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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渡天的剑身没什么反应。
师父说,如果用渡天斩了无辜之人的性命,渡天的剑身会变成红色,来索持剑者自己的命。
席子温将剑收回鞘中。看来斩蒋念章不是错事。不过师父看不惯血雨腥风,总是说不要小看人命,杀人和喝酒是一样的都会上瘾。席子温虽然牢记在心,不过蒋念章总归不在他的名单上,确实算是做了一件多余的事。算了,早晚会传到师父的耳朵里,那时他大概也不会认我这个大徒弟了。
“哥哥,我听说蒋念章死了。”吴若兰坐在席子温脚边询问道。
“别坐在地上,凉。”
“我都习惯了……”吴若兰看了席子温一眼但还是利索地站了起来。
“我说话算话,哥哥要我做什么?”吴若兰虽然口气很大,但手指却死命地扣着衣角。
“我已有安排,你跟着我走便是。”
“喔……你不是把我卖了吧?”
“……不算。”
“啊?”
“走吧。”席子温站起身。
吴若兰跟屁虫一样黏在他旁边,“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应天。”
“应天是哪儿啊?”吴若兰坐在马背上向前探着半个身子拿着草料喂马。夜鹏一边嚼着草料一边摇头,玄鎏就好像粘在了它的脑袋上不肯下来。
“小心点别掉下来了。”席子温扶着马身,“应天,离开封很近,到了应天,再走一天就能看到开封了。”
“那开封是不是很大啊!”吴若兰举起胳膊比划着,“不都说京城像一个大花园吗?”
席子温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是真的很漂亮吗?!”
“嗯。”
“哥哥去过吗?”
“……以前去过。”
“哇,哥哥好厉害!”
席子温抬头对上吴若兰好奇的大眼睛,别开了视线,“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华而不实罢了。”
“那我也没见过呢。我们现在在哪呢?”
“应天城外。”
随着席子温的声音,吴若兰抬起头,几丈高的城墙矗立在她面前,像一个巨大的堡垒。朱红的城门向内大开着,数不清的人来来往往。
“哇——好大的城门!门是新漆的吗?好红啊!应天就这么气派,那开封得是什么样啊……”
“诶——等等。”二人被侍卫拦了下来,侍卫敲了敲墙上糊的通缉令,通缉令上画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像,“劳烦配合一下。”
“可以是可以。”席子温一边说一边掀开帷纱,“只能给你一个人看哦。”
侍卫定睛一看,差点吓飞了胆,“我去!”
“怎么了?”另一个侍卫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的老天奶你赶紧走吧!”侍卫像赶苍蝇一样摆手让席子温离开。
“多谢。”席子温道谢后牵着马往里走。
“咋了咋了?”见两人一马走远,另一个侍卫跑过来询问。
“我跟你说你要是在城里看见他可千万别看脸,他的脸可真是鬼斧神工啊。”
“什么样啊?”
“啊不,只有鬼斧,没有神工!”
“嘿嘿嘿。”等到走远了,吴若兰骑在马背上偷偷笑。
“别笑了。”席子温叹口气。
“好玩嘛,哥哥还特意做了易容,看把他吓得。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先吃饭?”
“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进去之后要礼貌,知道了吗?。”
“好。”
席子温走上前去敲响了大门。
门旋即吱呀一声开了。
一位家仆立在门后,“请问公子找何人?”
“我找你们二少爷。”
“二少爷……”家仆表情有些迟疑。
“二哥今日去高家除祟去了,如今不在府上。”一道爽朗的男声在门后响起。
“将军。”家仆退到了后面。
何昇昌胳膊抵着大门打量着席子温,注意到他腰间的佩剑,“你……难道是蜀州来的?”
“正是。”
何昇昌笑笑,“既然是兄长的朋友,那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请进吧。”
嗒。
三盏茶放在了三人面前。
“敢问仙长姓甚名谁啊?”
“孟子温,字芳。”
“确实好像听家兄提过仙长的名字,你是他的师兄?”
“是。”
何昇昌低低笑了起来,“呵呵,仙长还真是如兄长所言那般……你找我兄长有何事?”
席子温放下茶盏不客气道,“何将军,您从进门起就开始盘问,孟某虽自诩问心无愧,但您也不必事事都要过问一遍吧?”
何昇昌看着席子温的帷帽,“最近我在帮江陵府尹抓一个人,总归是警惕些。兄长说过仙长在业界享誉高名,在下只是怕是有人冒充。”
“……”
“哈哈开个玩笑,要是谁都假扮仙家之人骗人,这世道不就乱套了吗?”何昇昌起身,“恕何某不能奉陪,军中还有其他事宜。仙师稍作片刻,家兄马上便会回来。”
等到门关上,吴若兰弱弱的开口,“孟哥哥,刚刚那个人的哥哥是你的师弟吗?”
“嗯。”
“你们感情很好吗?”
“师门中的话,还可以。”
“他是你师弟的话,是不是比你小啊?”
“不,他大我几岁,不过拜入师门时比我晚罢了。”
“喔。”
“……怎么不问了?”
“我在猜哥哥来这里是做什么?”
“那你猜吧。”席子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竟然是蜀茶,这个何小将军比他想象的还要细心。
烧了半炷香后,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男人夺门而入,“大师兄!!”
“呃!”吴若兰被吓了一跳。
何昇礼完全无视了一旁坐着的小姑娘,冲上来狠狠地抱住了席子温,“师兄!自从青城山一别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师弟师妹们都说你永远不会回来了!呜呜!”他一边说一边拍席子温的背,饶是被普通男人这么抱着席子温也受不了更何况是练过功的何昇礼。
席子温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开、我。”
“抱歉,师兄我太激动了。”何昇礼赶忙放开席子温,他才得以喘息一下。
席子温整了整衣领,“你每次都这么莽撞,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好。”
“师兄,都到家了你还带着面纱作甚?让我看看你的……”何昇礼刚掀开帷纱就把手缩了回去,脸上出了一层冷汗,“哎呦呵,师兄你看你,来就来吧,用得着易容吗?看把我吓得。”
“呵,我做这个就是为了治你手贱的毛病。”
“诶?这还有个小姑娘呢?”何昇礼探过头去打招呼,“你好呀?”
“呃……”吴若兰往席子温身后躲了躲,“……你好。”
“师兄,这个小姑娘哪来的,不是你生的吧?”
席子温翻了个白眼,“废话,当然不是。”
何昇礼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吴若兰,“几岁呀,有十岁吗?”
“……九,九岁。”
“若兰,他比玄鎏的脾气要好得多,你不必害怕。”
听到这话,吴若兰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玄鎏是谁?你给师父起的新别称?我怎么听不懂。”
席子温累了,他坐了下来,“你是不是过几日要回青城山去?”
“对,本来说是家祭嘛,后来又去宫里看了阿姐和大外甥,这才耽误了些时日,早该回去了。”何昇礼在席子温对面坐了下来。
席子温疑惑道,“你能进宫?”
“去看阿姐是顺路,本来是去宫里驱鬼的。”何昇礼又重新倒了一盏茶。
“驱鬼?”
“说是那鬼被太子撞见,那之后太子就整日浑浑噩噩的,阿姐听说我回来了,就让皇帝允许我进宫看看。”
“如何?”
“未见怪像。可能是被什么吓破了胆吧,太子金尊玉贵的,我也看不了他的魄,只能猜了。”何昇礼笑笑,“都说太子出生就体弱,我看性格也是。应该跟我一起去蜀州的。看看我!”说着他撸起了袖子拍了拍胳膊。
席子温敷衍地笑笑。
“汪!”
门外跑来一条狗,冲着屋里叫着,并不进屋。
“你的爱犬来了。”
“小狗?”吴若兰露出脑袋看向门外,一条黄色的瘦狗正站在门外摇着尾巴。
“它好瘦啊。”
“肉肉不是瘦,它是细犬,就这么瘦。你喜欢狗吗?”
吴若兰点了点头。
“那你去陪它玩吧。”
“可以吗?”吴若兰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席子温。
席子温点点头,“去吧。”
吴若兰一溜烟就跟着狗跑了出去。
何昇礼看着吴若兰跑出去地身影有些吃惊,“她这么听你的话?”
“先不说她,说起来我出师门这件事你是听谁的消息?”
何昇礼有些尴尬地扣住了衣角,“呃,是信裕和信阖。”
席子温啧了一声,“我就知道是这俩嘴把不住门的。”
“唉,信裕信阖是我对不住你们啊。”
晚饭后。何家客房内。
“若兰你听我说。你是不是在江陵答应了我要听我的话?”
吴若兰点了点头。
“哥哥要你之后跟着这位何哥哥走。”席子温指了指身后的何昇礼。
“那孟哥哥呢?”
席子温松开手,“我要去别的地方,我们就从这里分开了。”
“我不要!我不要!”吴若兰紧紧地抱着席子温,“我不要哥哥走!爹爹娘娘不要若兰了,哥哥也不要了吗?!”她不肯撒手,抱得死死的,“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要丢下若兰……”小姑娘肩膀耸动着,抽噎了起来。
席子温拍着吴若兰的背,轻声道,“别哭,我这几天还在这里,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做。等到去跟着何哥哥练功,学成了想什么时候来开封看我都可以,好不好?”
“……嗯。”
“好,今日早点睡吧。”
把吴若兰哄睡后,席何两人站在院子里。
“没见过你对哪个师妹这样。”
“到了山上她就和你们一样。她脾气烈,你们就像当初管信裕那样管她就行。”
“信裕信阖也是你捡回来的,你不给她取个字?”
席子温摇了摇头,“我不合适,找风晔,他会起。还有,回去的时候不要路过夔州,那是她老家。已经没人了。”
“……你怎么想的,这都第几个了?你不怕师父骂你啊……抱歉我忘了,你都不打算回去了……”
良久的沉默。
“大家会很想你。”
“别想我。”
“那哪能啊?我们又不是神仙说忘就忘。”
“那就闭关修仙,关个几十年就忘了。”
“……”
“信裕信阖没有和你说师父怎么样吗?”
“听说你走之后就闭关了。”
“……那也好,那他就不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了。”
“师兄,我从小就跟着你练,我一直很敬仰你。”
席子温别开脸,“别说这种话,跟遗言似的,反胃。”
“师兄,你老这么说,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少听你澄心师姐瞎解读,她懂什么。”
“……我看她说得就很准。”
“照顾好师父。”
“我知道。”
“多给信裕信阖找些事做,别让他俩什么事都和师父和澄心说。我是因为知道你可靠我才会来找你,那么多师弟就你最听话。”
“嘿嘿。”何昇礼突然被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走了。”
“你去哪儿,不住一晚吗?”
“不了,我怕留下来她就走不了了。”
“……还会见面吗?”
席子温摆了摆手离开了。
他刚到开封的时候,就被柳世铭找到了。
“坐。”说完,柳世铭向下人摆了摆手。
“柳叔还是那样。”席子温看着柳世铭说道,柳世铭刚刚先带着席子温去看望了柳父。柳父病重,现在柳家的家业是由他们兄妹共同操持。
“是啊,那样已经很好了。”
“来,喝茶。”柳世铭推过来一杯茶。两人对坐着,各自饮了一口。
席子温开口道,“好多年没喝过你泡的茶了。”
“对啊。”柳世铭笑着应和,“以为你再也喝不到了呢,我们俩都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是吗?”
“毕竟你在青城山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难道那是你装出来的吗?”
席子温面对幼时的竹马说不出谎话,他摇头,“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开心是真的,一人时的悲切也是真的。”
柳家虽不是皇商,但也算有钱,小的时候柳家兄妹就经常去蜀州找席子温玩。直到前些年柳叔叔的身体垮了,三人半年一次的会面就变成了飞鸽传书。到今天之前,三人已经有六七年未见过了。
“和答应你的一样,我们会尽全力帮你。京城的情况你不了解,我先慢慢和你说。”柳世铭端起茶壶为席子温添上了茶,“当今皇帝有四个皇子和三个公主。都已经和亲去了北辽、西夏和南夷。太子也是大皇子楚瑜,是皇后所出,但身体孱弱且性格懦弱,独得皇帝荣宠,现在还没人敢招惹他,除了楚璃。楚璃是二皇子,是大将军梁鸿棠的嫡女所出,骁勇好战,屡战屡胜,但是脾气暴虐,只有皇帝和他母妃梁吟能管得了他。三皇子楚珏,丞相府嫡女怜贵妃所生,八面玲珑很会察言观色,据说随了他的母亲生了一副好皮囊,不过宫外几乎没人见过什么样子。第四个是五皇子楚珀,他是最不受宠的妃子在冷宫诞下的皇子,但他性格刚强,是个表里不一的性子,他也是皇帝最厌恶的皇子,他本比三皇子和早夭的四皇子出生要早,但硬生生拖到四皇子死了以后才被发现。因着他母妃的缘故,他也被安排在了一处偏殿,连行宫都没有。”柳世铭叹了口气,“这四个皇子各有各的问题,前两者倒还好说,至于这个三皇子和五皇子,坊间评价褒贬不一,应该并不是好相与的。”
席子温微微颔首,“这位太子倒是早有耳闻,听说前些日子被鬼吓到了?”
“是。”柳世铭眉眼弯了弯,像是聊到了一件趣事,“这个太子倒是有意思。听说怜贵妃请了娘家的人来宫里驱鬼,但什么也没看到,最后只是贴了几张符简单做了个法便走了。你说奇不奇怪?”
“哦,原来还有这种事?”
“是呢,但是太子的身体仍不见好。据说春闱二皇子就在太子面前舞了一段刀枪,还差点伤到太子,倒是这么一折腾把太子的病给吓好了。”
“……吓好了?”
“子温哥?!”少女的声音乍然响起,“你怎么来开封了?又有人请你了吗?”柳芷芮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席子温垂眸。
柳世铭给了妹妹柳芷芮一个眼色。
“啊!子温哥好久没吃过我的手艺了吧!”柳芷芮把坐在蒲团上的席子温拉了起来,“快点点什么?今天本姑娘亲自下厨给你做!”
“好。”
嗒嗒嗒嗒。
“子温哥,帮我把那个拿过来呗。”
席子温把洗干净的萝卜递了过去,柳芷芮正在低头切菜,不远处的锅里正在咕嘟咕嘟地烧着水。
“芷芮,你现在还……”
“哥,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柳芷芮打断了席子温的话,把一块切好的萝卜送到了他的嘴边。
席子温用手接过了萝卜,“先排除隐患,必须万无一失。我不能失误。”
“你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
席子温放下了手里的萝卜,“我不想连累你们和柳家。”
“不会的,我相信哥。”柳芷芮解开了头巾,碎发落了下来,“哥做的事一定是正确的,正确的事怎么会被讨伐呢。”
“……我走了之后,希望你们能忘了我。但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闶——
菜刀砍在了菜墩子上,嗡嗡地震动着。
柳芷芮背对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何总是说这些,你就没想过我们吗?……我怎么可能忘,人生不过几十年,你就占了一半,你让我怎么忘?六年前我说我喜欢你时你这样说,事到如今你还这样说!那么多条路,你为何为何一定要选这一条死路?!”
“……芷芮,因为我忘不了任何人。”
“……”明明你自己都忘不掉,你却想让我们去忘。
席子温想安慰她,却不敢去碰她,“古往今来,凡是走这条路的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芷芮,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听到这里柳芷芮低声掩面啜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子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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