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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如刀与未说出口的偏袒
星澜美院的公告栏前总围着人,像群啄食的鸽子。夏星眠抱着刚领的舞蹈鞋路过时,被攒动的人头挡了路,隐约听见有人在说“沈知意”“速写本”“舞蹈系”这几个词,心莫名一紧。
“星眠!你可算来了!”林晓晓从人群里挤出来,脸色发白地拽住她的胳膊,“你快看……”
公告栏中央贴着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像素不算清晰,却能看清是沈知意那本速写本的内页——全是她的画像。有她在排练厅压腿的侧影,有她啃着面包改乐谱的样子,甚至有她上次别着向日葵发间的笑靥。最刺眼的是最后一张,画的是暴雨夜她躺在床上的睡颜,眉眼间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角落还用铅笔写了行小字:“我的光。”
照片下方用红笔写着一行字:“雕塑系天才与舞蹈系新生的‘特殊情谊’,艺术还是越界?”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怪不得沈知意总往排练厅跑,原来是为了她啊……”
“夏星眠不是靠奖学金进来的吗?怎么跟沈知意扯上关系了?”
“你看那画的眼神,啧啧,肯定不简单……”
夏星眠的手指冰凉,捏着舞蹈鞋的指节泛白。她知道是谁干的——昨天在琴房外,她隐约看到周明宇的身影在竹林里晃过。那些照片明显是偷偷翻速写本拍的,除了那天被沈知意撞见他偷看速写本,不会有第二个人。
“这群人胡说八道什么!”林晓晓气得发抖,“我这就去撕了它!”
“别。”夏星眠拉住她,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冷静,“越撕越像心虚。”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围观的人,走到公告栏前。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出清晰的倔强。“这些画是沈学姐画的,”她扬声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安静下来,“因为我是她的……模特。”
“模特?”有人嗤笑,“谁信啊?”
“信不信由你。”夏星眠挺直脊背,目光扫过人群,“沈学姐在创作新系列雕塑,需要捕捉动态的人体线条,我帮她做模特,有问题吗?”
这个借口是她刚才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她知道沈知意正在准备新作品,用这个理由至少能暂时堵住悠悠众口。
人群里的议论声小了些,却仍有怀疑的目光。夏星眠没再理会,转身往雕塑系的方向走。她得去找沈知意,这件事因她而起,不能让沈知意一个人扛着。
307画室的门紧闭着,不像往常那样留条缝。夏星眠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沈知意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谁?”
“是我,星眠。”
门开了,沈知意站在门后,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画室里的遮光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工作台上方的灯亮着,把《光隙》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你都知道了?”沈知意侧身让她进来,语气平静得可怕。
“嗯。”夏星眠看着她苍白的脸,“对不起,都怪我……”
“跟你没关系。”沈知意打断她,转身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刻刀却没落下,“是我没藏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夏星眠看着她握着刻刀的手在微微发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我跟他们说,我是你的模特。”
沈知意猛地回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愧疚。“你不用这样……”
“我不想看你被人指指点点。”夏星眠走到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的眼睛,“沈学姐,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两个字说出口时,她清晰地看到沈知意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有什么东西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星光。
“对,是朋友。”沈知意移开视线,声音低得像叹息。
画室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议论声。夏星眠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她猜得没错,下午的时候,辅导员就找了她。
“夏星眠,关于公告栏那些照片,你怎么解释?”辅导员坐在办公桌后,语气严肃,“学校接到举报,说你和沈知意同学‘关系不当’,影响校风。”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是她的模特。”夏星眠平静地说。
“模特需要画到那种程度?”辅导员把打印出来的照片推到她面前,指着那张睡颜画像,“这明显超出了正常范围。”
“那天我发烧在琴房睡着了,沈学姐担心我,顺便画了速写,这有什么问题吗?”夏星眠不卑不亢地回视她,“学校规定不能给朋友画速写吗?”
辅导员被问得一噎,脸色更沉了:“你还敢顶嘴?我告诉你,你的国家奖学金评定正在公示期,现在出了这种事,很可能会被取消资格!”
夏星眠的心猛地一沉。那笔奖学金是她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是她能在星澜美院继续待下去的唯一支撑。
“就因为几张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不是几张画的事,是作风问题!”辅导员拍了下桌子,“要么你跟沈知意划清界限,写份保证书;要么就等着取消资格,甚至记过处分!”
走出辅导员办公室时,天已经阴了下来。秋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像细小的耳光。夏星眠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助。
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可以忍受那些异样的目光,可她不能失去奖学金。她想起远在南方小城的妈妈,想起继父每次提到学费时不耐烦的脸色,想起自己没日没夜练舞、周末兼职到深夜的日子——她不能输。
“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夏星眠回头,看见沈知意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眼神里满是担忧。“辅导员找你了?”
夏星眠点点头,没说话。
“他为难你了?”沈知意走近,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夏星眠别开视线,强忍着眼泪,“就是让我以后……少跟你来往。”
沈知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抓住夏星眠的手腕,指尖冰凉:“你答应了?”
夏星眠看着她眼里的恐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用力挣开沈知意的手,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沈学姐,也许……他们说得对。我们走得太近了,确实不太好。”
沈知意愣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狂风扑灭的烛火。“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夏星眠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还要拿奖学金,我不能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前途。”
她不敢看沈知意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更怕看到她受伤的样子。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跑,像在逃离什么。
身后传来沈知意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夏星眠,你说真的?”
夏星眠没回头,只是跑得更快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接下来的几天,夏星眠刻意避开了沈知意。她不再去307画室,早上也不再去排练厅,甚至绕路躲开可能遇到她的地方。林晓晓看着她日渐沉默的样子,急得直叹气:“你真要跟沈学姐断了啊?那奖学金……”
“不知道。”夏星眠摇摇头,对着镜子练习旋转动作,可总找不到之前的感觉。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以为这样就能平息风波,却没想到事情闹得更大了。有人匿名向教务处举报,说她的民间舞作业涉嫌抄袭,还附上了一段所谓的“证据”——和某个国外舞团的视频有几个相似的动作。
辅导员再次找她谈话,语气更加严厉:“夏星眠,现在证据确凿,你不仅要被取消奖学金资格,还要全校通报批评!”
“我没有抄袭!”夏星眠急得眼圈发红,“那些动作是我自己编的,只是巧合相似而已!”
“巧合?谁信?”辅导员冷笑,“我看你就是心思不正,整天想着怎么攀附沈知意,才搞出这些幺蛾子!”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夏星眠的心脏。她看着辅导员那张刻薄的脸,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拼尽全力想留在这个地方,想证明自己不是靠运气,可到头来,在别人眼里,她就只是个想“攀附”别人的人。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沈知意站在门口,脸色冷得像冰,身后还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是舞蹈系的泰斗级人物,张教授。
“李辅导员,我想你需要看些东西。”沈知意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走到办公桌前,把一个U盘插在电脑上,“这是夏星眠从三个月前开始编舞的草稿和视频记录,每一个动作的修改都有时间戳,比你说的那个国外舞团的视频早了一个月。”
屏幕上出现的是夏星眠在排练厅、在宿舍、甚至在兼职的舞蹈工作室里编舞的片段。有她对着镜子反复调整动作的样子,有她在乐谱上密密麻麻的标注,还有沈知意在旁边用粉笔标注受力点的身影。时间清晰地显示着,每一个细节都在证明,这段舞蹈是她的心血,不是抄袭。
李辅导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教授皱着眉,语气严厉:“小李,没有证据就随便污蔑学生,这就是你作为辅导员的作风?”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李辅导员结结巴巴地辩解。
“听谁说的?”沈知意步步紧逼,眼神像淬了冰,“是周明宇吗?还是那些整天盯着别人私事的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气场。李辅导员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张教授,”沈知意转向老教授,语气缓和了些,“星眠的舞蹈天赋和努力,您是知道的。我相信学校会给她一个公正的处理。”
张教授点点头,看着夏星眠的眼神里满是惋惜和欣慰:“星眠,委屈你了。这件事我会向教务处说明,还你清白。”
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夏星眠看着沈知意的侧脸,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要帮我?我们不是已经……”
“保持距离了?”沈知意接过她的话,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夕阳的光落在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保持距离了?”
夏星眠愣住了。
“是你说的。”沈知意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委屈,“可我没答应。”
夏星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意瞬间涌了上来。她看着沈知意泛红的眼角,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傻。她以为保持距离是为了保护彼此,却不知道这样的“保护”,对沈知意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对不起……”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只是怕……怕连累你。你父亲那边已经……”
“我父亲那边我会处理。”沈知意打断她,语气异常坚定,“夏星眠,我从来不怕被连累。我怕的是……你真的想推开我。”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痒痒的,又带着点疼。
夏星眠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沈知意,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像找到了丢失已久的港湾。“我不想推开你……我只是害怕……”
沈知意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颤抖:“别怕。有我在。”
走廊里来往的学生投来好奇的目光,可她们谁都没有在意。夕阳的金辉把她们的身影镀上一层暖光,像一幅定格的画。
那天晚上,沈知意把夏星眠带回了自己的画室。她没有开灯,只是拉开了遮光帘的一角,让月光照进来。《光隙》静静地立在月光里,眉眼间的温柔仿佛活了过来。
“其实,这尊雕塑不是为了参展。”沈知意的声音在月光里轻轻响起,“是为了我自己。”
夏星眠看着她的侧脸,听她继续说:“我从小就活在我父亲的阴影里,他总说我应该像他,应该继承他的风格。可我不想。我想做自己的作品,想雕刻出我真正看到的东西。”
她顿了顿,转过头,目光落在夏星眠脸上,眼神亮得像落满了星光:“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原来光落在人身上,是这样的感觉。”
夏星眠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那些画,那些雕塑,都不是因为你是模特。”沈知意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五个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在夏星眠的心里激起千层涟漪。她看着沈知意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意,突然觉得之前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烟消云散了。
“沈知意,”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也是。”
月光下,沈知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夏星眠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
“我说的喜欢,是……”
“我知道。”夏星眠打断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带着月光的清冷和彼此的颤抖,却像一道电流,瞬间传遍全身。沈知意愣了片刻,随即加深了这个吻,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画室里的石膏气息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混合着月光的清辉,在空气中弥漫出甜腻的味道。《光隙》的影子落在墙上,像在微笑着见证这个迟到已久的告白。
窗外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寒冷。夏星眠靠在沈知意怀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那些艰难险阻,都没什么可怕的。
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够了。
她们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彼此,让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揉在一起,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而那些未说出口的偏袒,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爱意,终于在这个夜晚,找到了最温柔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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