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词传：从丫鬟到女官

　　回林府的路不止一条，玉词一直以来走惯的那条不是距离最近的，也不是最好走的，然而她一走就是六年，有时候是有意走，有时是无意，在许多回林府的选择中，她总是选同一条，走其他路的情况也有，但少。

　　比如她现在走的这一条路，不算新路，道路左右都有些什么商铺也都大致记得，就好像她知道在十字交接口有一间茶马驿站，驿站旁便是城门，城门旁也设有同衙门口一样的公告栏，只是城门公告栏张贴的公告数量不多，这些公告是方便刚入城的人看的。

　　“姑娘，要来盏什么茶？”小二哥见玉词停在自己铺门口，热情地迎上来问着话，一边将玉词往一处开阔的座位上迎。

　　玉词没拒绝，入了座，视线停留在城门边上的公告栏处，平常百姓很少在此处看公告，今日却聚了不少。

　　小二哥倒着茶水，瞧着玉词的视线在那边公告栏，便殷勤地介绍了起来，倒茶的哗啦水声穿插着小二哥的话：“前几日巡逻的官爷新换了张公告，说是什么招募，我也不懂字，不知道到底写了些什么，不过听着店里的客官们聊天时听得几句。”

　　小二哥说着时，茶水也倒好推到玉词面前，玉词接过茶水，小二哥见玉词颇有兴趣，便接下去说：“说是祁岭要开个书阁，需要整理些地方志和新旧书册，现在在招募阁士呢。这不，这几日城中识字的都来瞧这个热闹了！”

　　玉词若有所思，祁岭确实有一个书阁，离林府也不远，她此前陪同小姐夫人外出时曾有路过，只是从未靠近，据说书阁里藏书众多，甚至有好些珍稀典籍。

　　林夫人书阁内也有不少藏书，她在收拾书房的时候偶尔也会悄悄翻一翻，夫人没说什么，甚至有时还赏她一两本小书小画什么的，她在付家养成的看书习惯也因此得以延续。

　　只是夫人藏书虽多，但终归不像公家书阁那般，有好些她在付家看过书无法在夫人那儿找到，想来是夫人并不偏好此类，若是书阁真的开了，或许能在书阁找到吧。

　　盯着公告栏的玉词一手端着茶水小口喝着，一边胡乱想着，不知不觉中天竟也就黑了，难怪公告栏前的人不似刚来那会那么多了。

　　茶马驿栈已点起灯，玉词估摸着这会儿林婉她们也该回府了，便起身买单，准备回府。小二哥颇有眼力见地提了一盏小提灯笼给玉词，玉词谢过，从找来的零钱中返了一部分给小二哥当小费。

　　玉词提着灯离开驿站，她想着的是回林府，脚步迈向的方向却是公告栏，白日热闹的公告栏此刻已无人在前，她将灯高举，映亮面前写了字的纸张。

　　确实如小二哥所说，是有关阁士招募一事。

　　招募公告原本贴了好几张，一些已被撕去，留下白白一道胶痕在木栏板上，那些本就是多贴给有意之士的，拿着招募公告也算应聘贴，此刻栏板上还留有不能撕的正式盖了章的一份，以及在旁用较小纸张誊抄的两份。

　　玉词转身回府时，身后的驿站依旧人声鼎沸。从驿站的方向一路去，两旁的店家也陆续点了灯，此刻还未到宵禁，街上还热闹着。

　　她回到林府时，林婉等人果然已经回来了，但她没见到林婉。

　　今日林婉居然早早就睡了，玉词猜林婉可能是白日玩得累了些，她听着小丫鬟给自己传林婉的话，接下小丫鬟给递来的糕点，那些都是甄府的回礼，小姐本想留着和玉词一块吃，然而年纪小实在熬不过倦意，便差了身边的小丫头送来给玉词。

　　玉词将糕点盒提回房中，放在了桌上，这会儿书灵不在，许是在夫人处伺候着。玉词现下也无心吃食，便自个儿胡乱地梳洗了下，回床上歇着，这一日耗费心神的事太多，本以为这些事会让自己翻来覆去，没想到躺下后不久竟也就那样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书灵回来了，玉词在将睡未睡间隐约感觉有人影在床边蹲下又站起，似乎还弯腰靠近，她迷迷糊糊地喊了句什么又睡了去，等醒来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书灵还是没在房中，玉词不确定书灵是回来了又出去了，还是昨晚没回屋。

　　虽然书灵在府中主要是负责内院的管家协理，并不需要亲自伺候夫人，但偶尔也会在夫人处侯夜，就好像上次明岚姐姐休假，书灵姐姐便去替了那几天的侯夜。

　　如果书灵昨晚没有回来，那人影之事许就是睡迷糊了做梦吧。

　　正胡乱想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说是书灵姐姐唤她过去，玉词应了声马上，忙一跃下床，更换衣裳，换衣中途，外衣的袖口中掉落出一封书信。

　　玉词看着掉落在地的家书一时没了动作，忘了门外还有人等着的事，门外小丫鬟又问了一声，问询声拉回她的注意，她一下捡起那信，胡乱地往枕头底下塞去，枕头下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手往里伸时有轻微的沙沙响声，她不记得放了什么，可能是睡迷糊时随手拆下的什么首饰？

　　然而顾不得细想，先去书灵姐姐那儿要紧。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小丫鬟似乎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来叫她，今日本是她的休息日，但休息不休息的也看府里情况，要是忙了，自然也没有什么休息之说。

　　小丫鬟在前停住脚步，玉词跟着停下脚步，这儿离夫人歇息的主屋不远，是个偏院，本来是给林婉准备的，但此处离夫子上课的地方有些远，林婉年纪小，有时贪睡，夫人心疼孩子，就让奶妈等人带着林婉到另一处住，而这里便空了下来，夫人喜静，也就没有再安排其他人住进来，只将其中一间屋子给服侍夫人的大丫鬟们住着。

　　门内本来有说话声，许是听见脚步声，面前的门一下开了，倒省了小丫鬟传话。

　　一张俏丽的脸庞出现在门后，玉词不认得这张脸，见衣着装扮不像贵家小姐，也不像府内服侍的仆隶，正疑惑着该如何称呼行礼，书灵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玉词，你来了。”

　　“书灵姐姐。”玉词向书灵福了一礼。

　　书灵点点头，看到玉词有些疑惑地一会看看自己，一会看看自己身旁的人，便向玉词介绍：“这是你青珠姐姐，常驻外头，负责夫人名下田庄店铺的总管理，你不认得是正常的。”玉词听罢，忙向青珠行礼，唤了声“青珠姐姐。”

　　青珠倒也不在意玉词不认得自己，笑嘻嘻地拍了拍玉词肩膀。

　　玉词跟着两人进屋，三人各自围着一张圆桌子落了座，青珠把玩手中的杯子，书灵喝茶，顺便推了一杯给玉词，两人都没开口说话，玉词盯着茶水不明所以，还是不知道书灵让自己过来所为何事，正想问时，房内的一扇连接主厅的小门被人打开，青珠腾地一下起身，书灵也放下杯子，望向来者。

　　玉词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盯着小门槛迈过来的一双腿，青珠早已迎了上去，书灵也起了身，玉词忙跟着站起来，青珠的背影刚好挡着那人的脸，玉词看不见，等到三人走近才看见。

　　这次不用等玉词投去疑惑的眼神，青珠抢在书灵前开口了。

　　玉词从青珠话语中透露的信息里得知——来者是夫人四个大丫鬟中的另一个，水月。

　　水月和青珠两人是夫人嫁到林府时带来的，书灵则是之后才到的林府，原本还有一个大丫鬟名叫春归，但不知犯了什么事被赶了出去，比玉词早来的明岚从二等升上去，补了春归的缺。

　　青珠脑子灵活，性格活泼，负责管理夫人名下的田宅店铺；水月心思细腻，针线活也好，本负责照顾夫人的日常起居，前两年大公子去学宫备考，夫人念着要有个贴心人照顾，便拨了水月去，今年大公子中榜，随即也成家立业，大公子有了妻子的照顾，便不再需要水月事事照料，水月也就回来了。

　　但水月回来并不是要继续在林府当差，而是要出府。

　　“出府？”玉词疑惑，怎么刚回来便要出府？是要同青珠姐姐去外面协助吗？

　　“是要去外面，但不是协助我，”青珠歪头看水月，后者低着头，白瓷般的脸上飞着一抹红霞，玉词好奇地等青珠继续说，只听青珠停顿片刻后又接上：“你水月姐姐是要去协助岑大哥！”

　　话语刚落，水月没料到青珠竟这般直白地说了出来，又羞又恼，一下用手肘捅向青珠，青珠哈哈大笑着躲开，玉词这下也明白了“出府”的意思，望向书灵。

　　书灵点点头，肯定了青珠的话，说：“大公子即将到新县赴任，夫人想去家庙祈福，给祖宗上香。今日让你来就是说这件事，之前去家庙都是水月协理，水月不在时是我去。只是这段时间府内有其他事，我脱不了身，水月接下来也有不少事情要忙，所以这次你跟着一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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