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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
二模考试前三天，许晓雨在整理母亲病床旁的抽屉时，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年轻女人站在大学校门前，一个抱着吉他，一个拿着书本，笑得灿烂如花。
她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母亲，而另一个，那双明亮的眼睛和许星辰如出一辙。
“妈，这是...”许晓雨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边缘。
病床上的母亲虚弱地睁开眼，在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微微收缩：“林姐...”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给小雨和星辰，愿你们的友谊像星星一样永恒。——林阿姨”
许晓雨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想起许星辰说过，他母亲去世后，父亲烧光了所有照片，只有这一张被他偷偷藏了起来。
“妈，你和林阿姨...”许晓雨的声音有些发抖。
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不规则跳动，许晓雨慌忙按下呼叫铃，医生护士冲进来将她请出了病房。
走廊的长椅上，许晓雨盯着照片发呆。
手机震动起来，是许星辰的消息：“我在天台。”
……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
许星辰背对着她站在栏杆边，校服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中的啤酒罐示意。
“又逃课？”许晓雨走到他身边，发现地上已经躺着两个空罐子。
许星辰转过头，左脸颊上有一道新鲜的淤青，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他扯出一个笑容：“我爸的杰作。”
许晓雨倒吸一口冷气，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他又打你了？”
“老节目了。”许星辰无所谓地耸耸肩，“因为我拒绝参加他安排的“家庭聚会”，其实就是陪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
许晓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那张照片，“我在我妈妈的东西里找到的。”
许星辰的手指在接触到照片的瞬间微微颤抖，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我妈真好看，对吧？”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许晓雨第一次发现，许星辰笑起来时，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我妈说...”许星辰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她和阿姨约定过，等我们长大了，要一起去看南海的星空。”
“他们早就计划我们认识了。”
许晓雨的心猛地一缩，她想起母亲床头那本翻到泛黄的《南海旅游指南》，扉页上写着“和小雨、星辰一起。”
“我们去吧。”许晓雨突然说，“等高考结束，我们带妈妈一起去。”
许星辰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你妈妈的身体...”
“会好的。”许晓雨固执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医生说新疗法效果不错。”
许星辰没有反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看个东西。”
盒子里是两张车票，高考结束第二天，去往南海的夜班火车，两张。
“我攒了半年的钱。”许星辰有些得意地说，“连住宿都订好了，就在南海边，晚上一抬头就能看见银河。”
许晓雨接过车票，手指轻轻抚过上面打印的日期，那一刻，未来似乎触手可及。
蓝天、白云、星空下并排躺着的三个人。
“许星辰。”许晓雨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你会一直弹吉他给我听吗？”
许星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等你老了，耳朵背了，我也弹给你听。”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教学楼拐角处，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正死死盯着天台的方向。
那天晚上，许晓雨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电话那头，许星辰的声音异常紧绷，“晓雨，我爸发现我的存款了。”
“什么？”许晓雨瞬间清醒，“他拿走了？”
“嗯。”许星辰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南海旅游的钱...没了。”
电话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和男人的咒骂，许晓雨的心跳加速，“你现在在哪？”
“仓库。”许星辰深吸一口气，“我逃出来了，但是...”
一声巨响打断了通话，接着是忙音，许晓雨再打过去，已经无人接听。
第二天清晨，许晓雨在校门口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许星辰。
他的右臂上缠着绷带，走路时微微跛脚，但脸上依然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早啊，好学生。”他像往常一样打招呼，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晓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的手...”
“小伤。”许星辰轻松地抽回手，“不影响弹吉他。”
但许晓雨分明看到，他转身时疼得皱了一下眉，更让她心惊的是，许星辰的后颈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
“我们去医务室。”许晓雨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教学楼走。
许星辰没有反抗，在医务室门口，他突然低声说：“我决定了，高考完就离开这里。”
许晓雨的手顿在门把上：“去哪？”
“随便哪。”许星辰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远处，“只要没有他的地方。”
校医给许星辰处理伤口时，许晓雨注意到他的背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
有些已经变成了白色的疤痕，有些还泛着狰狞的紫红色，最触目惊心的是一道从右肩延伸到左腰的伤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别看。”许星辰轻声说，把掀起的衣角拉了下来。
许晓雨的眼眶发热，她突然理解了许星辰为什么总穿黑色衣服，即使是最热的夏天也从不换短袖。
“我帮你存钱。”走出医务室时，许晓雨突然说，“我有奖学金，足够买车票。”
许星辰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那是你妈妈的治疗费。”
“新疗法进医保了。”许晓雨撒了个谎，“而且...我想去南海，和你一起。”
许星辰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他刚要说什么，广播里突然响起教导主任的声音：“请许星辰同学立即到教务处报到，再重复一遍...”
许星辰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我爸来学校了。”
“我陪你一起去。”许晓雨坚定地说。
教务处里，许父正对着李老师大声咆哮：“我儿子偷了我的钱，这就是你们学校教出来的好学生？”
许星辰推门而入：“我没偷，那是我打工赚的。”
许父转身，酒精和愤怒让他的脸涨得通红，“打工，就凭你？”他一把揪住许星辰的衣领，“说，是不是跟那个小丫头鬼混花掉了？”
许星辰猛地推开父亲：“闭嘴，你没资格这么说她。”
场面瞬间失控。
许父抄起办公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就朝许星辰砸去，许星辰侧身躲开，烟灰缸砸在墙上，碎片四溅。
“滚出去。”教导主任终于忍无可忍，“这里是学校。”
许父恶狠狠地瞪了许星辰一眼，摇摇晃晃地走了，临走前，他丢下一句话：“晚上回家再收拾你。”
教务处安静下来后，李老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许星辰，你父亲说你偷了五千块...”
“那是我在酒吧弹吉他攒的。”许星辰的声音很平静，“从去年九月开始，每周五晚上。”
许晓雨震惊地看着他，原来那些“去买参考书”的周五晚上，许星辰都在酒吧打工。
“为什么不早说？”李老师的态度软了下来。
许星辰笑了笑：“说了有用吗？您能阻止他打我，还是能把他关进监狱？”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李老师只是叹了口气：“回去上课吧。”
那天放学后，许星辰没有去图书馆辅导。
许晓雨在天台找到他时，他正在疯狂地练习一首新曲子，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几乎要擦出火花。
“许星辰”许晓雨轻声叫他的名字。
琴声戛然而止，许星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不能让他毁了南海的计划。”
“我们报警吧。”许晓雨蹲下身，与他平视。
许星辰苦笑：“报过，三次。”他伸出左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没有哪次成功过，只会激怒他。”
许晓雨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汗，“那...搬来和我住？我妈妈不会反对的。”
“然后呢？”许星辰摇头，“让他去骚扰你生病的妈妈？”
夕阳西下，天台的阴影渐渐拉长，许星辰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铁盒：“帮我保管这个。”
许晓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钞票，有零有整，最上面是一张去南海的车票。
“我藏了一部分。”许星辰的嘴角微微上扬，“聪明吧？”
许晓雨的眼眶发热，“我不能拿...”
“就当是我们的约定。”许星辰认真地看着她，“高考结束，我们在火车站碰头，谁不来谁是小狗。”
许晓雨接过铁盒，突然发现底部还藏着一张照片，是元旦演出时他们的合影，背面写了一行小字，是许星辰的字迹。
“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抬头看星星。”
那天晚上，许晓雨把铁盒藏在书柜最深处，临睡前，她收到许星辰的最后一条消息。
“晚安，小星星，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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