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

　　第四章

　　何伯迅速抽身翻窗而出，未见任何人，只是脚边蜷卧着一只形态慵懒的猫，舔着打搅的毛发，从嗓子里挤出一声。

　　小丘听见了那动静，神色才缓过来，还好不是冼离。

　　只有何伯知道，窗边一角有一块粗糙的地方有一块白色布料，他上前伸手摘了下来，后是环顾四周，捡起撑木回了房间。

　　何伯进来时，为了不让小丘怀疑，故面带着愁容，小丘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口：“何事？”

　　何伯思量半霎，难言开口：“少爷，还有一事忘记与您禀报。”

　　小丘上下打量何伯，神情中带着阴沉与白日那副模样相差甚远，若不是他们知情，怎会相信傻子会不傻呢！

　　“哦！何伯最近甚是有园中老人风范，学会了知情不报咯！”

　　小丘为自己斟了茶，他垂头饮茶时，掀起眼帘眼中带刀，浸着夜色使小丘眼眸深处藏着深渊。

　　房间内静的只听见茶水撞击瓷器的冷冷声响，热气扑腾却让人心中发寒。

　　“不敢不敢，只是刚才见了那只猫，才想起来，不敢……不敢！”

　　何伯自是见过他家少爷的狠厉手段，进了他园中的人没有一个人想要从这里全身而退，若是背叛他，便没有活着的机会。

　　上个月有个没眼力劲的人，进了百善园，没过一年，就闹着回家，这事彻底恼怒了小丘，整整一天，小丘都未曾从那房间出来过，等到夜晚时，只能见到一具没了五脏六腑和皮肤的尸体。

　　原是寒冬腊月，何伯却惊的一身冷汗，用衣袖不断擦着额头的汗水。

　　“不用害怕，如实说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小丘笑里藏刀，勾起的嘴角如同挂在黑幕上的明月，看着让人发寒。

　　小丘垂眸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随后眼仁朝上看着，周围的空气仿佛连屋外的狂风都无法撼动，如同擒住何伯的脖颈，断绝他的呼吸。

　　“是……是！”何伯额头上已经有了些许汗水，拉着袖子擦着汗水，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真是伴君如伴虎。

　　冼离立在门口，看着眼前的猫一遍一遍的叫唤，那猫见冼离和善，用长尾虚虚缠住冼离的脚踝。

　　“你怎么不回家啊！”

　　冼离蹲下身来，抱起这只讨人喜的猫，窝在他的怀里，眷恋地蹭了蹭，惹的冼离心尖发颤。

　　冼离关了房门，正准备逗猫时，烛光映照的窗前掠过了一个人影。

　　疑心顿起，心想：这么晚了园中还有人走动吗？

　　正准备不管的时候，就听见隔壁传来惨叫。

　　那叫声似乎可以挑破皮肤直达骨髓，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他顿感不妙，难道是刚才那人，他开始起疑。

　　他立马放下手中的猫，夺门而出时，却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吓得他也尖叫了一声，迅速撤开一定的距离，正准备摸腰中的暗器时，他看清了来人。

　　“何伯？”

　　语气中带着疑惑，何伯也听出来了，带着笑解释道：“哦！我刚才在巡视时听到了有人在叫，以为是你，就赶忙跑来了。”

　　冼离带着苦涩的笑容应付了一下何伯，这也太吓人了，他腹诽道。

　　“那边是怎么回事？你们这里还有病人吗？”

　　冼离正准备探头去看一眼隔壁时，却被何伯不经意挡住，对他解释道：“这是园主的特殊病人，每到夜里都会发作一回，这已是常态了，若是你不习惯的话，我可以带你换个地方。”

　　冼离眉头轻蹙，但是不好明面说些什么，就只好，带着笑说道：“不必了就一夜而已，不用这么麻烦，天亮了我也就走了，那个小丘就留在你们这里吧！不然一上一下的麻烦的紧，放在这里我也放心。”

　　他相信隔壁的事不会太简单，若是换了个地方就不方便去探了。

　　“何伯，先去看看他吧！听声音挺难受的。”

　　冼离明里暗里催促他离开，何伯嘿嘿两声，便走了。

　　他关上门后，赶紧捂住胸口，这才没让自己的心跳跳太快。

　　他环绕四周看着这个地方，心中不禁发寒，原来救人的地方也不干净。

　　“耶！你还在啊！”

　　冼离以为这只刚才抱进来的猫会跳窗出去，没想到他会蜷缩在地毯上，舔着绒毛，见冼离蹲下身来，就立刻趴到他身上，开始小声咕噜。

　　冼离刚拉着小猫的爪子就觉得这个触感不对劲，把手拿出去一看，是血！

　　看样子还是很新鲜的血液，张神医不在，那是谁在治疗。

　　想到这里，细长的眉毛轻轻蹙起，满眼疑惑地看向挨着隔壁的墙。

　　冼离心想：这里若是治疗的话见血不意外，毕竟小丘的手臂上也见了血，但是他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会让这种来历不明的猫去触碰小丘的伤口的，那便就要另当别论了。

　　“告诉我，你身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冼离只当时问问，深知他只是只畜牲听不懂人话。

　　不曾想他有灵性答了一声后就往窗外扒拉，冼离立刻会意，打开窗户，不看还好，看了之后，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的捂住嘴，才压下那声冲到喉咙口的惊呼。

　　一堆雪被刨开，露出深褐色的土壤，更深一些里面露出一具腐蚀巨大的尸体，面目全非，感觉距离至今已经死了几个月了，但是……

　　那尸体的腹腔被粗鲁地掏了一个洞，边缘挂着暗红色的冰凌，而里面的脏腑却空空如也。

　　若是仔细听，还能听见他身上有许多蚁兽爬行，啃食的声音，感觉那每一声都是在冼离头皮上行动。

　　让他再也忍不住了，去了茅房，吐了又吐，冼离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了，每当好一些时，一想到那个场景，又开始了。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过了片刻，身体不断被寒风入侵，胃都被似乎冻僵了。

　　回到房间的冼离，不信邪再去看尸体时似乎并不觉得可怕了，并且开始思考。

　　是谁杀了他，冼离心想若是因病去世的话，怎么可能会被人这么随意的埋在这里，而且被人刨了坟也不见人重新盖土。

　　何况死相这么惨烈，可不像是因病去世。

　　黑色的天穹上飞过了融进夜色的乌鸦，盘旋在上空，凄凉的叫声渲染了这骇异的氛围。

　　叩叩叩——

　　“冼离！睡了吗？”

　　何伯突然出声将沉浸在这个事情的冼离吓了一跳，惊得他出了一身汗，差点使他撑着窗户的手收回去。

　　冼离并未回答，只是吹灭了蜡烛，掀被歇下。

　　屋外的何伯见冼离熄了火也不再多说，挥袖离去。

　　翌日清晨，雪停了。

　　冼离起床时，再去窗边看时，却见昨日的坑以被填平，昨夜雪大，今日又停了雪，这个坑肯定是昨夜被填平的。

　　冼离抿唇闷声关上了窗，随后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后，试图平复内心激荡的心情。

　　“不行！我得走了。”

　　冼离喝完后，拉开门抬头准备迈脚出去，却被突如其来的人打乱了步脚，来人挡住了冼离前进的路，惊得冼离后退半步后才看清人。

　　“何伯？！”

　　他内心想着，难道何伯发现了，自己知道屋后死人的事吗？难道要来灭口的吗？

　　冼离呼吸愈来愈重，冼离不论心中有多么的惶恐，紧张，焦虑，都不曾表现在脸上，冼离就是这么个见人言人语，见鬼道鬼话的人，滑溜的很。

　　“这么早？你这是要下山？”何伯眼下泛着乌青，一脸好人样的看着冼离。

　　“啊！我家里来了客人，昨夜本来约好了的，奈何那时天色已晚，不得不在此处借住，如今天已大亮，是该回去了。”

　　冼离扫去心中的不安，直视着何伯的眼睛，若不是自己亲眼瞧见了园内的脏事，他恐怕就要相信眼前这个何伯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好！那我也不做多留，下山的路要小心。”何伯微微颔首，低头时眼中淬满了阴狠。

　　“小心”两个字咬的十分重，听得冼离背后直发毛，但他按下慌张的神色，一抹笑容坦然出现在冼离的脸上，点头应下后便辞去。

　　冼离与何伯擦肩而过的瞬间，何伯原本和善的目光，转换成了阴谋的狠毒，余光看着冼离离去的背影，徐徐转身，搭着手垂在身前：“你若是不曾发现他，或许也不会死的这个快。”

　　冼离在走之前，趁四下无人，偷溜进了东院，他猫着腰，静步走在雪上，他心想：这个百善园不安全，小丘一个人在这里，定会同昨夜那人一般死的不明不白。

　　小丘正坐在屋内拣着草药，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顿时警觉，睨了一眼未关的窗户，见身形，小丘嘴角轻勾——是冼离。

　　咚咚——

　　门框被人敲响，小丘眸中的神情被清澈代替：“谁啊？”

　　冼离靠着门，头向里面微微侧着，听见了小丘疑惑的语气，出言：“我！冼离。”

　　冼离压低了嗓音，说话时眼睛还不忘四处打探，生怕半路钻出个人来。

　　冼离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推门而入，拉着小丘的就往外走。

　　“怎么了？”小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冼离一把拉着拽走了。

　　小丘死死跟上冼离的脚步，嘴上虽疑惑地说着，但是步子是越迈越大。

　　“昨夜我发现了一个死相十分惨烈的尸体，我觉得这儿不安全。”冼离出门对着小丘使眼色，让他跟紧自己。

　　此话一出，四周都围绕着血腥气，让冼离犹如回到了昨夜那阴森的环境中，让他脊背发凉。

　　小丘也装作不懂得的样子，搭话道：“那你干嘛要带我走啊！你一个人走了不更好吗？”

　　冼离听了小丘的话，不满意地啧了一声：“你要知道，就算遇到危险，只要是你在意的人，无论多危险都要去在意他，去救他，这是不论重不重要的事。”

　　“那我是冼哥哥在意的人对不对！”

　　小丘很快就抓住了其中的一个要点，亮着眼睛对他说道。

　　“是的，不过我们说话得小声一点，不然的话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两人边走边说，当快要走到大门时，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谁听见了不好？”

　　一道声音从鬼鬼祟祟的两人身后传来，冼离僵硬地转头，再见到是何伯时，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何伯！”

　　冼离心虚地叫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眼神不好意思落在对方身上，这样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变化。

　　何伯并未答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诡异的寂静让冼离察觉了不对劲，定睛一瞧，何伯的眼仁何时染成了绿色。

　　透净的绿色中含着沼泽般的黏腻，似是鼓起的脓水包，平静的外表下掩盖了一层深不见底的沼泽深渊。

　　瞳孔深处如同深山的小路，吞噬了所有的阳光包括他们。

　　冼离只是与他对视一眼，浑身就开始使不上劲，这种感觉如同在许大哥家中一般，无助的跟溺水的死者一般。

　　“小丘，我数三二一，你就跑！”

　　冼离自知不能全身而退还不如能保一个是一个。

　　他全然不知，此时的小丘神情镇定，手中开始捏诀，嘴中念念有词。

　　但是听见冼离这般为自己考虑，稍稍歪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冼离的侧容，很好看，只需要一眼就可以让小丘沉迷，不过……

　　再好看也是要死的。

　　“那你呢冼哥哥？”小丘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神情焦灼地说道。

　　“我自有办法，我说跑之后，你就立刻马上往山下跑去”

　　冼离抛开了自己的生死，此时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想：何伯成了毛头怪，自己一个人没有武器傍身，小丘怎么才能逃！

　　而小丘低头看向冼离牵着自己的手，一股温暖涌入他的手掌心，小丘不解，他为何愿意舍弃自己的命来保全自己。

　　“那你呢！”

　　这一句话，是小丘背后的真实人，所说的话，很轻就像冼离对待自己的生命一般，轻视。

　　正在思考的冼离愣了一下，回神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逃不了了。他转头看向小丘时，他眼中的神情同以往的清澈坦荡不一样，带着不解，疑惑，冼离所做的一切，让小丘对人类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原来，那些残忍的人类也会为别人思考，甚至把自己忘了。

　　“我不重要，你只顾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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