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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星汇”珠宝发布会当晚,金檀市中心,仿佛攫取了一整条银河,悉数倾泻于兆星集团旗下,最具标志性的艺术中心。
流光溢彩,衣香鬓影,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与权力交织的浮华气息。
镁光灯疯狂闪烁,追逐着,每一位到场名流的身影,将夜色渲染得,如同白昼般喧嚣虚幻。
宋希文,置身于这片繁华璀璨的中心。
她穿着一身,由兆星顶级造型团队,为她量身打造的冰蓝色曳地长裙,整条裙子缀满细碎的奥地利水晶,行走间,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冷艳动人,不可方物。
颈间佩戴着此次发布会的主打系列“星河之泪”的压轴作品,一条价值不菲的蓝钻项链,冰冷的宝石,贴着她温热的肌肤,沉甸甸的,像一道华美绝伦的枷锁。
她的妆容无懈可击,每一根发丝都被精心打理,整体妆造在任何闪光灯下,都于最完美的角度。
她的唇角,始终维持着优雅的弧度,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冷淡。
宋希文手持香槟,与各路名流、媒体寒暄间、周旋,应对得体,举止优雅,完美得如同一个,被输入了精密代码的顶级人工智能。
陈璐如鹰隼,在不远处,时刻关注着场内动向,偶尔通过,隐藏在耳蜗里的微型通讯器,向宋希文发出简洁的指令:“左前方,李主编,微笑,颔首即可。”“右侧,王董,举杯,听他说,不必多言。”
宋希文闻言,一一照做。
她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个部分。
一个浮于表面,光彩照人,执行着“兆星S级艺人”这个角色所需的一切指令。
另一个,则沉在冰冷的海底,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灵魂仿佛抽离本体,带着一种荒谬的疏离感。
这种虚假的繁华,与她签约前,那些为了几百块赶场子,在后台和卓晴分吃一个冷盒饭的日子,形成了令人心口发疼的鲜明对比。
那时虽苦,却真实。
此刻众星捧月,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精心算计过的味道。
就在她按照指令,走向品牌方高层,进行例行合影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卓晴!
她因场外人流攒动,被挤在发布会围栏后的人群里,穿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小礼裙,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正跳着脚,拼命地朝着宋希文的方向挥手,脸上带着急切、惊喜,还有一丝急切的担忧。
她的口型似乎在喊:“希文!希文!是我!看看我!”
一瞬间,宋希文脸上,完美的面具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血液似乎轰的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声音,震耳欲聋。
晴晴!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怎么混进这片区域的?
她看起来......跟这里的奢靡,那么格格不入,却又那么鲜活,像一颗不小心坠入珍珠盘里的碎钻,突兀地提醒着她,那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去。
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宋希文。
她下意识,想要朝那个方向走去,脚步甚至不受控制地挪动了半分。
她想抓住卓晴的手,想问问她最近好不好,想告诉她,一切都不是她看到的那样......
就在她抬眼的瞬间,对上了陈璐带有警告意味的视线。
陈璐微微摇头,眼神没有商量的余地,无声地传递,按照既定路线的命令。
几乎同时,两名身穿黑色西装,体型健硕的安保人员,如同鬼魅般,迅速无声地出现在卓晴两侧。
他们没有粗暴的动作,只是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挡住了卓晴看向宋希文的视线,并“客气”地示意她离开。
卓晴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她试图解释什么,挣扎着看向宋希文,但那两名安保人员,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隔绝了一切。
她眼中明亮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被难以置信的委屈,彻底覆盖。
她不再挣扎,最后望了一眼宋希文所在的方向,尽管她可能什么也看不到了。
接着转身,瘦削的背影,迅速被人潮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快得几乎像一场幻觉。
宋希文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指尖冰冷,甚至微微颤抖。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但那笑容变得无比僵硬,像一张糊在脸上的伪善面具。
她成了这星光熠熠舞台上,最光鲜亮丽的囚徒,亲手推开,曾经温暖过她的光。
“宋小姐,这边请。”品牌方的负责人微笑着示意。
宋希文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翻涌的酸涩狠狠压回心底,重新端起,无懈可击的笑容,跟着走向下一个拍摄点。
只是没有人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带着痛楚的红痕。
发布会后的日子,是更加密集和严苛的“重塑”。
她的时间,被切割成以分钟计算的碎片,填入无穷无尽的课程和训练中。
形体老师,用最苛刻的标准,丈量她的每一寸肌肉线条;礼仪导师,纠正她最细微的用餐姿态,和微笑弧度;声乐老师,打磨她说话的音色与气息;表演教练,引导她如何更“自然”地扮演,公众眼中的“完美女神”。
她像一块璞玉,被兆星这台庞大的造星机器,放在流水线上,进行着高效无情的打磨,磨去所有属于“宋希文”的棱角与印记,雕琢成,南絮所判断的市场需要,光洁无瑕的模样。
这天,她被带到了兆星旗下,最顶级的医疗美容中心。
环境私密,装修奢华,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香氛混合的奇特气味。
穿着白大褂,气质姣好的形象顾问,拿着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宋希文面部的高清3D扫描图。
顾问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精准地分析着她的骨相、皮相、五官比例。
“宋小姐的底子非常好,几乎无可挑剔。”顾问的声音温和,“只是根据整体形象定位方案,以及南总之前的指示......”
听到“南总”两个字,宋希文的心莫名一紧。
顾问的指尖,轻轻指着她眼尾下方,那颗淡褐色的痣上。
“这颗小痣,虽然很有特点,但在某些特定光线下,可能会影响镜头前,整体纯净度。我们建议,进行一次简单的激光处理,微创,恢复快,几乎不留痕迹。”
宋希文怔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那颗小痣。
冰凉的触感传来,却仿佛烫了一下她的心。
“这叫美人泪,专属小星星,迟早要火!”
卓晴笑嘻嘻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带着满满的祝福。
那是她十九岁生日时,卓晴为她戴上那条星星项链,手指点着她这颗痣说的话。
这不仅仅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更是她和卓晴之间,珍贵的回忆象征,是那个真实,会哭会笑的宋希文,留下的最后印记。
“我......”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微弱的抗拒,“我不想点掉。可以吗?”
这是她踏入兆星以来,第一次明确地表达“不想”。
顾问脸上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宋小姐,这是为了您后续更好的发展。尤其是,接下来有几个重要的高端广告拍摄,对镜头前的完美度要求极高。南总也特意叮嘱过,希望您在进组前,完成这个微调。”
“南总特意叮嘱”。
这五个字像无形的刀刃,刺穿了宋希文刚刚鼓起的微弱勇气。
她想起了那份厚厚的合约,想起了南絮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想起了自己,签下名字时的绝望。
所有的挣扎和坚持,在这绝对的掌控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好。”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带着自己最后一点真实感,也亲手献祭出去的苍凉。
她顺从地躺上,冰冷的手术椅,无影灯亮起,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冰冷的凝胶涂抹在眼尾,能听到,仪器启动时细微的“滋滋”声。
当那束凝聚的能量,精准地落在她的皮肤上时,传来一阵细微灼热的刺痛感,伴随着一股皮肤组织被瞬间气化的淡淡焦糊味。
那感觉清晰而残忍。
仿佛能感觉到,那颗陪伴了她二十三年,承载着一段炽热青春,正冷酷精准,从她的生命里彻底抹去。
就像她过往那些真实的,带着烟火气,属于“宋希文”的痕迹,正在被兆星、被南絮,一点一点,无情地擦拭干净。
一滴泪,毫无预兆,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只有那冰冷的仪器,依旧在执行着它精准的指令,无声地抹杀着一段过往,也悄然改变着,某些命运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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