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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5
文艺汇演当天,林嘉树发挥失常,弹错几个音符。演出结束后鹿晚晴在后台发现他情绪低落,主动安慰并分享自己首次登台演讲时忘词的糗事。林嘉树被逗笑,两人第一次轻松交谈。
林嘉树发现鹿晚晴对天文有兴趣,邀请她周末一起去郊外观测流星雨。鹿晚晴兴奋不已,精心准备却遇上大雨,观测活动取消。两人改在咖啡馆聊天,发现彼此都喜欢《三体》,相谈甚欢。
鹿晚晴的生日,她收到一个匿名礼物——林嘉树手制的星图投影灯。她不知道这是苏彤"泄密"的结果,感动得彻夜难眠,决定要更主动一些的鹿晚晴,像是给心里装了个小马达,做什么都带着股雀跃的劲儿。
她开始在物理课上格外认真,遇到不懂的题就抄在小本子上,想着下次在图书馆“偶遇”林嘉树时,或许能鼓起勇气问一句。虽然她知道,以林嘉树的水平,这些基础题可能简单得像1+1,但能找到搭话的由头,就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大胆的尝试了。
周五下午的自习课,鹿晚晴抱着一摞要分发的校刊,特意绕到高二(3)班门口。她假装在找他们班的宣传委员,眼睛却像装了雷达,在教室里飞快地扫了一圈。林嘉树果然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演算着什么,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
“同学,请问你们班宣传委员在吗?”鹿晚晴问旁边的女生,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应该在办公室吧。”女生指了指走廊尽头。
鹿晚晴点点头,转身时“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怀里的校刊哗啦啦掉了几本。她心里咯噔一下,正手忙脚乱地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按住了散开的本子。
是林嘉树。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弯腰帮她把校刊一本本摞好。“小心点。”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刚从题海里抬起头的沙哑。
鹿晚晴的脸“腾”地红了,接过校刊时指尖都在抖:“谢、谢谢。”她瞥到他指间还沾着点蓝黑墨水,想起自己小本子上的物理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太刻意了,还是算了。
林嘉树似乎看穿了她的局促,目光落在她怀里最上面那本校刊上,封面上是文艺汇演的照片,有他弹钢琴的侧影。“这期校刊,你做的?”
“嗯!”鹿晚晴眼睛一亮,赶紧点头,“摄影和排版都是我们部负责的,你看这张照片……”她翻开内页指给他看,“是不是还挺清楚的?”
他凑近看了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书页上。“挺好的。”他顿了顿,忽然说,“周六下午我去旧图书馆整理物理竞赛的资料,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过来。”
鹿晚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这是……在主动约她?她用力点头,生怕慢了一秒他就会反悔:“有时间!我正好要去还书!”
周六下午,鹿晚晴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旧图书馆。她特意穿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是苏彤说最显气色的那件。她在书架间来回踱步,手里攥着那本早就该还的《星空图鉴》,耳朵却竖着听门口的动静。
林嘉树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物理书。他看到站在书架旁的鹿晚晴,嘴角弯了弯:“来得挺早。”
“刚、刚到。”鹿晚晴连忙把书递过去,“我来还书。”
他接过书放在桌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对了,这个给你。”
鹿晚晴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天文观测的简易图表,上面用铅笔标注着近期可见的星座位置,还有一行小字:“下周天气好的话,或许可以试试肉眼观测猎户座。”
她抬头看向林嘉树,他正低头整理资料,耳朵尖却悄悄红了。鹿晚晴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融融的。原来他记得,她在咖啡馆说过最喜欢猎户座。
那天下午,旧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鹿晚晴没敢再打扰他,就坐在不远处的位置,假装看校刊,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追随着他的身影。
阳光慢慢西斜,透过窗户在地上画出长长的光斑。林嘉树合上最后一本资料时,鹿晚晴赶紧把小本子拿出来,鼓足勇气:“那个,林嘉树,我有几道物理题……”
他看了看她递过来的题,又看了看她紧张得发红的脸,忽然笑了:“我给你讲讲。”
他的声音很轻,讲解时会微微俯身,带着淡淡的墨水味。鹿晚晴听得格外认真,却又忍不住想,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听物理题都觉得是件甜美的事。
离开图书馆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鹿晚晴偷偷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心里的小马达转得更欢了——或许,这一次,她真的可以再勇敢一点。周日的午后,鹿晚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那盏星图投影灯发呆。天花板上的星河缓缓转动,猎户座的腰带三星明亮得像缀在黑丝绒上的钻石,她忽然想起林嘉树递来的观测图表,笔尖划过纸张的力度似乎还留在那几行小字里。
“晚晴,苏彤找你。”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慌忙关掉投影灯,趿着拖鞋跑出去。苏彤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个包装花哨的盒子,见她出来就挑眉:“寿星公,补送你的礼物,拆开看看?”
鹿晚晴拆开一看,是个印着星空图案的笔记本。苏彤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我帮你打听了,林嘉树周末常去学校附近的旧书店,说是找绝版的物理教材。”
鹿晚晴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指尖摩挲着笔记本封面:“你怎么打听的?”
“山人自有妙计。”苏彤冲她挤眼睛,“机会给你创造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周一放学,鹿晚晴抱着苏彤给的“情报”,绕路去了那家旧书店。书店藏在巷子里,门头挂着块褪色的木牌,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她在书架间转了两圈,果然在最里面的角落看到了林嘉树。
他正踮着脚够最高一层的书,校服后背被扯出好看的弧度。鹿晚晴悄悄走过去,假装看旁边的天文书籍,耳朵却紧紧盯着身后的动静。
“要帮忙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林嘉树回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摇了摇头:“不用,快够到了。”他指尖终于碰到书脊,抽下来时带落了几本小册子,散在地上。
鹿晚晴赶紧蹲下去捡,手指不小心碰到其中一本——封面上印着《天文爱好者》的字样,还是去年的旧刊。她抬头时,正对上林嘉树的目光,他手里拿着本《费曼物理学讲义》,却盯着她手里的小册子看。
“你也看这个?”他问。
“嗯!从初中就开始订了。”鹿晚晴像是找到宝藏,连忙翻开册子,“你看这篇关于木星极光的报道,后来NASA发的新照片证实了……”
她语速飞快地说着,林嘉树就靠在书架上听,偶尔插一句“磁场偏转角度计算很复杂”,或是“等离子体逃逸模型有新进展”。鹿晚晴越说越兴奋,直到发现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才意识到自己吵到别人,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下周有场天文讲座,在市科技馆。”林嘉树忽然说,手里转着那本《费曼物理学讲义》,“有多余的票。”
鹿晚晴的眼睛亮得像星图灯:“真的?”
“嗯。”他从书包里拿出张票递给她,边缘有些卷角,像是揣了很久,“周六下午两点。”
那张票被鹿晚晴夹在苏彤送的星空笔记本里,每天睡前都要拿出来看一眼。讲座当天,她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科技馆,却在门口看到林嘉树已经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瓶橘子味的汽水——是她上次在咖啡馆无意中说喜欢的牌子。
“等很久了吗?”鹿晚晴跑过去,额角沁出薄汗。
“刚到。”他把其中一瓶递给她,瓶身带着冰镇的凉意,“进去吧。”
讲座讲的是暗物质探测,满是专业术语,鹿晚晴听得半懂不懂,却看得格外认真。她发现林嘉树听讲座时会微微皱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在跟着计算。中场休息时,他忽然在她笔记本上写下一串公式:“这是他们模型里的漏洞。”
鹿晚晴看不懂公式,却看懂了他眼里的光,比讲座屏幕上的星图还要亮。
走出科技馆时,夕阳正浓。林嘉树忽然说:“上次咖啡馆说的《三体》,我带了第三部,你要不要看?”
“要!”鹿晚晴连忙点头。
他从书包里拿出书,扉页上有他的名字,字迹清隽。鹿晚晴接过书时,指尖碰到他的手,这一次没像上次那样缩回去。她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忽然想起自己在日记本里写的那句话——或许该勇敢一点。
原来勇敢一点的感觉,是像此刻这样,连空气里都飘着橘子汽水的甜。从科技馆回来的路上,鹿晚晴一直把那本《三体Ⅲ》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书的扉页上,林嘉树的名字旁边还留着淡淡的铅笔印,大概是写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倒显得格外生动。
她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书放进书桌最显眼的位置,然后翻开苏彤送的星空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2018年9月11日,和林嘉树一起听了天文讲座,他给我讲了暗物质模型的漏洞,虽然没太听懂,但好像离他的世界近了一点点。”
写完又觉得太直白,想划掉,笔尖悬在纸上半天,终究还是舍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鹿晚晴像是找到了新的动力。她不再只满足于在图书馆或走廊里“偶遇”,而是会借着还书的由头,去高二(3)班门口等林嘉树。有时他在做题,她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里等;有时他刚好出来,两人就并肩走一段路,从教学楼到图书馆,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总能被他们走出漫长又甜蜜的滋味。
她会跟他讲校刊排版时遇到的趣事,讲宣传部的学弟学妹有多调皮;他则会偶尔提起物理竞赛的题目,说起宇宙里那些奇妙的现象。鹿晚晴听不懂那些复杂的理论,却喜欢听他说话的语气,平静又专注,仿佛在描述一个触手可及的星辰大海。
有一次,两人走在落叶满地的小路上,林嘉树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空说:“你看,今天的云像不像蟹状星云?”
鹿晚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天边的云朵确实像一团扩散的星云,边缘带着淡淡的金边。“像!”她用力点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林嘉树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落叶,声音很轻:“以前经常看天文纪录片。”
鹿晚晴忽然想起苏彤说过,林嘉树好像很少提家里的事。她没敢问,只是笑着说:“那下次有好看的纪录片,你可以推荐给我吗?”
“好。”他答应得很干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秋意越来越浓,校园里的银杏叶铺了一地金黄。鹿晚晴的笔记本上,关于林嘉树的记录越来越多,有他喜欢在咖啡里加两勺糖,有他解不出题时会轻轻咬着笔杆,还有他看到流浪猫时,会悄悄从书包里拿出猫粮。
她觉得自己像个贪心的收藏家,一点点收集着关于他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拼凑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林嘉树。而这个林嘉树,比她初见时那个遥远的侧影,要温暖得多,也真实得多。
周五下午,鹿晚晴在图书馆整理照片,忽然发现相机里存了好多林嘉树的样子——有他在辩论赛上皱眉的瞬间,有他在旧书店踮脚够书的背影,还有他在科技馆听讲座时专注的侧脸。她翻看着这些照片,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找出一张最满意的照片,是那天在旧图书馆,他低头给她讲题时的侧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温柔得不像话。鹿晚晴把照片洗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贴在星空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旁边写了一行小字:
“希望这个秋天,可以再长一点。”
写完,她合上笔记本,抬头望向窗外。林嘉树就坐在不远处,正低头看着书,侧脸在夕阳下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鹿晚晴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想,或许不用等到秋天结束,她就能攒够勇气,把这份藏在笔记本里的心事,轻轻说给他听。鹿晚晴开始期待每个周五的图书馆时光。她会提前把周末要问的物理题抄好,用红笔在旁边画个小小的星星记号,像是给自己的勇气打个气。
这天下午,她刚在老位置坐定,就看见林嘉树抱着书走过来。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蓝黑墨水,像是刚写完什么重要的演算。
“这道题,”鹿晚晴把小本子推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她赶紧缩回手,“我还是没弄懂。”
林嘉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他的呼吸落在纸页上,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鹿晚晴忽然想起,他书包里总放着一盒薄荷糖。
“这里,”他指着图上的箭头,“摩擦力方向应该与相对运动趋势相反。”
鹿晚晴盯着他的手指,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喜欢吃薄荷糖?”
林嘉树抬眼看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点了点头:“嗯,提神。”
“我知道有家店的柠檬薄荷糖很好吃,”她鼓足勇气说,“下次带给你尝尝?”
他的睫毛颤了颤,低头继续写字:“好。”
那天的阳光格外好,透过爬满常春藤的窗户,在他发间织出细碎的金网。鹿晚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弯弯绕绕的物理公式,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放学时,苏彤在图书馆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就冲她挤眼睛:“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鹿晚晴把小本子往身后藏,脸颊发烫:“就、就问了几道题。”
“我可是看见你们俩头凑在一起呢。”苏彤坏笑着拽她的胳膊,“坦白从宽,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不知道啦。”鹿晚晴嘴上否认,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走到校门口时,鹿晚晴忽然看见林嘉树站在公交站牌下,手里拿着两罐橘子汽水。他像是在等谁,目光在来往的人群里逡巡,看到她时眼睛亮了亮。
“给。”他走过来,把其中一罐递给她,还是冰镇的,罐身凝着水珠。
鹿晚晴接过汽水,指尖被冰得一缩:“谢、谢谢。”
“刚好路过便利店。”他解释道,像是怕她多想,“看到有这个口味。”
苏彤在旁边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挤眉弄眼地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啦!”说完一溜烟跑了。
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橘子汽水的甜香。鹿晚晴捏着冰凉的罐身,没话找话:“你……等公交吗?”
“嗯,”他点头,“你呢?”
“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回去。”
“那我送你一段?”林嘉树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风吹走。
鹿晚晴的心跳瞬间跑到嗓子眼,她用力点头,生怕自己一犹豫,他就会收回这句话。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会碰到一起。鹿晚晴偷偷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原来喜欢一个人,连沉默的空气都是甜的。
快到巷口时,鹿晚晴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颗柠檬薄荷糖:“这个,给你。”
林嘉树接过去,糖纸在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薄荷的清凉气息在空气里散开。
“很好吃。”他说,眼里带着笑意。
鹿晚晴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真的可以再长一点。从巷口分开后,鹿晚晴的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口袋里那罐没喝完的橘子汽水还带着凉意,她时不时摸一下,指尖沾着的水珠像藏了颗会发烫的星星。
第二天清晨,她在书包侧袋里塞了一小袋柠檬薄荷糖,想着等会儿在教学楼门口“偶遇”林嘉树。可站在走廊里等了两节课的课间,都没见他出来。倒是苏彤抱着作业本经过,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戳了戳她的额头:“望夫石啊?林嘉树被赵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说是物理竞赛的事。”
鹿晚晴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之前在楼梯口听到的对话,赵老师似乎一直想说服林嘉树参赛。
第三节课后,她终于在通往操场的小路上看到了林嘉树。他走得很慢,背影看起来有些沉。鹿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追上去,把薄荷糖从口袋里掏出来递过去:“给,昨天说的那个,多带了几颗。”
林嘉树停下脚步,接过糖袋时手指碰了碰她的指尖。“谢谢。”他的声音有点闷,“赵老师又来劝我参加竞赛了。”
“那你……”鹿晚晴想问他打算怎么办,又怕戳到他的心事。
“我不想去。”他低头看着地面,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没意思。”
这是鹿晚晴第二次听到他说“没意思”。她想起他看《时间简史》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他讲物理题时发亮的眼睛,怎么也没法把“没意思”和他联系起来。“可是,你不是很喜欢物理吗?”
林嘉树沉默了很久,久到鹿晚晴以为他不会回答。风卷着落叶从他们脚边跑过,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声音很轻:“喜欢和比赛是两回事。”
鹿晚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三楼的窗户后面,隐约能看到老师办公室的影子。她没再追问,只是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星空笔记本,翻到画着猎户座的那页:“你看,我照着你给的图表画的,是不是很像?”
林嘉树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紧绷的嘴角似乎柔和了些。“嗯,很像。”他指着其中一颗星星,“这里应该再亮一点,参宿四是红超巨星,肉眼看会更显眼。”
“是吗?”鹿晚晴赶紧拿出笔,“那你帮我改改?”
他接过笔,低头在纸上添了几笔。阳光落在他的发顶,能看到细细的绒毛。鹿晚晴忽然觉得,刚才那个沉郁的背影好像被这几笔轻轻抹掉了,眼前的林嘉树又变回了那个会和她聊星星的少年。
“对了,”他把笔记本递回来时说,“下周六晚上有月全食,在学校的天文台就能看到。”
鹿晚晴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嗯,学生会应该会组织观测活动,”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去帮忙调试设备。”
那一周的日子像是被施了魔法,过得飞快。鹿晚晴每天都在日历上画圈,晚上对着星图灯想象月全食的样子。苏彤笑话她像个盼着过年的小孩,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能和林嘉树一起看月全食,比过年还让人期待。
周六晚上,天文台的圆顶缓缓打开,露出漆黑的夜空。鹿晚晴抱着保温杯站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在望远镜旁忙碌的林嘉树。他穿着深色外套,袖口挽起来,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机油,大概是调试设备时不小心蹭到的。
“这边!”他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冲她招了招手。
鹿晚晴的心一下子飞起来,挤过人群跑到他身边。“需要帮忙吗?”
“帮我拿一下那个红光手电筒。”他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用白光会影响夜视能力。”
鹿晚晴赶紧把电筒递过去。他接过时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周围的同学在兴奋地讨论着月食的阶段,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短暂的停顿。
月亮慢慢被阴影吞噬,天空暗了下来。林嘉树调整好望远镜,让她凑过去看:“现在是初亏阶段,能看到地球的影子开始咬月亮了。”
鹿晚晴把眼睛凑到目镜上,暗红色的阴影正一点点爬上月亮的边缘,像被打翻的墨汁。“哇……”她忍不住惊叹。
“很神奇吧?”他站在她旁边,声音里带着笑意,“其实是地球挡住了太阳光,月球进入了本影区。”
“嗯!”鹿晚晴点点头,忽然想起《三体》里的黑暗森林,“你说,宇宙里会不会真的有其他文明在看着我们?就像我们现在看着月亮一样。”
林嘉树抬头望向夜空,星星在他眼里闪着光。“不知道,”他说,“但保持好奇总是好的。”
月全食最盛的时候,整个月亮变成了暗红色的圆盘。天文台里一片欢呼,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在小声许愿。鹿晚晴转头看向林嘉树,发现他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围的喧闹好像都消失了。只有暗红色的月光落在他们脸上,温柔得像一层纱。鹿晚晴的心跳得飞快,她忽然很想告诉眼前的少年,这个秋天之所以让人留恋,不是因为月全食,也不是因为猎户座,而是因为他。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林嘉树忽然从口袋里拿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含着吧,提提神,等会儿还有复圆呢。”
鹿晚晴下意识地张开嘴,柠檬的清香混着薄荷的凉意在舌尖散开。她看着林嘉树收回手时,指尖沾着点糖屑,忽然觉得,或许不用说了。
有些心意,就像此刻的月光,不用言语,也能悄悄落在心里。月全食的光晕渐渐褪去时,天文台的人慢慢散了。林嘉树在收拾设备,鹿晚晴帮着递工具,手电筒的红光在两人之间晃出暖融融的光斑。
“刚才谢谢你。”鹿晚晴看着他擦镜头的侧脸,“要不是你,我肯定挤不进前排。”
“不用谢。”他把镜头盖好,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盒子里装着枚银质的星星胸针,造型是猎户座的腰带三星,针脚处还留着细微的手工痕迹。“我爸以前是银匠,”林嘉树的声音低了些,“这是他教我做的第一个小玩意儿。”
鹿晚晴捏着胸针,冰凉的金属上仿佛还带着他的温度。“很好看。”她轻声说,“我会一直戴着的。”
他抬头看她,眼里的光比刚才的月全食还要亮。“嗯。”
走下天文台的台阶时,夜风格外清冽。鹿晚晴把胸针别在校服领口,低头就能看到那三颗小小的星星。“你爸爸……”她犹豫着开口,“他现在还做银器吗?”
林嘉树的脚步顿了顿。“他走了。”他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烟,“去年冬天。”
鹿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事。”他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没笑出来,“我妈是医生,总觉得做银匠是不务正业,更不喜欢我整天摆弄这些‘没用的星星’。”
鹿晚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总说竞赛“没意思”,为什么他总一个人待在图书馆,为什么提到家里时眼神会暗下去。原来那些看似疏离的背后,藏着这样的挣扎。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喜欢星星才不是没用的事。”
林嘉树愣了愣。
“能发现宇宙的浪漫,比拿多少竞赛奖都厉害。”鹿晚晴的声音有点抖,却很坚定,“我觉得,你爸爸肯定也很为你骄傲。”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林嘉树看着她领口的星星胸针,忽然笑了,是那种真正松开眉头的笑,像被云遮住的月亮终于露出全貌。“谢谢你,鹿晚晴。”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同学”,也不是沉默的对视。鹿晚晴的脸颊一下子热起来,慌忙低下头,却看见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紧紧挨在一起,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时,鹿晚晴把胸针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在星图投影灯旁边。天花板上的星河转啊转,她摸出那个星空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写下: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想把他藏在心里的委屈,都轻轻抚平。”
窗外的月光落在字迹上,像给这句话镀了层银边。她忽然想起林嘉树刚才的笑,觉得这个秋天不仅没有变短,反而像被施了魔法,变得又暖又长。
第二天去学校,鹿晚晴刚走进教学楼,就看到林嘉树站在公告栏前。他手里拿着张报名表,正是物理竞赛的报名通知。
“你……”鹿晚晴惊讶地睁大眼睛。
林嘉树转过头,领口别着枚一模一样的星星胸针,只是比她的那枚小了些。“想通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去看看外面的星空,总比困在原地好。”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过来,把两人领口的星星都映得发亮。鹿晚晴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未来的迷茫,那些藏在心底的胆怯,好像都被这两抹星光照亮了。
她朝着他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走向教室。书包里的星空笔记本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着她此刻雀跃的心跳。林嘉树报了物理竞赛的消息,像颗小石子投进高二(3)班的平静湖面,引来了不少议论。有人说他终于想通了,也有人猜是老师给了什么好处,鹿晚晴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心里却清楚,是那个有月全食的夜晚,他自己做了决定。
她开始在图书馆看到不一样的林嘉树。以前他总看些理论书,现在桌角堆着厚厚的竞赛题库,演算纸用得飞快,偶尔卡住了,会捏着那枚星星胸针出神,过一会儿又重新埋下头去。
鹿晚晴不敢打扰,就坐在对面看自己的复习资料,余光却总忍不住追着他转。她发现他思考时会轻轻咬下唇,发现他解出难题后,嘴角会有个极浅的梨涡,像藏着颗小小的糖。
“这道题,”某天下午,林嘉树忽然把一张草稿纸推过来,“你上次问的类似题型,我改了改数据,你试试?”
鹿晚晴愣了愣,接过纸时指尖微颤。题目比她之前问的难了些,但考点是她卡了很久的地方。她低头演算,笔尖在纸上划过,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像带着点暖意的阳光。
“这样对吗?”她算完抬头,心里有点忐忑。
林嘉树看着她的解题步骤,忽然笑了:“思路对了,最后一步单位换算错了。”他拿起笔在纸上圈出来,“物理题里,单位错了会扣分的。”
“啊!”鹿晚晴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我总是忘这个。”
“给你。”他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小的便签本,“把容易错的地方记下来,每天看一遍。”
便签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像夜空的颜色。鹿晚晴接过来时,发现第一页已经写了行字:“1. 单位换算要注意;2. 矢量方向别搞反。”字迹清隽,和他的人一样,透着股认真劲儿。
那天晚上,鹿晚晴把便签本放在床头,对着上面的字迹看了很久。苏彤发来消息问她进展,她想了想,回了句:“好像在并肩往前走了。”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转得飞快。林嘉树忙着备赛,鹿晚晴冲刺高三复习,两人在图书馆碰面的时间少了,但总会在放学路上偶遇。有时他拿着竞赛讲义,她抱着模拟试卷,相视一笑,不用多说什么,就知道对方在为了什么努力。
十一月的风带着凉意,吹黄了校园里最后一批银杏叶。鹿晚晴在食堂打饭时,看到林嘉树的餐盘里只有一荤一素,想起他最近肯定常熬夜,悄悄多打了份糖醋排骨,假装不经意地放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多的,吃不完。”她低着头扒饭,耳朵却红了。
林嘉树看了看排骨,又看了看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排骨拨了一半到自己盘里。
饭后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他忽然说:“下周六竞赛初赛,在市一中。”
“那我去给你加油?”鹿晚晴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后悔,怕给他添麻烦。
林嘉树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时,眼里像落了碎光:“好啊。”
初赛那天,鹿晚晴特意穿了件带星星图案的毛衣,手里攥着瓶橘子汽水,在市一中门口等了快半小时,才看到林嘉树和其他参赛学生一起走出来。他眉头微蹙,像是在想题,直到鹿晚晴喊他名字,才猛地抬起头,眼里的迷茫瞬间被笑意取代。
“怎么样?”她把汽水递过去,瓶身被她揣得温热。
“还行。”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最后一道题有点绕,但应该做出来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鹿晚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走在陌生的校园里,鹿晚晴忽然觉得,未来好像没那么遥远了。她想起自己的出国申请,想起他可能要去参加全国决赛,心里有点酸,却又被一种更强烈的期待填满——不管以后走到哪里,至少此刻,他们是朝着光的方向,一起在走的。
路过公告栏时,林嘉树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张天文摄影展的海报:“下个月有这个,一起去看?”
鹿晚晴看着海报上璀璨的星河,又看看他眼里的光,用力点头:“好啊。”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她摸了摸领口的星星胸针,感觉那颗小小的银饰像是有了温度,暖得让人心头发烫。天文摄影展在市美术馆开展那天,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鹿晚晴撑着把透明伞,站在美术馆门口等林嘉树,伞面上的水珠顺着边缘滚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抱歉,来晚了。”林嘉树的声音从雨幕里传来,他手里也撑着把伞,另一只手还拎着个纸袋,“刚去取了竞赛初赛的成绩。”
“怎么样?”鹿晚晴眼睛一亮。
“进决赛了。”他笑了笑,把纸袋递给她,“给你带的,上次说的那家柠檬薄荷糖,老板说新出了青柠味。”
鹿晚晴接过纸袋,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雨丝烫了下,慌忙缩回手。雨声淅淅沥沥的,伞下的空间忽然变得很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混着薄荷糖包装袋的细碎声响。
展厅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墙上挂着巨大的照片,有旋转的星云,有散落的星团,还有被极光染成绿色的夜空。鹿晚晴站在一张猎户座的照片前,忽然笑了:“你看,和你给我画的一样。”
林嘉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照片里的猎户座腰带三星连成一线,参宿四像颗暗红的宝石嵌在旁边。“嗯,”他说,“不过照片拍不出肉眼看的感觉,真实的星空更有呼吸感。”
“呼吸感?”鹿晚晴觉得这个词很新鲜。
“就像……”他想了想,指着照片边缘的微小星点,“这些星星离我们很远,光要走几百万年才能到地球,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它们很久以前的样子,像在和过去的时光对话。”
鹿晚晴忽然想起《三体》里的宇宙尺度,那些跨越光年的爱恋与战争,原来离现实并不远。她转头看林嘉树,他正盯着一张黑洞模拟图出神,侧脸在展厅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决赛什么时候?”她轻声问。
“下个月中旬,在上海。”他转过头,“可能要去一周。”
“那要好好准备啊。”鹿晚晴嘴上说着,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她的出国申请材料已经寄出去了,或许等他从上海回来,她就要开始准备签证了。
“对了,”林嘉树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钥匙扣,是用银线弯成的小熊,憨态可掬,“这个……上次做胸针剩下的料,随便做的。”
鹿晚晴接过来,银线被打磨得很光滑,小熊的耳朵有点歪,却可爱得紧。“你还会做这个?”
“以前跟我爸学过一点。”他挠了挠头,“不难的。”
她把小熊钥匙扣挂在书包拉链上,晃了晃:“很好看,我很喜欢。”
走出美术馆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层金边。林嘉树送她到巷口,站在那棵老银杏树下,忽然说:“等我从上海回来,带你去看我爸以前的工作室吧,在老城区,有很多他做的银器。”
鹿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点头:“好啊。”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她忽然想起星空笔记本里还空着的最后一页。或许等他回来,等她把出国的消息告诉他,她可以在那页写下点什么,比如“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连等待都变得很甜”。
回到家,鹿晚晴把银小熊放在星图投影灯旁边,和那枚星星胸针排在一起。天花板上的星河缓缓转动,她忽然觉得,不管未来会走到哪里,这些藏在时光里的细碎星光,都会一直亮着吧。
第二天去学校,鹿晚晴刚放下书包,苏彤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啊,有大学的教授来看林嘉树的竞赛资料了,好像是清北的呢!”
鹿晚晴心里一动,抬头望向高二(3)班的方向。阳光正好落在那扇窗户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她想,林嘉树的世界,大概也像这阳光一样,正变得越来越亮吧。而她能做的,就是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要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她拿出那个深蓝色的便签本,在最新一页写下:“距离高考还有210天,距离林嘉树的决赛还有30天。”
笔尖落下时,她仿佛听到了时光在耳边流淌的声音,轻快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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