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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在摇椅的晃悠吱嘎声中,二月缓缓到来。
陈良懒散了整个正月,把自己养得满面红光。
毕竟货郎没有一副好身板可不行。
路边野草探出嫩芽,农家院墙内的桃树也结出了花骨朵。
陈良无心欣赏这春日美景,只赶着小骡,去往乡镇收货。
仲春时节,城中居民向来有出门踏青赏花的习俗。
届时红男绿女们会展示出自己最好的状态,纷纷脱下冬日暗淡笨重的冬装,换上鲜艳的衣裙,点缀时兴的首饰,为自己谋得一位好郎君、好妻子。
陈良赶的就是这波生意。
钗环首饰、胭脂水粉、荷包帕子、络子珠花,众所周知,女孩儿们的钱是最好挣的。
上次下乡收的货,已在桦县兜售一空。陈良再次赶货,要去到府城售卖。
收货回程这日,天气晴好,微风徐徐。
陈良跟在小骡侧方,拉缰赶车,小骡只顾着啃食路旁嫩草,不时不时需要吆喝它一声。
上得一个斜坡,迎面走来一队人马。
打头的年轻官员身着青袍,身姿出众,鹤立鸡群。
几位绿袍官员、一众皂吏衙役民夫老农紧随其后。
他们不时指指周围农田,不时低头接耳交谈一番,原是官员巡视农耕来了。
乡间道路狭窄,陈良拉着小骡,低头让至道路一侧,等众人过去。
错身而过时,一阵微风卷过,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从简茂鼻尖飘过,这香味似曾相识,想要将它回想起来,细嗅却消失了。
“简大人,简大人?”
简茂回过神,应道:
“魏兄有此疑虑实属正常,只是推行的新农具已试行过两年了,朝廷对其功用是认同了的,增产一事已经过验证,魏兄推行便是。”
“既如此,下官遵命。”
睡至夜半,简茂蓦地惊醒,只觉身下一片冰凉。
农家简陋,不便处理。
简茂只得自己摸黑打开包袱,换下裤子,再将脏污的裤子团成团塞回包袱。
窸窸窣窣好一阵动静,王秋朦胧间以为是老鼠闹腾,细看却是自家郎君鬼鬼祟祟,不知在作甚。
“六郎?”
“无事,你只管睡。”
躺回床上,简茂无奈扶额,这已是年后第二回了。
思绪飘飞,脑内一会想到手头政务,一会想到那夜缠绵,一会想到今日的茵茵绿草、灼灼桃花。
意识正要沉下去,一个念头忽的从脑海闪过。
简茂猛地坐起身:
“是了,香味,那股飘飘渺渺的香味......”
王秋被这突然的动静惊醒,起身点灯;“六郎,你今夜是怎的了?可是身上不舒坦?”
简茂摇摇头,问他:“今日你可曾闻到什么香味?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郎君说笑了,今日周遭尽围着些汉子,各个臭烘烘的。又不是女子,谁身上会散发香味。”
二人复又熄灯睡下。
“明日要查查那个货郎。”简茂想着。
次日清晨早起,一群人用过早饭,收拾行装,准备赶往下一个村落。
临行前,简茂避开随从,询问农家老汉:
“老丈,昨日道旁遇到那货郎,你可还记得?”
老汉点点头:“记得,她偶尔来镇上收货,途经我们村,有时会与我们做些买卖。”
“这货郎......,我竟看不出是男是女?你可知她是男是女,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简茂紧盯着老汉,又问。
“无事谁去细细打量他人呢?我初时也不知那货郎是女子,后头我家老婆子与我说那是女子,细看果真是女子。她虽不曾遮掩,但她行事大胆,人又高挑笔挺,穿着男装,人人都下意识把她认成个男子罢了。”
“她是桐县人,至于名姓,我却不知道,大家都只管‘货郎、老板’地乱叫一气。”
简茂一时怔住了‘女子......是个女子,是她,定然是她。那股体香,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按计划完成各县春耕巡视,再检视一番民生,处理完好些邻里纠纷,简茂率众风尘仆仆返回府衙。
派去桐县的人途中与他汇合,探到人不在家中,说是好几日前就去了府城做生意,至今未归。
简茂听罢,心中一阵冷笑‘真是识相,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忙过春耕积压的政务,简茂今日要抽空出门一趟。
他上次一回城便命人去寻那货郎踪迹,不出两日,随从来报,说是其夜晚落脚在某处客栈,白日里日日出门贩货。
今日城隍庙赶大集,陈良早早起来,赶着骡车,要去赶场。
待她支好货摊,集市上已是接踵摩肩了。
陈良开始吆喝起来:
“朱钗水粉、胭脂头花、红头绳、粉荷包,爱俏的女娘们都来瞧瞧来看看了啊~”
“用了我家的胭脂,保管你增色三分!插上我家的钗环,保管你艳光四射!”
她的声音清脆,吆喝起来还带旋律,即使是吆喝,也显出几分动听。
不一会,就有小姑娘大婶子围着她问起商品来。
简茂站在隔着货摊两丈远的树下,静静地望着她。
此刻脑海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像是被描补上线条,具象在他的眼前。
她麦色皮肤,眉目清秀,高高的鼻子。
此刻正殷勤的给客人介绍商品,唇角带笑,牵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应该是很喜欢同人做买卖,她卖货收钱,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欢欣雀跃的气息。
连她摊子上的东西似乎都沾上了她的愉悦,买她货物离去的人脚步好似都变得轻快。
她是个很会做生意的货郎。
陈良早察觉到一道毫不收敛的视线落到她身上,但她此刻忙的脚打后脑勺,没感觉到什么危险,便不去理会。
平日里大婶婆子们盯着她看,也是如此,打量得毫不含蓄。
等这波客人散去,陈良紧灌了几口水。
又将凌乱的物品整理好,往热卖清货的空位上摆满各色木雕玩偶、陶瓷磨喝乐。
木架上挂好自己配好的驱蚊香囊,天气渐暖,要开始防蚊虫叮咬了。
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探过来,取下一个墨绿香囊,举到鼻尖嗅闻,香囊气味和那晚房间里散出来淡淡的草药味相似。
“老板,这个香囊里都装了些什么药材?”
理货的陈良听到这嗓音,心里一颤,抬头看去,果然是他。
他神色淡淡,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她,淡红薄唇微张,似在等她回话。
陈良转念一想‘他又不认识我,怕什么。’
遂稳稳答道:
“有艾叶、薄荷、丁香、桂皮,驱蚊保健、提神醒脑,客人可要买一个?”
“那个丁香色的也拿给我,”简茂指向另一个香囊,又问:
“可有木簪?不拘款式,都拿出来看看。”
陈良根本不知道那晚塞进去的配饰中,混着自己的木簪,而这个木簪,此刻正被身前男子拢在袖内。
她做活、洗漱惯爱用木簪将头发盘起来,家里四下散放,方便随用随拿,少一个也不曾在意。
陈良不知道简茂点名要木簪的用意,将装木簪的盒子捧出来。
“我这有桃木、檀木、柚木雕的木簪,客人请随意挑选。”
“这些都是老板你亲手雕制的吗?”简茂挑出一支和那支木簪相似的木簪问陈良,
“有些是,有些不是,客人手中那支,便是了。”
“这几样,包起来。”
“承惠,六十文。”
简茂给钱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在陈良的手心上挠了两下。
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陈良松了口气,心想:
‘看他神色,身上应该是大好了。’
又挠了几下好似痒到心里的手心。
上巳节转眼既至,节日生意已至尾声,陈良不捡尾巴生意,主动给自己休法定假,计划去城外兴宁寺踏青。
兴宁寺所在的玉盘山,山腰平缓,远望形似玉盘,故而得名,寺庙僧侣在此遍植玉兰树。
三月初三日,正是赏玉兰的好时节。
陈良这日头戴珠花,配了一身刚裁好的襦裙,上蓝下白,正和今日美景。
牵着小骡缓步走在山道上。
小骡今日亦是轻装上阵,背上只负了一副褡裢。
游人如织,一路走走停停。
安顿好小骡,陈良踏进庙里求神拜佛。
拜过菩萨金刚,转去寺庙后院盥洗清理了一番,陈良准备去斋堂用一顿素斋。
穿过院门,却见简茂带着几个随从与几位僧人站在玉兰树下,轻声交谈。
他今日头戴玉冠,双耳垂缨,身穿素白袍服。
斑驳的光影洒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一件朦胧的纱衣,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光,衬得周遭都失了颜色。
简茂似是注意到了她视线,转过头来,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
陈良一瞬脑海空白,只怔怔盯着他,他的眸子像是黑洞一般,将她所有思绪都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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