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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辫
回到大伯家时,日头已偏向西斜,金红的光斜斜地淌过院角的老榆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陆蘩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见大伯陆岩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烟杆上的铜锅子明明灭灭,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忽明忽暗,眉头更是拧成个解不开的疙瘩。
见她进来,陆老实磕了磕烟锅子,烟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他沉声道:“阿繁,方才张郎中往村长家去了。”
陆蘩心里一凛。这青水的村长张德昌是个七旬老者,平日里深居简出,却极有威严,最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理,别说让女子抛头露面行医,便是姑娘家在村口多站片刻,都能被他念叨半天“失了体统”。
“大伯,他去村长家做什么?”陆蘩将怀里的花生放在石桌上,指尖还残留着花生壳的粗糙感。
“还能做什么?”大伯娘从屋里掀了门帘出来,手里捏着块打了半截的补丁布,线轴在她指间打转,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定是去告你的状!张郎中在村里行医三十年,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得求着他,靠着这点名声挣了多少体面?你这几日连着治好了柱子和小宝,明摆着抢了他的风头,他能甘心?”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拐杖笃笃点地的声响,由远及近,敲得人心里发紧。陆老实猛地站起身,烟杆都差点掉在地上:“是村长来了。”
陆蘩站在原地没动,脊背挺得笔直。只见族长陆德昌拄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身后跟着两个鬓发斑白的族老,一个是掌管族中祭祀的王胜,一个是管着田产分配的秦倡,张郎中则缩头缩脑地跟在最后,眼角眉梢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陆岩,你家这侄女,倒是好大的能耐。”张德昌眯着眼打量陆蘩,浑浊的眼珠像蒙了层灰,没什么温度,“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在村里东奔西跑,见了长辈也不知避讳,还敢对张郎中说三道四,你这个当大伯的,就不管管?”
陆老实脸涨得通红,像被煮熟的虾子,讷讷地搓着手:“族长,阿繁她……她也是好意,想着能救人……”
“好意?”张郎中立刻往前凑了半步,下巴抬得老高,“昨日救王家柱子是侥幸,那孩子本就还有口气;今日治刘家小宝更是蒙的!女子行医本就不合规矩,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要是真治出人命,我陆家庄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三叔公跟着捋了捋山羊胡,慢悠悠道:“族长,张郎中说得在理。咱们庄上向来规矩大,哪能让个丫头片子坏了风气?依我看,得让她安分待在屋里做针线,再不许踏出家门半步,省得惹出是非。”
陆蘩往前一步,裙角扫过石阶上的青苔,迎着陆德昌的目光,声音平静却清晰:“族长,晚辈有话要说。”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在族长面前说话?”张德昌把拐杖往地上一顿,震得泥土溅起几点,“自古医者仁心,不分男女,只看能不能治病救人。张郎中若真有本事,刘家小宝为何哭到声嘶力竭,刘婶要急得求到我门上?晚辈治病,凭的是诊脉看症,辨清病因,不是侥幸,更不是蒙骗。”
她从石桌上拿起那把刘婆子硬塞的花生,放在掌心托着:“刘婶家的孩子如今已安稳睡着,身上的热疹也消了大半,若族长不信,大可派个人去看。至于规矩,难道看着人受苦不救,眼睁睁瞧着孩子哭断气,才是青水村的规矩?”
陆德昌被问得一噎,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拐杖在地上敲得更响:“强词夺理!我陆家庄的规矩,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丫头置喙!”
“族长!”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喊声,只见王家媳妇抱着柱子,后面跟着王二婶,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鬓发都乱了。王家媳妇怀里的柱子,小脸蛋虽还有些苍白,眼睛却睁着,正好奇地打量着院里的人。
张郎中心里咯噔一下,忙道:“王家媳妇,柱子怎么了?莫不是那丫头的法子出了问题,又犯病了?”
王家媳妇却“噗通”一声跪在陆蘩面前,眼眶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阿繁姑娘,您可得受我一拜!方才柱子醒了,说饿,还喝了半碗粥呢!张郎中先前说他至少要躺三天才能醒,是您救了他啊!”
王二婶也跟着福了福身,对着张德昌道:“村长,阿繁姑娘是我们家的恩人。张郎中先前给柱子开的药,喝了两天也没见好,如今倒来说姑娘的坏话,依我看,他才是坏了庄里‘知恩图报’的规矩!”
这一来,不仅张德昌愣住了,连陆三叔公和陆七叔公也面面相觑,捻胡子的手都停了。张郎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被打翻的染缸,嘴里嘟囔着“不过是碰巧醒了”“哪能算根治”,声音却越来越小,没了方才的底气。
张德昌沉默了半晌,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盯着陆蘩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王家媳妇怀里安安稳稳的柱子,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罢了。既然她确实救了人,暂且让她行医。但有一条——”他眼神锐利地看向陆蘩,“若治坏了人,或是再敢顶撞长辈、坏了男女大防,休怪村规无情,定要将你赶青水村!”
陆蘩心想:不来也不打算长久待在这。
但还是微微颔首,声音不卑不亢:“晚辈记下了。”
等人都走了,大伯娘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真是险得很,方才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陆岩看着陆蘩,眼神里有担忧,有惊讶,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最终只重重说了句:“往后行事,当心些。”
陆蘩望着天边的晚霞,晚霞像打翻的胭脂盒,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绯红。她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安宁。张郎中绝不会善罢甘休,族里那些盯着她的目光,也绝不会轻易移开。但此刻她的心里,却比来时更亮堂了些,像是有束光,悄悄驱散了来时的黑暗。
是夜,陆蘩在心里盘算着,以后的打算。现在她不过是一介平民之女,老话都说民不与官斗,就算陆蘩想要拿一把毒药和他们同归于尽,但现在连面都见不着,就算见着了,也不会让一个草民近身。
如何才能接近陆家,为今之计只有考官这一条路,她要进太医院!
但这条路也是非常不易,不但要经过理论考核需精通中医经典,考核对医理、药性、经络、针灸等这只是最基本的,更重要的是资历。必须先把这个“医仙”身份打响,女子行医本就不易,再加上是平民出身……
陆蘩心累,医考每两年举行一次,应该是在明年,虽然时间很长,但她很有耐心。她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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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今天怎么又变漂亮啦?

爱你们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