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新淬胭脂烫

　　谢韫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的软刀，轻松切入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中。他摇着扇，踱步进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阿阮与萧断鸿之间，恰好隔断了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这位军爷，好重的煞气。”谢韫笑容不变，描金扇指向萧断鸿腰间的弯刀，“我这铺子小，都是精细药材，可见不得血光。若有吩咐，不妨对我说？”
　　萧断鸿的目光终于从阿阮身上移开，落在谢韫脸上。眼前这人，月白长衫，风流倜傥，嘴角带笑，眼神却像深潭，看不透底。与画像上“毒菩萨”的妖媚女子形象天差地别，但“药王谷弃徒”这几个字，却莫名契合。
　　“你，是店主？”萧断鸿的声音依旧干涩冰冷。
　　“鄙人谢韫。”谢韫微微颔首，扇子摇动间，那股异香愈发明显，似花香又似药香，钻入鼻息，竟让人有些心神微眩，“军爷远道而来，指名要找什么‘毒菩萨’？怕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儿只有治病救人的药材，和安分守己的伙计。”
　　他侧头，对身后的阿阮温和道：“阿阮，没事了，这位军爷是来找人的。你去后院看看炉子上的药煎好了没有。”
　　阿阮如蒙大赦，连忙点头，怯生生地看了萧断鸿一眼，快步低头从旁边溜走，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布帘后。
　　萧断鸿下意识想拦，但谢韫扇子一横，巧妙拦住了他的视线。
　　“军爷，”谢韫笑容微敛，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吓坏我的药童了。她胆子小，又是个哑巴，经不起您这般阵仗。您说的‘毒菩萨’，究竟是何方神圣？或许谢某能提供些线索？”
　　萧断鸿盯着他，手仍按在刀柄上：“波斯商队悬赏重金，通缉一名眉间有朱砂痣、擅用奇毒的女子‘毒菩萨’。你铺里的药童，很像。”
　　“哈！”谢韫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扇子一合，轻敲掌心，“军爷，这世上眉间有朱砂痣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凭这个，您就要在我这救死扶伤的药铺里动手拿人？再说，阿阮是我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孤女，来历清白，手脚勤快，就是性子怯懦，您说她是用毒高手？这可比话本还离奇了。”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着萧断鸿的风尘仆仆和北地装束，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倒是军爷您，北疆的戍边英雄，怎会千里迢迢跑到江南胭脂巷，追查一个波斯商队的悬赏？莫非……是私仇？”
　　“私仇”二字，像一根针，精准刺入萧断鸿心底最痛的旧疤。帅旗燃烧的画面骤然闪过脑海，他的指节捏得发白，周身寒气更盛。
　　谢韫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自顾自又道：“不过，军爷既然开口了，谢某倒也想起一桩事。约莫两月前，确有个波斯商人来我这儿，打听一种西域奇毒‘醉生梦死’的解法，说他的同伴便是被一个眉心有痣的女子所害。我当时只当是奇闻轶事，未曾留意。如今想来……或许军爷真该去西域寻访，而非在我这温柔乡里，为难一个哑巴药童。”
　　他的话半真半假，既提供了些许线索，又将矛头引向别处，言语间滴水不漏。
　　萧断鸿沉默着。谢韫的话无可指摘，那药童的表现也确如受惊小兽，看不出丝毫破绽。但他沙场搏杀练就的直觉，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这药铺太过平静，这店主太过从容，那药童的惊慌……似乎也过于恰到好处。
　　那点朱砂痣，像一根刺，牢牢钉在他眼里。
　　“我会查清楚。”良久，萧断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若她真是……你这药铺，护不住。”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通往后院的布帘，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谢韫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走到门口，望着萧断鸿消失在华灯初上的巷口，眼神变得幽深。
　　描金扇“唰”地展开，轻轻扇动。
　　“北狼南嗅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阿阮啊阿阮，你这点朱砂，招来的可不是蝴蝶呢。”
　　后院，阿阮靠在门边，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脸色苍白。窗外，隐约传来远处萧断鸿马蹄声远去的声音。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眉间那点滚烫的朱砂，眼底再无半分怯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警惕与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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