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见欢

　　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天，空气里都漂浮着躁动和期盼。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大家都在热烈讨论着假期计划。

　　余妍妍一边飞快地往书包里塞作业本，一边规划：“欢儿！七天呐！我们第一天去看电影怎么样！然后第二天去新开的那家书店，第三天……”

　　梁见欢安静地收拾着东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听着。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像被磁石吸引一样，飘向斜后方。

　　许迟名正单肩挎着排球包，和赵宣阳他们几个勾肩搭背地站在教室后门，似乎也在讨论着假期的安排。

　　他会去哪里呢？打球？还是学习？梁见欢心里冒出一点点微小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七天，好像有点长。

　　此时，许迟名的目光忽然越过吵闹的人群，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接了一瞬。

　　梁见欢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假装认真扣书包搭扣，心跳却漏了一拍。

　　她听见赵宣阳问他：“迟哥，后天老地方打球？约了隔壁校的！”

　　许迟名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音量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后天不行，有事。后面几天再说。”

　　梁见欢扣搭扣的手指微微一顿。

　　放学的人流裹挟着她们向外走。走到教学楼楼下，许迟名和赵宣阳他们从后面追了上来。

　　赵宣阳嬉皮笑脸地凑到余妍妍旁边：“喂，余妍妍，假期有什么活动啊？带我一个呗？”

　　余妍妍白他一眼：“女生聚会，男生勿扰！”

　　许迟名很自然地走到了梁见欢的身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没看她，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被周围的喧闹衬得有些低沉：“假期有什么安排？”

　　梁见欢的心轻轻一跳，回答：“还没想好。可能会和妍妍出去逛逛。”

　　“噢。”他应了一声，随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在上面滑动了几下。

　　“对了，”他把屏幕转向她，上面是一个数学题的照片，看起来像是竞赛题的变种，“老李发的这道题，你做了吗？第三问的思路我没太搞懂。”

　　老李是高二（1）班的数学老师李严森。

　　梁见欢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题目：“这个…我好像用了另一种辅助线。”

　　“是吗？”许迟名很自然地把手机递给她，“帮我看看？”

　　梁见欢接过手机，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还带着体温的手机壳。她努力忽略那点异样感，放大图片仔细看着。

　　两人就这样站在熙熙攘攘的放学人潮里，旁若无人地讨论起一道数学题。余妍妍和赵宣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等梁见欢讲完，许迟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懂了，谢了。”他收回手机，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那如果后面还有问题能问你吗？”

　　梁见欢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眼神清澈，带着一点纯粹的“求知欲”，仿佛真的只是在讨论学习。

　　“可以。”她轻声答应。

　　“好。”许迟名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很快又压了下去，“那加下好友吧，我微信问你。”

　　梁见欢给他输了一串手机号码。

　　而他们也走到了必须拐向校门口的分岔路。

　　“走了。”他冲她和余妍妍挥了下手，又拍了下赵宣阳的后脑勺，“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余妍妍大声回应，她又接着转头看向梁见欢，“想不到啊，年级第一也有题要问你！指不定有什么小心思在里面呢。”

　　梁见欢轻轻笑了一下，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她回到家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卧室解锁手机，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微信好友验证。

　　梁见欢先是深呼吸，等自己情绪平稳下来后才点了通过。
　　没想到对面秒回。

　　【Risveglio：到家了？】
　　【H：嗯，刚到。】
　　【Risveglio：好。】

　　随后没了下文。

　　梁见欢对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微信名发愣，“Risveglio”。

　　她认得这个词。

　　在某个慵懒的周末下午，她曾在一本泛黄的意大利诗集中读到过它，旁边用铅笔标注着小小的中文释义——“苏醒”、“觉醒”。

　　这和他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在梁见欢印象里，许迟名是烈日下排球砸地的闷响，是汗水划过下颌线的利落，是带着薄荷味的、喧嚣的风，是动态的。

　　而这个词太安静，太内省了。它带着一种破晓时分的朦胧和诗意的沉寂，仿佛某种深藏于内核的东西正等待被唤醒。

　　这是一种反差吗？

　　所以，许迟名，你的内心，究竟藏着怎样一个等待被唤醒的世界呢？

　　或许是带有一些想要窥探的什么东西，她没有选择给他改备注。

　　——
　　假期第一天，电影院。

　　梁见欢和余妍妍捧着爆米花，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影厅正中间，视野绝佳。

　　电影还没开始，灯光昏暗，预告片的声音震耳欲聋。

　　“哇，这场人还挺多！”余妍妍一边朝嘴巴里塞爆米花一边嘟囔。

　　“应该挺好看的。”梁见欢回答，刚把饮料放进扶手杯托，就听到旁边过道传来一阵熟悉的、吵吵嚷嚷的男声。

　　“是这儿吧？9排13、12……哦，这儿！”

　　梁见欢和余妍妍同时抬头，便看到赵宣阳正拿着票根核对座位，而他身后，跟着一脸“怎么这么巧”表情的许迟名。

　　四目相对，空气有片刻的凝固。

　　“我靠！迟哥！这么巧！”赵宣阳的反应快得夸张，声音洪亮得仿佛压过了预告片，“你们也看这场？”

　　余妍妍的好奇雷达瞬间启动，眼睛唰地亮了，立刻接话：“是啊！太巧了吧！你们坐哪儿？”

　　赵宣阳把票一亮，手指点着：“喏，就你们旁边！10和11座！”

　　许迟名的目光越过咋咋呼呼的赵宣阳，落在梁见欢身上。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他冲她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梁见欢觉得脸颊有点微热，也回了句：“好巧。”

　　电影正式开始，灯光彻底暗下。
　　片头曲响起，但显然有人心思不在电影上。

　　开演不到十分钟，赵宣阳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凑到余妍妍那边，压低声音：“喂，余妍妍，这爆米花甜不甜？给我尝尝？”

　　余妍妍没好气地塞给他一把：“吃你的吧！别吵！”

　　过了一会儿，赵宣阳又碰碰余妍妍的胳膊：“这男主脑子有坑吧？换我早上了！”

　　余妍妍忍不住跟他低声争论起来：“你懂什么！这叫剧情需要！”

　　又过了几分钟，赵宣阳突然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凑近许迟名：“不行了，中午吃坏东西了，我得去趟厕所！你帮我拿一下东西！” 他把没喝完的可乐塞给许迟名，然后猫着腰，艰难地从许迟名前面挤了出去。

　　许迟名往里挪了一个位置，坐到了10号座。

　　现在，他和梁见欢之间，只隔了一个余妍妍。

　　梁见欢捏着爆米花桶的手指微微收紧，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大银幕上。

　　没过两分钟，余妍妍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看了一眼，然后猛地站起来，也猫着腰对外面的许迟名小声说：“不好意思，让一下，我出去接个电话，急事！”

　　许迟名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她过去。

　　于是，余妍妍的座位也空了。

　　许迟名非常自然地、无比顺畅地，拿着他的可乐和爆米花起身，又移了一个座位，坐到了梁见欢旁边的9号座位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早就计划好了一样。

　　身边的位置微微一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爆米花甜香和薄荷清爽的味道侵袭而来。梁见欢的神经瞬间绷直了，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许迟名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目光专注地看着大银幕，顺手把他那桶更大的爆米花递到她面前，声音压得低低的，气息几乎擦过她的耳廓：“你尝尝？这个口味不错。”

　　梁见欢心脏狂跳，手指僵硬地伸过去，捏了几颗爆米花塞进嘴里，却完全尝不出任何味道。

　　电影在演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了。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左边——他手臂偶尔蹭到她校服袖子的触感，他喝可乐时喉结滚动的细微声响，他随着剧情偶尔发出的极轻笑声……

　　直到电影散场，灯光大亮。

　　梁见欢才像如梦初醒般，发现余妍妍和赵宣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站在过道里，冲他们挤眉弄眼，脸上是憋都憋不住的笑容。

　　许迟名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把空可乐杯扔进垃圾桶，回头看她：“走吧？”

　　他的表情自然得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坐在一起看的电影。

　　梁见红着脸，低着头，匆匆跟上他的脚步。
　　走出影厅，重新沐浴在明亮的灯光下，她才感觉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赵宣阳拍着许迟名的背，大声抱怨：“许迟名你不够意思啊！爆米花都让你吃光了！”

　　余妍妍则在梁见欢耳边用气声激动地说：“怎么样怎么样！近距离接触感觉如何！”

　　梁见欢悄悄抬眼，看向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

　　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回头看她。

　　这场偶然的相遇成了国庆假期里对梁见欢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心跳回忆。

　　——
　　晚上洗完澡，梁见欢整理了一下最近拍的照片，连同今天看电影的时候拍的封面照发了个朋友圈。

　　没过多久，很多人都给她点了赞，上方的红点数字不断增加。

　　梁见欢点开消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动漫剪影的头像和与众不同的微信昵称。

　　她的那股欢喜来得迅速又直接，像含了一颗跳跳糖，细密的、噼里啪啦的甜意毫无预兆地在心尖炸开。

　　同时也有不少朋友给她这条朋友圈评论，她正准备回复，微信上方又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是余妍妍的群聊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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