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境往昔录

　　于是，半个小时后，他整个人就面无表情的被谢仰圈在了怀里，是的，这就是所谓的好办法，他现在只能和他共骑一匹马，没办法，人是谢仰执意要留下的，现在也只能让他负责。
　　裴止硬生生忍着把身后人踹开的冲动，嗤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谢仰干笑两声：“哈哈，这不是情势所迫嘛，你也不想一个人走过去吧？忍忍好了，忍忍就好了。”
　　裴止确实忍了：“那我们换个位置，你在前面我一直要驼着背，不舒服。”
　　谢仰有些不理解：“那你就直起来啊，驼着干嘛？”
　　似乎终于是找到可以报复他的地方了，裴止冷笑：“那你先停一下。”
　　谢仰以为他是想要一个仪式感，便依言照做：“好了，然后呢，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下一秒，裴止的头就直就磕到了谢仰的脸上，他忍不住惊呼：“我靠，这可是我的妈生脸啊。”
　　裴止侧头看着他，礼貌发问：“现在可以换了吗？”
　　最后谢仰还是忿忿不平的换了：“长得高了不起了啊，我还183呢。”
　　裴止没有理会他，而是神清气爽的直起自己的腰杆子：“我才17岁，以后还能长，而且我现在比你还高一点哦。”
　　谢仰：“……”
　　给孩子都气自闭了。
　　前头的江落有些欣慰的笑了：终于有人能治他了。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将将就就的挤了一路，期间，江落和谢川轮番上阵，试图从裴止身上找到一些关于他家世的蛛丝马迹，可是最后都被他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江落：“不知道裴公子家中都做些什么生意？”
　　裴止：“开酒楼乐坊的。”
　　谢川：“那裴公子家中有几口人？”
　　裴止无辜：“忘了，但是挺多的。”
　　谢川点点头：“那令尊身体如何？”
　　裴止没什么所谓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已经死了哦，现在家里是我大哥在当家。”
　　谢川抿唇：“抱歉。”
　　裴止只是笑笑，不太在意：“没事。”
　　见情况不对，谢仰火速出来解围：“裴兄，你说这马会不会半道被就我们俩累死了？”
　　裴止微笑：“那我骑着你过去就好了。”
　　谢仰：“……”
　　呵呵，不演了吧，原形毕露了吧，你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当然，后面谢仰老实了一路。
　　就在快要抵达北恒荒地时，他们还是一致决定先去一趟它周边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集市。
　　因为每年都有不少商队和过路行人要从这里绕开北恒，赶到其他九境去卖货送礼，所以他们都心照不宣的在这一带设立了一个落脚点，最开始只是一个算不上舒适的小茶摊，直到后面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也嗅到了商机，居然在这开起了酒楼客栈，甚至还办的模有样，吸引了不少过路人去歇脚消费，再到后来，这个酒楼慢慢被人宣扬开来，不少人慕名来到这里参观，因为不用纳税给上头，周围还有现成的木料，所以有一小部分人当场就选择留下开店，支棱起了自己的小摊子，于是时间久了，这里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热闹华街。
　　看着不远处吵闹喧嚣的集市，谢仰突然就露出了他的邪恶微笑：“诸位且慢。”
　　……
　　因为连着赶了好几天路，几个人早就累到精疲力尽了，最后还是决定先在这里养精蓄锐，住上几天，等到休息好了再出发去北恒。
　　于是当天下午，他们就找了一家生意火爆的客栈住下了，说实话，谢仰对这里是真的特别好奇，一个建立在荒凉枯地的热闹集市里，到底会有多少好东西？
　　说其他人不好奇肯定是假的，于是，五个人洗好澡之后，就一齐在客栈楼前汇合了，谢仰一脸严肃：“都到齐了吗？”
　　苏皎上前一步：“都齐了！”
　　谢仰满意：“很好，那现在按照之前在枯林里排练的来，开始报数！”
　　苏皎兴致勃勃举手：“1！”
　　谢川虽然无奈，但还是愿意惯着他来：“2。”
　　江落是唯一一个没什么感觉的人：“3。”
　　只有裴止给了他一个白眼：“4。”
　　全程看着他从求人参加到特训和实操的小统：“……”
　　也就是哥几个脾气好，但凡换成它，直接就给谢仰砍成臊子了。
　　在这期间，街上频频有路人回头，满眼疑惑的看着他们这支整齐的队伍，似乎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景象，人群中心的谢仰直接选择了忽视，既然他敢玩，就肯定做好不要脸的准备了：“好，既然齐了，那我们就走吧。”
　　哈哈哈哈，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看着裴止下意识避开那些人视线的动作，他心情大好，不枉他几个小时前连求带威胁的拜托他，真就是风水轮流转，报应虽晚但到啊，他也绝对不会告诉他们，这其实就是他专门用来报复裴止的计划。
　　晚间的集市比白日里还要热闹些，甚至连周围那些没被人砍掉的枯树上，都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红色灯笼，看上去格外的喜庆漂亮。
　　苏皎有些新奇的看着面前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小摊，一只手还拽着江落的袖子：“哇，师姐，这些东西都好漂亮啊。”
　　谢仰走在街道的最中央，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他的耳边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乐楼的琵琶声，和周围人叽叽喳喳混在一起的说笑声，似乎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天，好多人。”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边会有这么多人，不然之前肯定会先换一条街逛的，毕竟他现在还不想被挤成人干，很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他只能被拥挤的人潮带着，慢慢往上边挪去，因为四周太吵杂，他甚至都没能听到身后人让他慢点的呼唤。
　　嘿嘿，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他好好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宝贝吧。
　　这次，就连一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的小统也有些心痒了：“喂，小仰子，去前面那个摊子看看呗，那里人多，肯定有好东西。”
　　谢仰有些鄙夷：“啧啧啧，庸俗。”
　　这边才刚说完小统，他就抬步往那边走去了，小统见他这样，都要气死了：“不是说庸俗吗，你过去干嘛？”
　　谢仰故意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我又没说我不庸俗。”
　　小统：“……”
　　好了，这下是真的气死了。
　　人群里面，掌声阵阵，欢呼不断，听得谢仰心里直发痒，他站在乌泱泱人群的外围，扒拉着周围一个挨着一个的人，试图往里面挤去，但他才刚进去半边身子，外头就被人扯住了胳膊，他一脸莫名其妙的回头：“谁啊，干嘛动手动脚的，不知道我……”
　　身后，裴止松开手，似笑非笑的抱臂看着他：“不知道你是谢仰是吧，刚才我们几个叫你的时候，你但凡回头看一眼呢？”
　　听到他这么说，谢仰这才发现苏皎他们几个已经不见了，他顿时有些大惊失色：“啊，他们人呢？”
　　现在只有男二和他在，万一他悄无声息被裴止做掉了怎么办？
　　裴止一脸无辜的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后脑勺又没长眼睛，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看吧？”
　　话音刚落，裴止就有些好奇的朝人群张望了两眼：“喂，里面干嘛呢？”
　　谢仰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会被他灭口，但在听到这话后，注意力也瞬间跑偏了：“不知道啊，我还没进去呢。”
　　裴止挑眉：“要不然我们现在去看看？”
　　谢仰火速比了一个ok的手势：“正有此意。”
　　于是，他们俩一个跟着一个，弯着腰低下头就开始朝里面挤，像极了两只偷偷摸摸往别人家里钻的老鼠，周围的人被他们撞到以后，都有些不满的叫嚷起来：“诶诶，都别挤啊，挤什么呢？”
　　裴止闻言，下意识把头压的更低了，假装自己没听到，在他前面的谢仰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招呼着他加快了速度，最后好不容易才挤到前头，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这里支了个台子演皮影戏。
　　谢仰稍微站的久一点就容易累，索性就和其他人一起，直接蹲在地上看，一旁的裴止似乎也对这东西感兴趣，见他蹲下了，就跟着一起蹲在了边上。
　　台上还有人在给看客报幕：“下一出我们将要上演的是，季公子为爱与亲人决裂，负气离家，殊不知，他的心上人早已离开京都，仗剑天涯去了。”
　　周围的人也非常给面子，纷纷鼓起掌来：“好！”
　　谢仰饶有兴味的看着戏幕上的小人，一边听着幕后传来的标准戏腔：“父亲，孩儿此生，非她不娶！”
　　听到这，他忍不住皱皱鼻子，随口吐槽了两句：“嘿，这哥们不厚道啊，嘴上说着爱人家，其实连给人家赎个身的想法都没有。”
　　裴止敷衍点点头：“嗯嗯，确实。”
　　他们一直看到第十二场，也就是“季公子为爱放弃家业，孤身前往江湖寻找爱人。”
　　大致看完这场戏以后，谢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男主就是个纯废物，和女主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和别的女人藕断丝连，卿卿我我，等到人家女主彻底死心了，离开了，他才追悔莫及，彻底和那些人斩断纠葛，跟在她的身后试图求得原谅。
　　他有些感慨：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渣男追妻火葬场啊，唯一让人满意的一点大概就是女主到最后也没有原谅男主，而是独自飞升成仙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后边会莫名其妙多了个修仙情节吧。
　　等到老板开始拿着东西下来收看客的赏钱时，谢仰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很晚了，趁着老板还没到这边，他有些意犹未尽的从地上站起来，拽着裴止就走：“走走走，看看他们回去没。”
　　他没钱。
　　从那离开以后，裴止就不动声色的挣开了自己的手：“嗯。”
　　返程的路上，原本拥挤的街道也空旷了不少，周边灯火通明的店铺也陆陆续续开始打烊，这样明显的变化莫名让谢仰觉得有些不适应，他看着四周寥寥无几，还在顽强营业着的店铺，有些不解：“都这么早就打烊了吗？”
　　裴止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悠悠往他们落脚的那家客栈走着，途中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懒洋洋开口了：“对了，谢仰，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
　　两人淡淡的影子被打在青石地板上，天上的月辉将它们的无限拉长，延伸，又让它们纠缠，交叠在一起，仿佛是多年未见面的情人在低语，耳鬓厮磨着。
　　谢仰直觉他这个问题肯定有诈，所以下意识选择了骗他：“清宁山。”
　　那是江落和苏皎的家，他叫江落姐，那个小老头又和他“爹”是旧相识，四舍五入一下，清宁山也勉强能算是他的家吧，想到这，谢仰心里多了点安慰，他可没骗人。
　　不过回去以后还是要提前和他们串一下口供。
　　裴止貌似没有听过这个地方，思考了好半天还是放弃了：“那是哪里？”
　　谢仰：“……”
　　哈哈，他也不知道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谢仰一个人头脑风暴的时候，身后有人拿东西砸在了他的背上，很轻很轻，就像在给他挠痒痒一样。
　　谢仰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谢川他们三个笑着站在后边看他们，而罪魁祸首苏皎的手上，还捏着几个小纸团：“你们俩今晚去哪里了？”
　　看到是他们，谢仰松了口气，马上就凑过去看他们买的东西了：“去西边看了一会皮影戏，你们呢，买什么了？”
　　苏皎大大方方的亮出一支漂亮的白玉发簪：“我就买了根簪子，师姐他们把马牵到南边卖掉以后，还买了几把弓和一些药材，说是到时候以备不时之需用。”
　　江落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或许是因为离雪域太近了，所以就连这里的风，也比在川琅时凉上许多，他的身后，苏皎戴着新买的发簪，拉着江落的手问她好不好看，走在最后面的谢川手上拿着他们新买的弓，眼尾还带着浅浅的笑，看着独自一人走在前面，背影有些孤寂萧索的少年，谢仰脑子一抽，突然就像发神经一样扑了上去：“裴哥哥～，人家好寂寞哦，你陪陪我嘛。”
　　裴止下意识扶稳他，但还是有些无语：“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谢仰一脸无辜：“没啊，我就是看你走的太快了，想让你等等我们而已。”
　　裴止一脸冷酷无情：“你长高了也可以这么快。”
　　突然又想到什么，他忍不住补了一句：“哦，抱歉，忘记你现在已经没办法长了。”
　　谢仰闻言，故作痛心的捂住胸口：“裴兄此言，当真是叫谢某心碎。”
　　“哦。”
　　“冷漠无情。”
　　“那你打我好了。”
　　……
　　谢仰现在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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