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完美小孩

　　选考时间是在十月十四日。为着考前再抱那么一把佛脚，天河高三这次十一只放了一天。
　　在家补了一天课赶完十张卷子的秦思娴眼冒金星的回了寝室。挂着黑眼圈的沈思思正在和冯雨晨分从家里带的煎饺。
　　见秦思娴进来，她别扭道：“这回家里做的还挺多，我们都吃不完。秦思娴你也分几个走。”
　　她把两个最大的煎饺往秦思娴空水杯里一拨，扭头就走。秦思娴无奈笑笑，谢了一声。
　　“老大远就闻到香味了，你们又背着我吃独食。”李琳拉着个行李箱开门进来。
　　冯雨晨把刚夹起来的煎饺往她嘴里一塞：“原本是给你留了的，但你再晚点来就说不准了。”
　　“还不是因为被李老师喊去谈话了。”李琳抱怨道，“你说他老人家不给尖子生鼓劲，不去掰正落后生的思想，来找我个中游的干嘛？还一直盘问我前天打电话没。我又不是秦思娴，一天要给她妈打一个汇报电话。真是莫名其妙。”
　　“别气了。先趁热吃了再说。”冯雨晨又给她夹了一个，“我们三得在夜检前消灭煎饺。”
　　天河的寝室夜检一向奇葩。桌上不能放书，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床上不能躺人，违反规定的都得被拉去作检讨。李琳不再说话，匆忙把煎饺往嘴里塞。

　　但被贴到公告栏的不是检讨，而是冯雨晨的处分通知书。
　　秦思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说是学习态度不端正，私自带零食。”沈思思趁没人时悄悄告诉秦思娴，“其实是因为打了投诉电话向上面举报天河违规补课。冯雨晨暑假时连机票和门票都买好了，想趁国庆去看演唱会，结果学校临时发了自愿假期上自习的承诺书让签字。冯雨晨找李老师请假，李老师也不给批。”
　　见冯雨晨沉着脸回座位，沈思思冲秦思娴挤了挤眼，拔腿开溜。
　　“借过。”冯雨晨对王凯道。
　　王凯忙起身让路：“对不起。”
　　冯雨晨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将辅导书往桌上一拍。
　　秦思娴和成晨咬耳朵道：“这俩气氛貌似不对。”
　　对八卦开始感兴趣的秦思娴比从前鲜活了很多。成晨浅浅一笑：“想知道吗？”
　　秦思娴点头。
　　“你先把这道立体几何算出来，我就告诉你。”
　　“我突然也不是那么想吃瓜了……”

　　算出来的答案跟正确答案差了十万八千里。成晨端详了题目半天，憋出句：“虽然辅助线画错了位置，但画挺直的。也算是进步。”
　　秦思娴抓起直尺瞪向他。成晨投降道：“我说，我说。”
　　说起来也很简单。冯雨晨原先只是跟王凯抱怨了几句，王凯比冯雨晨还义愤填膺，好一阵撺掇，冯雨晨才下定举报的决心。为着保密，王凯大包大揽包下了打电话的事。
　　“李老师循着电话号码找到我们寝室，听说要挨处分，王凯立马蔫了，忙不迭的把冯雨晨供了出来。”成晨学着王凯的口吻道，“老师，我五音不全，哪里会去看演唱会？是冯雨晨求我帮她打电话的啦。”
　　王凯出国要准备留学材料，如果背上处分的话，办签证的难度就大了。但秦思娴怎么都没料到，他会这样没有担当。
　　少年少女朦朦胧胧的好感抵不住前途两个字。冯雨晨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秦思娴悄悄瞥了眼冯雨晨。后者仍旧是骄傲到不可一世的模样，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
　　虽摆出副凶狠架势，但声音里微微带着颤。毫无底气。

　　李老师在班会课狠批了一顿冯雨晨，从她自习课照镜子开始说起，到今天交上来的卷子空了两个大题态度不端正，批的内容比秦思娴做阅读理解还细，冯雨晨任何一个小举动都能往抹黑班级上扯。
　　老师的态度一向是班上的风向标，明哲保身这一定理在学校里也同样适用。下课时，冯雨晨座位旁的清静程度堪比秦思娴。
　　“琳琳，我们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去吧！”冯雨晨像往常一样挽起李琳的胳膊。
　　李琳干笑一声：“可是我已经和思思约好了。改天吧。”
　　其实按食堂的长桌，别说加个冯雨晨，就算来三个寝室聚餐都能坐下。冯雨晨看了眼心虚的李琳，转头冲秦思娴发脾气道：“传个卷子也不会，都把我刚倒的水打翻了！拿回去重新传！”
　　成晨按住想起身的秦思娴，从冯雨晨桌上拿过卷子，往她杯子上狠狠一扔。水花漾起，溅在了桌上。
　　“如你所愿。”他笑得温和。
　　秦思娴从不该成为任何人的迁怒对象。如果她还没成熟到能够保护自己，成晨也不介意代劳。

　　选考的考点是在一中。为了避开林萱，秦思娴拒绝了韩梦雅共进午餐的提议。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妈妈早早等在校门口，见秦思娴出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有把握吗？”
　　“续写有点难。”秦思娴含含糊糊，“妈，今晚吃什么？”
　　“给你带了面包，帮你跟补课老师说了，今晚排五点半的物理课，你路上将就着对付一口吧。”妈妈锲而不舍的揪住话题不放，“那其他科目呢？化学？生物？物理？”
　　“现在还不知道答案，不大确定。等后天老师讲试卷吧。”
　　“等估分好了给我打个电话啊！”妈妈叮嘱道，“欸，对了，萱萱，你感觉怎么样？”
　　被硬拉过来的林萱斟酌着措辞：“我感觉还是挺难的。”
　　“连你都觉得难，那思娴更不行了。”妈妈焦躁道，“思娴，要不你今晚再加门生物？作业路上做好了……”
　　“那思娴太累了吧！”林萱忙道，“阿姨，天河跟我们都能放假一天，这段时间学业压力大，您让思娴休息一晚上吧。我妈也让我明天去海洋馆玩一天呢。”
　　“要思娴有你这样的成绩，我哪里会逼她。她这个脑子，只能指望她笨鸟先飞了。”
　　秦思娴被妈妈拽着，跌跌撞撞往公交站走，她回头看向林萱。
　　“对不起。”林萱用口型对她道，俏丽的脸上满是歉意。
　　笨鸟飞得再努力，抵不过鲲鹏的一扇翅膀。秦思娴移开视线。她知道，林萱也不愿意被拉来和自己做比对，她已经尽可能的减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频率，甚至在逢年过节聚餐时尽可能往低了报分数。
　　但鲲鹏的光芒太过耀眼，即使相隔万里，也足以将陪衬的笨鸟灼伤的体无完肤。作为受害者，她并不是很想说出那句“没关系”。
　　“林萱，我不喜欢你。”这句话到了嘴边，秦思娴还是咽了下去。她只是垂下头，看向路上的地砖。
　　这次考试真难。秦思娴想道，难到她都想哭。

　　出成绩要在11月份。但妈妈完全没有等成绩的耐心。上完生物课后，她急匆匆从网上下载打印了卷子，让秦思娴连夜默写答案发给补课老师。
　　本来就没吃饱饭，还在车上补卷子，秦思娴有些晕车：“妈，要不明天吧。已经十一点了，我好困。”
　　“明天你早就忘了大半，估分也估不准了。”妈妈把笔往秦思娴手里塞，“乖，再坚持坚持，等你高考完，暑假睡到几点妈都不喊你。”
　　眼见拗不过妈妈，秦思娴无奈开起了夜工：“明天我要几点起？”
　　“七点半吧，洗漱完去补化学。”
　　默完卷子已经是两点。秦思娴强撑着交上卷子，连衣服都没换，一头栽进了床上。
　　“醒醒，醒醒。”好像才合了会眼，天就亮了起来。妈妈对着秦思娴一顿摇晃。
　　秦思娴揉了揉眼睛，艰难的把自己从床上挖出来：“到点了？”
　　妈妈脸色铁青：“没到，你先起来背单词。老师们说了，你这回物化生赋完分上82都够呛。英语更是不行，顶了天110出点头。各科肯定还得再考一次，还不快抓紧时间多学点？”
　　床头的闹钟指向五点半。熬夜过度，头晕晕的疼，像是下一秒要裂开了。秦思娴好声好气道：“妈，我为了考试已经快一个月没睡超过5小时了。好不容易等考完试，你就让我补个觉吧！”
　　“啪！”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
　　脸颊先是木木的痒，随后是火辣辣的疼。秦思娴还没来得及转动迟钝的思维，妈妈的训斥就接踵而至：“睡睡睡，你一天到晚就晓得偷懒！为了陪读，我辞了工作，跟着你四处跑。不敢吃好的不敢穿好的，从牙缝里省钱给你报培训班，你就这么报答我的？你爸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秦家的种，从骨子里的懒，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东西？连人家林萱的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长得丑，脾气大，还蠢，难怪你同学们都讨厌你。”

　　有凉凉的东西从鼻子流下。秦思娴抹了把，鲜艳的红。
　　她突然不想忍了：“我懒？我懒能每天学到十一二点，连课间都在刷题吗？你下岗明明是因为学历太低，又跟同事们处不好关系，倒怪到我头上来了！”
　　她第一次抬头和妈妈对视：“我是不如林萱，她爸妈都是大学生，基因不知道比你这个初中生强到哪儿去。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心思，不过是嫉妒人林阿姨工作体面，家庭幸福，卯足了劲想压人家一头。自己拼不过，就拼起女儿来了。望女成凤，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个情况！”
　　图穷匕见。两个关系最亲密的人，对彼此的伤疤再清楚不过，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妈妈顺手拿起架子上挂着的皮带，狠狠抽向秦思娴。秦思娴头一偏，皮带重重落在了她的肩头。疼得她想缩成一团。
　　她昂起头：“你就算把皮带抽断，也改不了你不如林阿姨的事实！”
　　妈妈气急了，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出门外，嚷嚷道：“你们都来看看，我生了个怎样的不孝女，还学会顶嘴了！”
　　老小区大多住着老头老太太们，这个点刚好出门晨练。见有热闹可看，都凑了过来。有劝妈妈别生气的，有呵斥秦思娴不懂事的。妈妈边哭边数落着，就好像秦思娴是什么千古罪人。
　　人声鼎沸，没有一个是为自己说话的。秦思娴抱着书包呆呆站在原地。
　　林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还穿着身睡衣，嚷嚷着“让一让”，艰难挤进人群。她拉起秦思娴飞奔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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