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导演在收音室里看着两人，显然是看出了藏在暗中的尴尬，准备缓缓气氛，便在通讯器里说道：“这次的广播剧是猫不吃鱼老师的原创耽美小说《梧桐树下》，寒老师配里面的攻方顾寻川，楼老师是受方江衍，江衍外冷内热，顾寻川属于那种人欠话又多的，好了，两位老师准备好了的话，我们这边就开始准备录音了。”
　　“没问题。”
　　“嗯。”
　　这段是要配顾寻川与江衍重逢后的一次争执，录音键亮起，寒疏棂立刻切换成适配顾寻川的声线：“江衍，你这破性子怎么还和高中一样，说两句就炸！” “要你管。”楼凭阑立马接话，嗓音中尽是冷淡与疏离，寒疏棂眸光暗了暗，顺着剧本往下：“我不管谁管？难道你还要别的男人来管你？”楼凭阑攥着剧本的指节发白，声音却更冷：“顾寻川，你别太自以为是。” 这话像把刺刀，虽然是在配剧本，但还是深深刺进寒疏棂心里，“我自以为是？江衍，当年表白是我跟你在这颗梧桐树下表白的，十年前你让我在树下等你给我一个惊喜，结果呢？老子等了你六个小时，大冬天的站在雪地六个小时！老子第二天就冻发烧进医院了！你他妈人呢！惊喜，好，你他喵所谓的惊喜就是退学加搬家是吗！老子找了你这么多年，你让我别管，现在咱俩就在这棵树下面，来，今儿你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老子不让你走！”寒疏棂怒吼，脖颈的青筋暴起，他说的每一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重重锤在楼凭阑的身上。
　　这是工作，楼凭阑，寒疏棂可不会想当年的事。
　　“顾寻川，你以为…… 你以为我想这样？” 楼凭阑咬着牙，把江衍的声线绷得又冷又硬，尾音里带着一丝颤，寒疏棂望着他，“江衍，我等了十年……” 这话刚出口，两人同时僵住，剧本里没这句，寒疏棂突然加上了！
　　他这是搞哪一出？
　　寒疏棂！你的职业操守呢！
　　两人互相看向对方，寒疏棂望着他，喉结滚动，眼尾泛红，有愧疚，更有藏了十年的、未曾说出口的想念。楼凭阑攥紧剧本，盯着寒疏棂，眼睫不住轻颤，有意外，也有被戳中心事的无措。两人隔着不足半米的距离，无声的情绪在空气里碰撞，导演在收音室屏气凝神，此时无声胜有声，比台词更震耳是顾寻川与江衍的执念，更是寒疏棂和楼凭阑的十年。
　　“停！”导演猛然喊道，她擦着眼泪“这段简直封神了！我一个原著粉都听哭了！寒老师的即兴发挥很不错！楼老师也很棒！继续吧！”
　　楼凭阑别过脸，对着麦继续道：“当年……当年我又何尝不是满心欢喜的来找你。”
　　寒疏棂望着他：“江衍，你说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凭阑攥紧剧本，喉间发涩，声音像浸了冰：“我在来的路上，接到医院电话，说我妈出车祸…… 过马路时，心神恍惚被车撞倒了。”他闭眼，喉结滚动，“肇事司机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他说我哥哥早有未婚妻，下周就订婚，你别再纠缠，还说你这种人，连给寻川提鞋都不配’。”
　　录音室里静得窒息，“不可能…… 我根本没未婚妻，我妹妹的男朋友我也不知道是谁，她一周换一个……” 楼凭阑继续道：“我爬起来往医院赶，我妈在抢救，我满身血，医生护士劝了我好几次让我治疗，可那时候我哪里有心思呢…… 后来，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说出来就对我说了一句抱歉。”
　　寒疏棂的眼泪砸在剧本上，顾寻川的狠戾彻底崩塌：“江衍…… 我、我在梧桐树下等了你六个小时，从白天等到黑夜，我不知道你出了事……” 楼凭阑红着眼眶，江衍的声线带着刻骨的痛：“我在医院走廊不知道怎么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发现旁边多了个你，我猜出来了，你一定等了我很久……对不起……顾寻川，久等了。”
　　这话像把刀，捅得寒疏棂说不出话。导演在监控后哭到发抖，楼凭阑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后来我要安葬我妈，临走前，我给你留下一封信，还……吻了你，要是你当时是醒着的，该多好啊……要是我没让你在梧桐树下等着，你就不会住进医院了。寒疏棂哑得听不清：“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给我留了信，我醒来之后发了疯似的找你…… 可你电话打不通，去你家也没人……后来回学校老师说你退学了。”
　　楼凭阑垂眸：“我舅舅接我去国外，在国外那些年，我身上车祸的伤没有及时得到治疗，一到雨天，骨头缝都疼…… 可这些疼，怎么可能比得上心里的疼。”
　　录音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寒疏棂望着楼凭阑，眼泪毫无知觉地落下来，顺着脸颊砸在剧本上。楼凭阑没有看向他，垂头看着剧本。
　　“好！简直是太好了！情绪带入的都很棒！今天就录到这里！寒老师和楼老师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嗯。”
　　工作人员们都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离开，楼凭阑整理好剧本后也离开了录音室。
　　“凭阑，等一下。”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楼凭阑几乎是瞬间停住脚步。
　　以前寒疏棂也爱叫他凭阑。
　　听见身后的动静，顿了半秒才回头。寒疏棂站在几步外，眼神不动地看着他。
　　楼凭阑被看的浑身不舒服，勉强开了开口：
　　“寒老师还有事？”楼凭阑的声音带着些哑，听不出情绪，只有眼尾泛着红。
　　什么寒老师，你以前，都叫我疏棂。
　　寒疏棂望着他，喉结滚动，终于开口：“下班了，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开玩笑吧。
　　“不用了，我回家吃。”楼凭阑语气疏离，带着不容置疑。
　　谁知寒疏棂根本不怕，他轻轻笑了笑：“我就想单纯想谢谢你今天的配合，毕竟广播剧的顺利录制，是我们共同的成果。”
　　楼凭阑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行。”
　　谁怕谁啊！看来这孙子是真的打算把以前的事情都算了！
　　两人并肩走着，走廊里的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寒疏棂偷瞥楼凭阑的侧脸。
　　瘦了好多。
　　话也比以前更少了。

　　“去吃楼下那家新开的火锅店？”寒疏棂开口打破沉默。
　　楼凭阑望着前方，轻声应道：“好。”
　　两人到火锅店时，店内暖黄灯光混着牛油香气，把工作带来的紧绷感冲淡不少。寒疏棂熟稔地翻菜单，指尖在“毛肚”“黄喉”上顿了顿，又划到素菜区：“你以前不爱吃内脏，点份清油锅底，配着茼蒿、豆腐吃？”
　　楼凭阑望着菜单出神，喉间发涩。十年了，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的饮食习惯，寒疏棂竟还刻在心里。“好。”他轻声应，低头时，拳头忍不住的攥紧。
　　菜上齐后，汤汁在锅里咕嘟冒泡。寒疏棂往楼凭阑碗里舀了勺原汤：“试试这个，他家蘸料配原汤很鲜。”楼凭阑接过，尝了口，味道在舌尖散开。
　　！好好吃！！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寒疏棂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话。楼凭阑搅着碗里的香菜，声音淡淡的“挺好，配音、工作。”
　　混蛋！你还有脸问我！
　　寒疏棂还想追问，只见楼凭阑手机突然震动，他抬手接起，里面传来谢霁云的声音：
　　“凭阑！我这次部队给我放了十天的假！哈哈哈哈怎么样！过两天咱哥俩聚聚！我给你介绍介绍我对象！”
　　“好。”
　　“哦对了！我刚刚打开微博，发现你上热搜了！还是和寒疏棂！是我想的那个寒疏棂吗！他怎么去干配音了？”
　　“等见了面我再给你解释。”
　　“好，我先挂了啊，我对象催命呢。”
　　“嗯。”
　　挂断后，楼凭阑打开微博，果然在热搜第一的是“#寒疏棂下凡扶贫”“#寒疏棂楼凭阑”的各种词条，是官方刚刚发布的《梧桐树下》广播剧官宣配音整容。
　　一个圈内赫赫有名的顶级大佬，和一个圈内查无此人的小cv。
　　这是什么配置！
　　刚才楼凭阑与谢霁云打电话的间隙，寒疏棂也收到了消息，此刻也正打开微博察看。
　　［佛跳墙］：天呐！官方疯了吗！一个是家喻户晓的大佬！另一个……难道是隐藏大佬！能和寒大搭戏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蚂蚁爬树］：同意楼上的说法！楼凭阑老师我听过他的剧！声音特别好听！就是不怎么接得到戏！他的另一部广播剧男配简直是我的心头白月光！（哭泣哭泣）
　　［红烧熊掌］：！！！有人还扒出了楼凭阑以前参加配音大赛的作品！天呐！时隔几年我都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故事感！绝了！（心花怒放x2）
　　［排骨玉米汤］：楼上的都是渣渣！我这里还有楼凭阑老师高中的照片！我和他是同一所高中，他高中时的朗读比赛就是全校第一！哦对了！寒疏棂也是跟我一所学校！他和楼凭阑一个班呢，当年他俩一起参加的朗读比赛！
　　［月亮不睡我不睡］回复［排骨玉米汤］：什么！！！寒大和楼老师高中就认识！还一起朗读过！！啊啊啊啊两个人都太帅了吧！！！怎么回事！突然配我一脸！
　　［爆炒笋竹］回复［月亮不睡我不睡］：我也觉得！感觉视频中两个人的每一次对视像是在放电！！！！我也磕到了！！！大家跟我一起念！疏凭！！！
　　……
　　你们是磕到真的了。但早就分手了。楼凭阑心里想着，他放下手机，只见寒疏棂拿来几瓶酒，对他道：“凭阑，来一瓶？”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热搜的事情，楼凭阑点了点头，接过酒瓶。
　　寒疏棂仰头一口气喝完一整瓶，脸上已经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直呆呆的盯着楼凭阑。
　　楼凭阑也喝了几口酒，看着眼前脸红红的寒疏棂，他还从未见过他喝醉时的样子，居然……还有点儿可爱。
　　“凭阑……”寒疏棂原本与楼凭阑离了两个座位，但这会儿已经悄然坐到楼凭阑身边，温热地，带着酒气和独属于寒疏棂的气息忽的卷袭而来，楼凭阑本能的想逃，却被寒疏棂反手扣住了腰。
　　？寒疏棂什么意思，得亏这里是包间，不然……
　　等等等等！寒疏棂在搂着你腰啊楼凭阑！你竟然还在想有没有被拍到！
　　“你喝醉了。”楼凭阑冷冷出声，说罢就要坐远点。
　　寒疏棂一看立马不乐意了，使劲儿抱着楼凭阑不撒手，楼凭阑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就没有再动了。
　　“我没醉……”寒疏棂小声喃喃道，他将头埋在楼凭阑颈肩，楼凭阑脖子痒的想又逃离，换来的又是寒疏棂的狠狠禁锢。
　　“凭阑，我……我这十年很想你。”
　　！
　　楼凭阑呼吸猛地一滞，这混蛋在说些什么呢！当初要分手的是他，这会儿说这十年想他的也是他，把他当猴耍呢！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你快松开。”
　　“不放。”
　　楼凭阑：……
　　混蛋别耍酒疯！
　　寒疏棂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楼凭阑是真没想到他那么喝不得酒，总不可能一直坐在火锅店等他醒吧。
　　他想回家睡床。
　　算了！寒疏棂算你狠！
　　楼凭阑试图松开寒疏棂放在他腰间的手，谁知熟睡的寒疏棂突然出声：
　　“凭阑，不要抛下我……”
　　楼凭阑努力吸了两口气。
　　……
　　这是酒疯子，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低头，在寒疏棂耳边轻轻道：
　　“乖一点，我们回家。”
　　寒疏棂抱紧的手真松开了点，很听话的任由楼凭阑将自己的手臂放在他的肩上。
　　走出火锅点之后，街道外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楼凭阑却感觉恍若隔世一般，他曾经想过和寒疏棂重逢是什么场景，有白眼奚落，也有大吵大闹，但现在这种带酒疯子寒疏棂回家的情况是他没想到的。
　　免得某些190+男士说前任见死不救。
　　对！只是怕他在背后编排我！所以才把他带回家的！
　　到家后，楼凭阑把寒疏棂放在自己床上，他给寒疏棂擦了擦脸，脱了衣服和鞋子，给他盖好了被子，自己转身进了浴室。
　　本该熟睡的酒疯子寒疏棂这时却突然睁开眼，全然没了刚才的醉酒样。
　　他坐起身，扫视着楼凭阑的房子。
　　房间很整洁，书本摆放整齐，他在余光中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物品。
　　床头枕头旁，放着一只小兔子玩偶，那是他和楼凭阑一次约会中抓娃娃抓到的。
　　楼凭阑还留着。
　　他是不是也没忘掉我。
　　寒疏棂上手摸了摸兔子耳朵，脑子里浮现了很多关于高中时的记忆。眼眶顿时酸涩。
　　“砰。”浴室门打开，寒疏棂立马躺下装睡，不知不觉，带着水汽的楼凭阑半蹲在床前，忍不住碰了碰寒疏棂的鼻梁。
　　“混蛋，是你先抛下我的。”
　　……
　　这是，他在回答先前在火锅店里他说的话。
　　楼凭阑轻叹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手腕被重重攥住，他直接摔进了寒疏棂的怀里。
　　“寒疏棂！你没睡！你在装醉！”
　　寒疏棂也没有藏着掖着，将怀里的人搂紧，像要与他融为一体一般，贪婪地吸食楼凭阑的气息。
　　“乖，让我抱一会儿。”寒疏棂的声音不知何时哑了，楼凭阑也不知怎得突然就不想放开了。他伸出手，回抱着寒疏棂。
　　两个男人互相依偎在床上。
　　楼凭阑感觉脖子凉凉的，有液体滑落。
　　寒疏棂，他，哭了吗。
　　他也会哭吗。
　　没事的，就这一晚，明天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楼凭阑心里想着。
　　就做一回清醒梦吧，哪怕梦醒了会更痛。
　　楼凭阑以为自己不会睡着，可在寒疏棂怀里格外的安心，这还是这十年里他头一次睡的这么安稳。
　　十年前他不在自己身边，自己从来没睡好过，现在人在身边，自己反而睡着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了高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