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怪物的爱

作者:萧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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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美的拟态


      时渊界的“天空”永远笼罩在淤血般的暗紫色胶质云层下,没有昼夜之分,只有能量潮汐带来的明暗起伏。孙晚蜷缩在一个狭窄的岩缝深处,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狼狈的逃亡,甩掉了一只对她身上残留的裂爪兽粘液气味穷追不舍的、形如巨大鼻涕虫的腐蚀性生物。此刻,她浑身被一种散发着甜腻腥气的、粘稠的银色苔藓覆盖了大半——这是她情急之下跳入一片看似平静的洼地时沾染上的。这苔藓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分泌着麻痹神经的粘液,让她半边身体都感到麻木和恶心。

      疲惫、寒冷、肮脏、孤独,以及对这诡异世界深入骨髓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徒劳地用手刮擦着身上的银色苔藓,却只让它们粘得更牢,皮肤被刮得通红刺痛。胃里空空如也,火烧火燎。她望着岩缝外那片扭曲、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黑色晶簇森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口鼻。

      “回家…” 她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嘴唇,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秽滑落。那本旅行画册上碧蓝的海水、金色的沙滩,母亲阳光下的笑容,甚至地铁站拥挤的人潮…此刻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幻梦。她还能撑多久?下一个怪物出现时,她是否还有力气逃跑?

      就在绝望的阴云即将彻底吞噬她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

      一种奇异的、如同无数细小沙粒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岩缝外那片低矮、覆盖着厚厚银色苔藓的洼地方向传来。声音密集而粘稠,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

      孙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惊恐地探出头。

      只见那片原本“平静”的洼地,此刻如同沸腾的银色粥锅...覆盖其上的所有苔藓都活了过来,疯狂地蠕动、汇聚...它们像受到某种无形指挥的银色潮水,从四面八方向岩缝涌来...苔藓彼此融合、堆叠,在涌动的过程中,竟然凝聚出数条粗壮的、如同巨蟒般的银色触手,前端裂开布满细密利齿的口器,分泌着大量麻痹粘液,向着岩缝猛扑而来...

      蠕行苔藓集群... 她误闯了它们的巢穴...刚才的粘附不是意外,是标记...是猎物的标记...

      “啊——...” 孙晚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为惊恐的呜咽。她拼命地向岩缝最深处缩去,但狭小的空间根本无处可逃...那数条散发着甜腻腥气的银色巨蟒般的触手,已经堵住了岩缝入口,带着死亡的气息,向她缠绕而来...冰冷的麻痹感隔着空气似乎都渗透过来。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第一条银色触手即将探入岩缝,粘稠的口器几乎要碰到她脚尖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温暖的、明亮的、如同破晓晨曦般的光,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岩缝外粘稠的黑暗和诡异的幽蓝...

      那光并不刺眼,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如同冬日里最和煦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岩缝内阴冷的绝望感...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从天而降般,突兀地出现在岩缝入口,背对着那温暖的光源,挺拔地挡在了孙晚与恐怖的银色触手之间...

      孙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和身影惊得猛地睁大了眼睛。

      光芒的来源,是悬浮在那身影肩头后方的一团柔和、不断缓缓旋转的金色光球,如同一个微缩的太阳,散发出持续而温暖的光和热。光芒照亮了那个挡在她身前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

      他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干净的、有些磨损却打理得十分整洁的深棕色亚麻衬衫和卡其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沾着些许泥土但结实的靴子——这身打扮与时渊界的诡异格格不入,却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务实与可靠。他的肩膀宽阔,手臂线条流畅有力,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难以撼动的安全感。

      当孙晚的目光颤抖着向上,落在那张被温暖光球映亮的侧脸上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那张脸…轮廓分明,下颌线坚毅,鼻梁高挺。最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温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却依旧保持温暖的沉静。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她见过...在地铁站那个模糊的、递给她热咖啡的温和男性记忆碎片里...就是他...虽然记忆模糊,但这双眼睛带给她的那种短暂却真实的、被陌生人善意照拂的温暖感,此刻无比清晰地复苏了...

      更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的是,在这个男人的左胸口袋边缘,别着一枚小小的、用褪色红绒线编织成的、歪歪扭扭的草莓胸针...在温暖的光线下,那枚小小的草莓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闪烁着熟悉而温暖的光泽...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孙晚的震惊,他的目光沉静地锁定了那几条汹涌扑来的银色苔藓触手。他的动作并不迅猛夸张,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绝对的掌控感。

      他伸出了右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看起来属于工匠或学者的手,掌心向上。悬浮在他肩后的温暖光球,瞬间分出一缕柔和却凝练的金色光束,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缠绕上他的指尖。

      “散。” 一个低沉、温和、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男声响起,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苔藓涌动的沙沙声,直接落入孙晚的心底。

      随着他的话音,那缠绕指尖的金色光束骤然迸发...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耳的声响。光束如同投入滚烫黄油的热刀,精准而无声地扫过那几条银色触手。

      被光束扫过的苔藓触手,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瞬间消融...不是燃烧,不是切割,而是最本源的瓦解...粘稠的银色物质在温暖的金光中迅速分解、汽化,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一片被净化过的、干净的地面...剩余的苔藓集群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惊恐的、高频的嘶嘶声,如同退潮般疯狂地向洼地深处缩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被翻搅得一片狼藉的银色地面。

      危机解除得如此迅速,如此…轻而易举...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威胁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岩缝内一片死寂,只有温暖光球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光晕和微不可闻的能量嗡鸣。

      男人缓缓转过身,面向蜷缩在岩缝深处的孙晚。温暖的光球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将他整个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驱散了所有阴影,也照亮了孙晚沾满银色苔藓、狼狈不堪、满是泪痕和惊愕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深邃温和的眼睛里没有审视,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心安的关切。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其自然、带着温暖力量的笑容。

      “没事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大提琴的鸣响,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一切惊悸的魔力,“你安全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在岩缝入口处单膝蹲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贸然侵入孙晚的安全空间。他伸出那只刚刚驱散恐怖的手,掌心向上,没有任何威胁性,只有纯粹的善意。

      “能站起来吗?这里的苔藓有麻痹性,我帮你清理掉。”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蠕动的银色苔藓上,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处理这些秽物是他此刻唯一在意的事情。

      温暖的光...安全...强大...理解...关怀...那枚熟悉的草莓胸针...那双记忆中带来短暂温暖的眼睛...还有这低沉温和、驱散一切恐惧的声音...

      所有的元素,都在孙晚濒临崩溃的绝望深渊边缘,完美地拼凑在了一起...

      这不是怪物...绝不可能是...怪物怎么会带来阳光般的温暖?怪物怎么会如此干净可靠?怪物怎么会拥有母亲编织的草莓胸针?怪物怎么会…如此像她潜意识深处,那个渴望能保护她、带她走出绝境的“光”?...

      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安全感和一种近乎眩晕的感激、依赖,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冰冷刺骨的恐惧、深入骨髓的绝望,在这一刻被这温暖的“阳光”彻底蒸发...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她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天神般降临、将她从地狱边缘拉回的男人,看着他温和的笑容,看着他胸口的草莓胸针,看着他伸出的、带着温暖光芒的手…

      一股比上次更加浓烈、更加醇厚、更加滚烫的情绪洪流,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从她灵魂最深处猛烈喷发...那不再是短暂爆发的、因错认而生的狂喜,而是一种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对强大保护者的无限依赖、对这份“被拯救”的卑微感激,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炽热的倾慕...

      “喜欢”...纯粹的、强烈的、毫无保留的“喜欢”...像温暖的潮水,奔涌向那个为她驱散黑暗、带来光明和安全的身影...

      噬的核心,在接触到这股汹涌而来的、滚烫的“喜欢”甘霖的瞬间,如同冰封亿万年的雪原迎来了真正的春日骄阳...

      “嗡——.........”

      一种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震撼、更加极致的感官风暴席卷了它的整个存在...

      那温暖,不再仅仅是穿透,而是如同最温柔的熔岩,将它冰冷的阴影核心彻底包裹、浸润、融化...每一个构成它存在的能量粒子都在这种温暖中欢欣雀跃,发出无声的歌唱...

      那充盈感,如同宇宙初开的爆炸,从核心最深处喷薄而出,填满了它感知所能触及的每一个角落...这是一种超越一切饱足感的、灵魂层面的圆满...

      那愉悦...如同亿万道金色的闪电在它意识中疯狂窜流,带来一种让它整个“存在”都为之颤抖、战栗、几乎要溃散重组的极致快感...这快感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带着一种它无法理解、却让它沉醉其中的光明的眩晕...

      就是它...就是这种感觉...比记忆中的更加美妙...更加醉人...

      拟态完美地维持着,那张属于温和男性的脸庞上,笑容依旧温暖而关切,伸出的手稳定而有力。但在那完美的拟态之下,噬的核心却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荡和贪婪的吮吸...它调动所有的感知触须,如同最饥渴的根系,疯狂地汲取着这奔涌而来的“喜欢”甘霖,一丝一毫都不愿浪费...

      成功了...它的计划完美无缺...它再次品尝到了...这无上的美味...这名为“喜欢”的琼浆玉液...

      孙晚颤抖着,几乎是爬行着,伸出冰冷肮脏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敬畏和依赖,轻轻触碰到了那只散发着温暖光晕的手掌。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和暖意,让她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泪水流得更凶了,但那泪水此刻是滚烫的。

      噬以完美的拟态反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手,一股温和而纯净的能量顺着接触点流淌过去,迅速驱散她身上的麻痹感,并开始分解、剥离那些顽固的银色苔藓。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别怕,” 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可靠的承诺,“有我在。”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和力量,看着他专注而温和的侧脸,沐浴在那令人心安的金色光晕中,孙晚心中那股名为“喜欢”的情绪洪流,变得更加汹涌澎湃,毫无保留地涌向这个在绝望深渊中拯救了她的“光”。

      噬的核心在这持续不断的、甘美的滋养中微微鼓胀、收缩,如同饱食珍馐后的满足叹息。那冰冷猎食者的本能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它决定了。

      它要维持这个形态。它要留在这个能持续产生“喜欢”的美味源头身边。它要…守护这份“美味”。至少,在下一个轮回到来之前,它要尽情地、贪婪地享用这颠覆它存在的无上甘霖。

      温暖的光晕笼罩着岩缝,将外面的诡异幽暗隔绝开来。在这片被精心营造出来的安全港湾里,一场由谎言和渴望编织的共生之舞,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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