毁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临安城的文人圈子里传开了,不少人都特意把家里的旧书送到墨香书坊,请温知夏修复。温知夏的名字,渐渐成了“古籍修复”的代名词,连柳娘都笑着说:“现在咱们书坊的生意,一半是冲着凉姑娘来的。”
温知夏听了,只是笑着继续手里的活。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与古籍为伴,用自己的手艺让残破的书页重获新生,闲暇时跟柳娘聊聊天,傍晚回到听雪斋,还能看到谢临舟在庭院里浇花,阿竹在厨房里忙活晚饭。这样的日子,平淡却温暖,像听雪斋屋檐下的那盏灯笼,虽不耀眼,却能照亮她在陌生时空里的路。
这天傍晚,温知夏从书坊回来,刚走进听雪斋的院门,就见谢临舟站在梅树下,手里拿着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见她回来,他走上前,把梅花递到她面前:“今日书坊的事忙完了?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温知夏接过梅花,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香,连日来的疲惫一下子消散了大半:“还好,就是修完了一本比较难的书,有点费神。”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梅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娇艳得很。
“那就先歇会儿,阿竹把晚饭做好了,等会儿就开饭。”谢临舟看着她眼底的浅淡青影,心里有些心疼,“若是太累,就跟柳娘说一声,歇几天再去。”
“不用,我喜欢修书。”温知夏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而且,能靠自己的手艺在这里立足,我很高兴。”
谢临舟看着她眼里的光,也笑了。他知道,温知夏就像这枝红梅,看似柔弱,却有着自己的韧性——在陌生的时空里,没有自怨自艾,而是靠自己的本事找到归宿,用细致和耐心,在宋代的生活里,慢慢开出了属于自己的花。
晚风拂过庭院,卷起几片梅花瓣,落在温知夏的发间。她握着那枝红梅,看着眼前的谢临舟,忽然觉得,或许这场穿越,不是意外,而是命运的馈赠——让她在宋时的雪夜遇见他,在墨香与梅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而温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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