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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链黑市
地下管道的喧嚣和混杂气味如同实质的浪潮,晶石灯在头顶摇曳,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让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隐晦不明。
石荆迈着懒散的步子走在前面,对周遭的一切习以为常。
苏棠紧跟着,宽大的斗篷让她行动有点不便,但也完美的隐藏了她的紧张和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还能很好的东瞅西瞅,来观察这里的环境。
“好奇?”石荆头也不回,声音带着点嘲弄,“欢迎来到锈链,镜都的“肚脐眼”,在这里,别信任何人说的话,包括我。”
他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撇了她一眼,“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好话的。”
苏棠对他说这些话感到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石荆应该有点面冷心热,有待考察 。
旁边一个摊位上,摊主正拿着一块发出微弱嗡鸣的,布满锈迹的金属块向顾客吹嘘:“刚从枯萎区边缘弄出来的,绝对的古董!说不定是‘大撕裂’前的好东西啊!趁着现在降价,真的不来一个?下次可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碰见大撕裂前的东西了。”
苏棠听着,默默记下,大撕裂,这应该是镜都时间的分割点。
另一摊位前,几个人正低声交易一小袋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晶石粉末。
苏棠还看到一些笼子里关着从未见过的、皮毛稀疏、眼神凶戾的小型生物。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一种原始,为生存不择手段的感觉,而这是跟现代完全不同的。
“我们还要走多远?”苏棠忍不住低声询问。
“急什么?”石荆嗤笑一声,“根须区在管道最深处,靠近…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跟着就行,少问多看,除非你想被当成肥羊盯上。”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几个穿着统一,胸前佩戴者巨斧劈裂山峰图案徽章的人粗暴的推开当前挡路的人,正在挨个摊位检查着什么,态度极其嚣张。
周围的人纷纷避让,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是“裂山堡”的巡逻队。”石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明显的厌恶,“晦气,低头,别吭声,靠边走。”
他迅速将苏棠拉到一个卖陈旧机械零件的摊位阴影里,示意她噤声。
苏棠的心提了起来,透过人群缝隙,她看到那些“裂山堡”的人在一个卖草药的老妇人摊前停下,蛮横的翻捡着。
“说过多少次了,这里不准卖凝光草!所有能量药材都必须上缴!老东西,你想违抗赫连大人的命令吗?”为首的小头目恶声恶气的说到,就差拽住老妇人的脖子说了。
老妇人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啊大人!这,这不是凝光草,只是普通的荧光苔。”
“还敢狡辩!”小头目一把打翻她的篮子,草药撒了一地。
苏棠看着老妇人绝望的样子,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她能模糊的感觉到那些被践踏的草药散发出的微弱情绪——恐惧和痛苦。
石荆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波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警告意味十足。
幸好,那些人似乎只是例行找茬,并没有发现什么真正的违禁品,骂骂咧咧的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人群重新流动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石荆啧了一声,拉着苏棠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裂山堡”的鬣狗,赫连家的走狗,专门负责刮地皮,你最好祈祷别被他们盯上。”
苏棠沉默的跟上,心中却记下了裂山堡和赫连这两个名字,这就是镜中那男人说的“其他势利”之一吗?如此横行霸道。
他们越往管道深处走,光线越暗,空气也愈发潮湿闷热,弥漫着一股类似铁锈和硫磺混合的古怪味道,周围的棚屋更加简陋,行人也更少,但眼神却更加警惕和排外。
终于,石荆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被巨大生锈铁管道遮挡住的死角前停下,这里几乎没有光线,只有管道壁上渗出的不明液体滴落的滴答声。
他蹲下身,在布满污渍的地面上摸索了几下,似乎触动了什么开关。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他面前的一块地面竟然无声得向下滑开,漏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洞口,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奇异土壤和能量气息的热风从洞口中涌出。
“到了。”石荆拍拍手上的灰,“下面就是根须区第七节点,跟紧,别乱碰任何东西,那里的‘脾气‘可不太好。”
言罢,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苏棠看着那深不见底,仿佛巨兽喉咙的入口,深吸一口气,抱紧怀中的雏菊,毫不犹豫的跟了下去。
通道内部并非完全黑暗,墙壁上附着着一种发出幽蓝色微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光明,阶梯陡峭向下,走了大约几分钟,终于看到样貌。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的墙壁和穹顶上,盆根错节的生长着无数粗壮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植物根须,它们如同有生命般微微脉动,吸收着从洞穴顶端缝隙渗出的、稀薄的蚀光氲,这就是根须区名字的由来。
洞穴中央,有一小片被精心清理出来的圆形土地,土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晶纱质感,正中央插着一根枯萎焦黑的、像是被雷击过的树枝。
这里的气息让苏棠怀里的雏菊剧烈的颤抖起来,花瓣上的幽蓝色光芒大盛,既像是恐惧,又像是极度渴望。
“就是这里了。”石荆抱着手臂,靠在洞口,显然不打算靠近,“把那根死木换了,把你的花种下去,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季临渊只说你的能力能催生泣血晶兰,具体怎么做,我可不知道。”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甚至有点看好戏的意味。
苏棠走到那片晶砂土壤前,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土壤中蕴含的、庞大却狂躁的能量。她放下雏菊,伸手想去拔掉那根焦黑的枯木。
就在她指尖即将碰到枯木的瞬间,“嗡——”,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排斥感的意识猛的撞进她的脑海!
“滚开!!!!”
那不是说话声声音,而是一股纯粹的、源自脚下这片土地和那些盘踞的根须的愤怒咆哮!让苏棠下意识的以为是滚开二字。
苏棠被这股强大的精神冲击撞击的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坚硬、盘绕着金属根须的洞壁才停下,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下。
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紊乱,怀中的雏菊剧烈颤抖,花瓣边缘那抹幽蓝光芒疯狂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这片土地是活的,它在拒绝她。
石荆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甚至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看来,这里的主人不太欢迎你啊,小花匠。”
苏棠没有力气回应他的风凉话,剧烈的头疼让她眼前发黑,耳中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她强迫自己集中几乎要涣散的意志,再次去感受。
那愤怒的意识庞大、混乱,充满了被撕裂的痛苦和长久的干渴,它不像有智慧的生灵,更像一个基于本能不断咆哮的伤口。
它拒绝一切,是因为它已承受不了任何一丝额外的索取和伤害。
不应该是武力镇压,也不应该迫使它屈服。
而应该是沟通,是抚慰。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她不再试图去对抗那股力量,而是缓缓的、极其艰难的,将自己因恐惧而几乎冻结的意念,拧成一股极其细微、带着试探的善意。
像伸出手指,去触碰一直浑身炸刺、濒死的野兽的鼻尖。
她再次蹲下身,没有去触碰那根焦黑的死木,而是将怀中那盆颤抖的雏菊轻轻放在那片晶砂般灼热的土壤上。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石荆站直了身体的动作——将带着细微伤口,微微颤抖的手指,直接地按在了那片散发着无尽痛苦和怨愤的土地上。
更汹涌,更原始的混乱情绪瞬间将她淹没!绝望、狂躁、被掠夺一空的虚无感,几乎将她的意识撕成碎片。
苏棠咬破了嘴唇,剧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她闭着眼,将所有精神力,混合着对植物的理解、尊重,以及一丝孤注一掷的怜悯,化作涓涓细流,顺着指尖,极其微弱的传递过去。
这不是征服,是共情。
时间仿佛凝固,石荆脸上的玩味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他清晰的感受到,洞穴内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狂暴威压,竟降低了一点点,哪怕是细微的一点点,也足以震惊。
仿佛咆哮的洪流中,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却偏偏让水流发生了谁也预料不到的偏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棠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被彻底抽干,碾碎时,那股疯狂的排斥力,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就像一头绝望的野兽,在无尽的痛苦中,终于感受到了一缕截然不同的、冰凉而温和的气息,发出了一声低沉、困惑的呜咽。
土地里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而是夹杂了一丝茫然的停顿。
就在这时,那盆放在地上的雏菊,花瓣上明灭不定的幽蓝光芒忽然稳定下来,开始如同呼吸般有节奏的亮起、暗淡,它伸出细弱的根须,勇敢的触碰了一下那片死寂的土壤。
一股微弱到极致的生命力从雏菊身上流出,注入到那片焦渴的土地。
仿佛久旱逢甘霖,虽然只有一滴,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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